江寒春确实没有猜错,从中作怪的,确实是宋罗离世多年的岳父。
当夜幕降临,耳边充斥着虫声蛙叫的时候,温度忽然降了下来,没过多久,虫声也消失了,只剩下浅淡的风声。
树叶交错摩擦的声音格外明显,让人听后浑身发寒。
宋罗抱着妻子,问江寒春:“大师,你快看看,是不是鬼来了。”
江寒春的视线在门外细细搜寻着,没能感觉到异样,除了周身逐渐浓厚的鬼气,没看见任何一只鬼影。
宋罗的岳母早早就歇下了,上了年纪的人熬不了太晚。
江寒春想了想,说:“你把你岳母叫起来。”
宋罗推了推自己的妻子,说:“老婆,你去喊一下妈。”
妻子犹豫了一下,缩了缩脖子:“我怕,我还是打电话算了。”
电话拨过去之后,铃声在意料之外的地方响起,宋罗抬头看向发出铃声的地方——门外。
“大师,我妈睡觉的时候是不是把手机拿回房间了?”
江寒春:“我也没看见你妈去哪睡觉了啊。”
宋罗抖了抖,抱紧了自己的妻子,说:“大师,你快去看看吧,我们这种普通人是很胆小的。”
江寒春正准备推门出去看看,门却先一步打开了,老太太穿着白天的衣服走进来,细瘦的手指中间是正响铃的手机。
老太太跺了跺脚,弄了一地的碎土:“怎么忽然给我打电话,我正在菜地里忙活呢。”
江寒春的目光停留在老太太的身上,她身上厚重的鬼气几乎把人整个淹没,她进门之后,屋内的温度似乎更低了。
他静静地坐了一会,然后说道:“你们先回房间。”
宋罗巴不得他说这句话,拉着妻子就跑了。
老太太见状也不稀奇,拍了拍脚面上的土,说:“这么害怕还回来,真是没出息。”
江寒春:“你的小金库在哪?”
老太太动作一滞,抬头的时候眼神就变了,完全不是一个活人的模样,黑色填满了整个眼球,微黄的皮肤变得惨白,活脱脱一副鬼样。
“那小子问你了?”
“不止,你老婆问我能不能让你先给她保存点纸钱,等她下去了再用。”
老太太的面容开始变化,逐渐变成了另一个老人的模样,花白的短发下是一架无框眼镜,身形也更瘦更高。
“这几个混账东西,没有一个给我烧纸的,穷得我连梦都托不起,要不是没钱,我老早就把钱的事跟他说了。”
老头面目狰狞,手指抓在客厅的桌上,嵌进去几个深深的窟窿。
江寒春思索片刻,说:“你的意思是,因为没人给你烧纸钱,导致你不能托梦,只好用这种办法跟他们联系是吗?”
老头身上的鬼气翻涌,很显然他现在非常生气。
“没错!”老头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我实在气不过,一下子就变成这样了,然后我还发现我可以附身,只不过没办法靠近年轻人。”
江寒春琢磨了一下,感觉这是个好财路。
宋罗被喊了出来,江寒春把事情的原委一一说明,到最后宋罗眼含热泪地对老头说:“爸,你不早说!要是早知道我就多给你烧一点了。”
他的妻子更是,坐在一旁泣不成声。
死去多年的家人突然出现在面前,论谁都没办法坦然面对。
尽管他们惯常用释然掩盖失去,但死别终究是一件难以放下的事情。
老太太看着身形虚幻的鬼,又笑又哭:“你这个死东西,终于舍得来看我了?”
老头挠了挠头,说:“我这是成厉害的鬼嘞……还不是你们,不给我烧纸,我都没办法托梦。”
“烧,我明天就去给你烧。”
从一开始就默不作声的女人擦干净眼泪,好似生气地说:“活着的时候装模作样,死活不让我们烧,现在吃到苦头了吧。”
老头:“……”
江寒春笑了笑,说:“纸钱要多少,我那里有。”
宋罗当即掏钱:“多烧点,我要下去做富二代。”
“死啊。”宋罗妻子推了他一把,“要当也是我当。”
老头的事情可以算是解决了,从头到尾都是自家人在胡闹,到最后以江寒春赚了大笔的纸钱费收场。
他看着团聚的一家人说道:“先别高兴太早。”
宋罗有些小心地问道:“是有什么问题吗?”
“这件事跟你们无关,跟老头子有关。”江寒春转了转手腕,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符,“你先附在上面,等事情全都解决了,再放你自由。”
老头神色有些严肃,平静的目光中带着些沉冷:“为什么?”
“你再怎么说也是在人间作过乱,我需要保证你没有害人的打算。”
不等老头作出反应,老太太就说道:“你快去吧,难不成害怕人家大师收了你?”
老头身上的鬼气突然浓重了一瞬,下一刻便附在了江寒春手中的符纸上。
老太太见此情形,问道:“大师,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
江寒春漫不经心道:“不是什么大问题,他能安然出现在你们面前,纯粹是因为我在门口放了张符纸,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今天他变成你的模样,就是为了来带走他们的。”
宋罗咽了咽口水,显然被吓得不轻:“大师,这怎么说?”
