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灵捷提起解酒草，黑沉着脸走了。

夙风看金可奕，下一秒后者耸了耸肩，表示他也不知道。

与此同时，百合果子店。

百合花妖跟红媚正站在窗台边，看着街上驮着药草，走得又快又文的慕灵捷。百合花妖提出疑问：“我一直很纳闷她一个老太婆，装什么嫩？”

长得丑还素面朝天，整日穿着年轻女孩子的衣服，不是麻花辫就是高马尾。百合花妖又嘀咕，“她不知道她这样其实更丑吗？”

红媚哼笑了声。

因为大家看到的都是她的假脸，自然会觉得慕灵捷是个老妖怪，实际人家是中了妖术，大家中了幻术。要不是红凌跟她们讲慕灵捷真实面貌是个年轻女人，估计她这时也会抱着跟百合花妖一样的看法。

但，红媚有点好奇慕灵捷假脸下的真实面容是什么样的。毕竟红凌那次夜袭回来，狼狈不讲，在说起看到慕灵捷真实面容时，她那张脸可是顿时都狰狞可怖了起来。

红媚当时就猜，慕灵捷真实面容或许好看，但这不是红凌生气的点，而是那张脸是红凌熟悉的，痛恨的，除此之外还是红凌害怕的。

“所以这不，让你这边配合给她点颜色看看。”红媚轻笑附和百合花妖的话，“看着是挺碍眼的。”

百合花妖掩嘴一笑，“百合明白，我会联合街上其他老板给这个老太婆一点颜色瞧瞧。”最好是能让慕灵捷带着她的狗屁面包主动退出商业街。

*

竟然敢在我头上骗钱！

慕灵捷将药草放在厨房后，又拿了把料理刀，“嘭”地推开门，打算上门找老柳头还有那三只坏猫咪要个说法。

一转身，刀刃堪堪挥过起琛的鼻尖。

一瞬间，慕灵捷生了个想法，这鼻子削了也好，看着碍眼。

起琛心有余悸地摸了摸鼻子，知道没有出血才开口，“有件事我想跟你讲下，我能听到你的心里话。”话音刚落，刀刃已经怼上了他的脖颈。

慕灵捷咬牙切齿地盯着他。脑中想法一个接着一个冒出来乱飞，眼睛紧盯着起琛的表情，直到看到他不可置信地微眯眼，眼神骤地变得深沉时才松开他。

“你觉得我听了会慌？”

“没事少窥探别人的心思。”

慕灵捷睨了他一眼，转身锁上门，她打算今日不开店了，讨辛苦钱去。没钱就抢东西押着！

起琛收回目光，轻轻咳了下，问道：“你可是要去老柳头家？”心说你认识路吗？你知道怎么走吗？不怕碰上山精野怪？不怕又碰上红凌？

思绪被身后突如其来的嘶鸣声拉出来。

起琛倏地转身。

“这……这……”简直岂有此理，天方夜谭。他板下脸，声音阴恻恻的，“周伍，从今日起，你被赶出管理处了。”

“啊，为什么？”

旁边传来周伍诧异的声音，他就帮慕灵捷带一匹马过来，果茶瓜子还嗑不到几颗就被街道主任告知他被开除了。

“四脚蛇，凭什么！”周伍攥紧瓜子袋，厉声责问起琛。

起琛看了看周伍手里那袋明显不是妖界才有的瓜子，娓娓道来，“受贿。”

慕灵捷僵着脖子看高出半个她的马陷入了沉思，她记得她跟周伍表达的是能识路的交通工具，类似阿离的大黄那种，喊个地名就自己跑起来那种。

起琛走过去，“上去呀。”

慕灵捷目光阴森森地看他，心里又冒出一句话：再瞎逼逼把你把你衣服扒了。话音未绝就瞅见起琛沉着脸抬手猛地往自己脑袋点了几下。

周伍刚好看见这一幕，疾跑过来，发出疑问：“你没事封住自己语灵门干嘛？”

起琛皮笑肉不笑地看向慕灵捷，瞅她抓住缰绳手足无措的样子，冷冷地讲：“总听见不合时宜的东西。”

周伍环顾四周，大声呵斥谁那么大胆。

反观慕灵捷这边，她打量了马一圈，最后抓着缰绳，牵着马走了。不能骑，总能牵吧，牵着养着，这马或许就认得她，愿意让她骑了呢。

驯服这种事，她没这时间，也不知道怎么驯。

只是走没几步，白马竟然停了下来，慕灵捷拉缰绳与它僵持了一会，她把缰绳丢还给周伍，自己径直往前走。

殊不知在她转身后，白马两只前腿突然跪下来，后腿坐在地上，看着慕灵捷背影嘶鸣了声，但后者径直往前走，没有回头。

“牵着，你走后面。”起琛走上来，看着一脸懵逼的周伍讲道。

周伍怔住原地，等到手里的缰绳受到一股拉力才猛然回神。他拍了拍马背，皱眉，恨铁不成钢，“大白，你不争气。”

一个人类，有啥好伏低做小的。

*

慕灵捷侧头看着旁边的起琛，“你跟来干嘛？”

起琛不语，只一味跟着，慕灵捷猜测是自己戏弄了他一番导致起琛不想搭理她。她悻悻地摸了下自己的鼻子，心里头琢磨着怎么缓和关系比较好。

欠的债快还完了，她得骗得起琛把烘焙店转让给她，虽然人类世界烘焙材料贵得离谱，但做成蛋糕面包，再拿到妖界售卖，收到的钱可是金子，她简直赚翻了。

这么好的机会，不能拱手让人。

“看着点路。”

起琛伸手拉人，语气闷闷的，“你认识路？”

慕灵捷摇头，紧接着反应过来，“你的什么门又开了？”她没跟他讲过她要找老柳头，对方只能通过听她心声知道吧，想到这，她啧了声，看向起琛的眼神都带着一抹讥诮。

起琛没回答她这个问题。

半会后，他不急不缓地开口，“你好好讲话，我保证店还是你这边管着。”

慕灵捷闻言倏地捂住自己的嘴，睁圆双眼，追上起琛，“要不你把你那个门给关上。”她想来想去，她这心口不一的态度太容易被人发现了。

起琛侧身看她，久久不语。

旁边偶尔经过一些小妖怪，看到起琛都会停下来给他作揖行礼，又盯着慕灵捷，最后在起琛的瞪视下才跑开。

如果慕灵捷有去注意的话，定会发现周围经过的小妖怪不是商业街的那些山精野怪，而是虾兵蟹将。

“不可能。”起琛补充，“你没有灵力，低级妖怪只要稍施妖术就能听到，”他停了下来，看着慕灵捷，“你就那么喜欢人前一套，人后一套？”

慕灵捷口直心快，“对你才这样。”

“……”起琛揉了揉眉骨，“这句倒一点都不用遮遮掩掩。这样吧……你以后跟我说话就有话直说。不用多加顾忌我的感受。”

慕灵捷“哦”了声。

周伍在后面牵着马，他看着前面这一幕，心里不知怎的生出一股怪异的感觉，这副画面太……邪门！他扭头看白马，“大白，你说对不，这两人邪门。”

白马闻言，只是原地蹬脚小跑了下。

周伍急忙拉住缰绳，语带责备，“说你主人邪门，你还高兴上了。”

*

老柳头的家在一棵巨大的老柳树下，树身粗壮起码得七八个成年男性手牵手，才能围住的程度。慕灵捷走上去，敲了敲门，没回应，她回头看起琛。

“我来。”起琛走上前，一脚踹开木门。

慕灵捷跟在他身后进屋，“小心老柳头要你巨额赔偿。”

“赔不了。”

一句‘为什么’没来得及说出口，因为屋内凝着一股腥臭血腥味，混杂着一股树木腐烂的味道。慕灵捷眼皮不由得跳了跳，她深吸一口气，接着说：“我怎么听到了……有人在喘息？”

话音刚落地，她人已经被起琛拉出木屋。待他们两人出了屋门，眼前的木屋骤地崩塌，一股陈年老木成灰的浓烟呛得慕灵捷咳嗽不停，眼睛也进了灰。

周伍牵着马悠哉哉赶到，只看到老屋崩塌的场面，还没来得及细看，耳边传来起琛的命令：“找出老柳头。”