“在鬼里面是正常的,他们的观念会逐渐极端化,可能在你们眼中是丢命的大事,但是在他的眼中就是家人团聚的好事。”
江寒春安抚好他们,又补充了一句:“再说了,人在极致的穷下都能变态,更别说鬼这种不稳定的存在了。”
宋罗哽了哽,说:“以后一定让我们孩子给我们多烧纸。”
“行,他我带走了,没什么问题的时候我会让他自由的,你们正常烧纸就行。”
江寒春离开了这里,带着一张附着了鬼的符纸。
老头在里面有些暴躁,属于是演都不演了。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什么叫我带走他们?”老头的语气凶恶,听起来愤怒到极点。
江寒春拉好安全带:“你自己心里没点数?”
“我没有那个想法!”
“得了吧,没有那个想法就不会化形了。”
这句话溢出来,老头安静了不少,半晌,鬼气森森的声音才冒出来:“如果不是你那张符纸,今天我们就能团圆了。”
江寒春发动车子的动作停滞了一下,随后他将口袋中的符纸撕毁,老头立刻冒了出来,坐在副驾驶上,直勾勾地盯着江寒春。
江寒春下手毫不留情,回头就是一拳,砸在老头的脸上,鬼气在一瞬间的溃散之后聚不成型,松散地包裹在老头的身上。
“你真以为喊我大师是因为客气吗?”江寒春反问道。
他转身去调整后视镜:“给我坐好了,要是待会还整幺蛾子就别怪我送你返老还童。”
老头安静如鸡,脸上的坑控诉着江寒春的暴行。
江寒春到店里的时候,徐月灵正紧张地坐在店门处,见他回来,终于是松了口气。
“老板你终于来了,你男朋友快吓死我了。”
江寒春想到程无漪可能生气,也觉得自己要被吓死了。
他把老头按进新的符纸中,把它交给了徐月灵:“跟那破布娃娃放一块就行。”
江寒春急匆匆地走进后面的房间里,一进门就被抓着手腕按在了门上。
房间门被“砰”地一声关上,后背抵在坚硬的门板上,江寒春吃痛地喊了一声。
房间内的窗帘是关起来的,里面很黑,故而江寒春也看不清程无漪的脸,但是他还是垫着脚尖去看他:“怎……怎么了?”
程无漪不说话,冰凉的手指从脖颈处滑到腰间。
指尖在腰间的肌肉上按了好一会,程无漪才开口:“我死后,他们是不是对你做了不好的事情?”
江寒春呆愣了一瞬,才讨好地笑笑:“能对我做什么不好的事,我可是出了名的不好惹。”
但是指尖一直没有移动,江寒春的冷汗都快冒出来了,要是再不拿开,就真的要被发现了……
“我发现……”程无漪歪了歪头,尖锐的鬼牙抵在搏动的皮肉上,“你对我最大的误解就是,觉得随便撒谎就能瞒过去。”
程无漪不再收敛,指节用力,腰上的衣服被撕了个粉碎,原本平坦的腰腹受了鬼气的刺激,开始小幅度颤抖起来。
他盯着侧腰那一块,目光沉冷:“还不肯交代?”
江寒春手腕被捏得生疼,哆哆嗦嗦道:“只是划伤了而已,我早就好了。”
程无漪的视线并不受影响,所以他能很清楚地看到腰侧有一条很模糊的痕迹,指甲拂过,障眼法被破,一条长长的疤痕横亘在腰间,看起来刺眼极了。
江寒春脖子一凉,血液的味道在鼻尖弥漫。
程无漪发狠似的咬着江寒春的脖颈,□□了好一会才松口。
“要不是他们告诉我,你准备瞒我到什么时候?”
房间内的灯打开,江寒春也得以看见程无漪的模样,他此时穿着如当年一样的白色衬衣,耳垂上精致的吊坠格外吸引人眼球。
江寒春双眼一热,呼吸有些急促:“我只是觉得没必要……反正都过去了。”
“我教你的东西,是让你拿来对付我的吗?”
程无漪低着头,半晌才笑了笑,声音清朗悦耳,可是说出的话却藏着狠厉:“是不是吃的苦太少了?”
江寒春的呼吸陡然一重,不知为何,看着现在的程无漪,他总觉得心里热热的,有种莫名其妙的冲动。
程无漪自然也察觉到了,垂眸看着江寒春的小腹,说:“谁划的这一刀?”
江寒春偏过头:“反正都是你家里的,我怎么记得是谁……”
程无漪换了一边,低头咬下,江寒春的肩膀微微耸动,脸侧感觉到程无漪冰凉的耳坠,下腹一热。
他的闷哼声让程无漪有些诧异,心中有了一个猜测。
程无漪解下领带,绑在了江寒春的手腕上,把他整个人提了起来,扔在床上,床边掉了一个东西,但是在场的人都没有注意。
江寒春看着面前的人,呼吸有些急促。
程无漪脱下衬衣,把右手上的戒指取了下来,戴在了江寒春的食指上,有些大了,但是恰到好处地涩。
“喜欢吗,听说我的遗物全都被你收了起来,那些花里胡哨的戒指你一个也没留给程家。”
江寒春缩了缩手指,说:“本来就应该给我。”
程无漪笑了笑,拉住江寒春的手,当着他的面,从口袋里取出了一枚精致的戒指,缓缓戴在了江寒春的无名指上。
江寒春呆愣地看着这一幕,并不明白程无漪的意思,只是眨眼,眨着眨着,就看不清面前的人了。
“这次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