“是。”周伍翻身上马，消失在柳树林里。

慕灵捷睁不开眼，喉咙也像被灌了流沙一般，咳不过来，喘不过来，手本能地抓紧身旁人的手臂，嘴巴一张开，仿佛又涌进新的一股流沙。

猝然间，眼睛被一个冰凉干燥的手掌覆盖了，一股冰凉凉的温度透过眼皮渗进她的眼珠，几乎是瞬间的功夫，她感觉到眼里异物感在慢慢消失。

与此同时，她听到起琛的声音，“嘴巴合上，忍不住想咳也不要张开嘴巴，忍着就会过去。”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又仿佛没有，因为周伍很快就回来了，他的声音从天上飘下来。

慕灵捷眼皮动了动，睁开眼，眼前视野豁然一亮。

“我们什么时候到这边的？”她径自越过起琛，昂头看着面前高耸入云的柳树，她本以为老柳头家门口那棵柳树已经是奇观了。

但眼前这棵更甚，无论是高度还是宽度，都比那棵大了一倍不止，它坐落在溪涧旁，两侧是陡峭挺薄的高山。

起琛上前拉着慕灵捷退后几步，看着眼前陡峭高山，开口，“老柳头，有什么话想说？”他的声音在山谷回响，没有温度，没有感情，甚至连山谷里的风都瞬间冷了几度。

慕灵捷身体一颤，想起初次见面时，她在商业街被起琛抓住时，他就是用这种语气说话。

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眼前山谷传来老柳头的声音，声音苍老无力，说话间一顿一停，说者吃力，听者费劲。

慕灵捷没忘记自己本程目的，她大喊：“老柳头，白逹他们呢？”

老柳头话音戛然而止。

山谷里突然传来沙沙声响，慕灵捷闻声抬头看头上的大柳条，只见所有柳条都在狂飞乱舞，柳叶唰唰掉下来。

“别跟我提他们！”老柳头怒吼，震得山谷仿佛颤了下，狂风骤起，飞石乱飞。

起琛手指一动，将慕灵捷保护在结界内，声带威压，“本来你寿命就将尽，即使没有白猫兄妹，也有会其他意外。”

话音一绝，乱石哐当当落地，砸起一片片灰尘，慕灵捷回过神来，心想再蠢也知道面前这棵大柳树就是老柳头。

她几乎呓语般：“老柳头要死了？”

这句话被在场的三位妖怪听到了。

周伍只觉无语，心说这不明显的吗？

老柳头叹息，再开口时已无刚才的狂怒，反而带点俏皮，“我又不是神，自然会有生老病死。”

慕灵捷被噎住。

“……”神也有寿命。起琛捏了捏眉心，侧头看慕灵捷，开口，“老柳头的死就是我之前讲的意外。”

慕灵捷怔住，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意外？什么意外？

老柳头重重咳了几下，几乎要咳出肺般，“我就说你们长着一张脸，肯定不简单……”

“反正你都要死了，有头绪也憋着吧，不用讲出来。”起琛打断他，他看着慕灵捷木然的表情，“老柳头去过人界，他就是最好的介质。”

慕灵捷看着他，听到自己问他什么介质，她该怎么办？

起琛：“回家，拿到他留在人界的物件。”

老柳头补充：“一张纸条，一张照片。”

慕灵捷仿佛提线木偶地点头，任凭起琛在她的手镯上施法，消失在山谷。

老柳头从树上现身，慢慢走到起琛面前，装势作揖，他笑看着起琛：“起管事，这些年叨扰了。”他擅闯人界又回来妖界，也就起琛的灵力能抹去这件事的痕迹，让他逃过妖王的责罚，只是得成为起琛计划的一环。

这一环中，他承担的角色就是介质，划开妖界通往人界的裂缝。

起琛挑眉，轻声问：“不等她了吗？”

老柳头摆了摆手，他瘸着腿，不急不缓走回柳树，边说：“不等啦，我是介质，介质有什么好继续待的。”他身形微顿，“换句话讲，我一等，这介质就没效果，你乐意吗？”

他扭头，眼带讥笑盯着起琛。

这盘棋，有多少人是起琛的棋子，他不想知道，也不想知道，但他已经猜到一点慕灵捷的身份，只是他打算带着这个秘密长眠地下了。

再怎么说，慕灵捷算是他徒孙。

祖师怎么能坑子孙呢？那肯定不能这么做。

老柳头觉得自己还是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