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这场雨来得急，慕灵捷跟她妈到家时，两人全身都湿了大半，母女俩对视一眼，默契地往屋前方的水坑跑去，跳进去，互相溅了对方一身泥水。

几番来回，张丽雲先投降，“不玩了，慕灵捷一点都不尊老。”

慕灵捷伸手抹掉脸上的泥水：“张女士也没爱幼。”

骤雨初歇，可阳台上的积水还是一滴接着一滴水珠淅沥啪啦滴进放在檐下的水桶，发出“咚咚”声响，电线上停着几只麻雀的，一会叽叽喳喳，一会抖索下羽毛。

张丽雲收回视线，擦着头发走进厨房，看到慕灵捷正小心用刀片给一个面包划上花纹，而另一边还放着各种颜色的食用香精，旁边还放着画笔。

“你买这些香精是打算画画？”

话落，张丽雲就拿起一支画笔蘸取了其中的粉色香精，看了笔尖半会，问，“灵捷，后悔没去画画吗？”

慕灵捷闻言，手一撇，叶子划歪了。

她放下刀片，“没有，当时我们经济情况又不是特别好，我是喜欢画画，不是特长是画画。”物质与精神，慕灵捷自认她一直拎得特别清楚。

“那你……”张丽雲指着外面茶几上一排列的中式糕点，她年轻也是搞烘焙的，其中有些糕点不仅需要一双巧手，还需要想象力。

慕灵捷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你说那个呀。”慕灵捷顿了下，心说一味的现代西式蛋糕面包是能吸引人群，但是传统糕点也是经久不衰的选择，月黎街百合果子店就是最好的证明。

贵，味道苦涩，但生意依旧火爆，最重要的就是百合果子店的每一款糕点都是传统样式，工艺繁琐花样精致，无不在彰显一种低调奢华的精致，如果味道再过得去，那完全就是甜品界的奢侈品了。

而她，拥有妖界甜品紧缺的糖，所以她想尝试做出一两款传统糕点试试水。

“我想试试新样式拿来参考而已。”

张丽雲走过去，拿起一块桃花糕，这块桃花糕做工精致到每一根花蕊，她嗅了嗅，然后讲：“我小时候认识一个人，他是做这些糕点的大师。”

她咬了一口，补充，“妈妈拿手的无水蛋糕就是他教的。”

“这么厉害。”慕灵捷惊呼。

张丽雲点头称是，继续讲：“不过他最拿手的，是用一块面团做出了柳园。”见慕灵捷拧眉没懂，张丽雲眨了眨眼，“每片叶子，每根柳条都是活灵活现的，风吹过，柳条还会动。”

慕灵捷睁圆双眼。

“翻糖师做出来翻糖蛋糕是死物，柳老头做出的是活物。稀奇吧。”张丽雲啧啧称奇，没注意慕灵捷听到她这句话后脸色霎时变得古怪，她自顾自地继续讲：“可惜，我没那个天赋，不然我真想学。”

慕灵捷心跳得激烈，她听见自己大着舌头问张丽雲有没有关于她当时拜师的照片。不一会，张丽雲拿着相册从楼上下来，一边翻着看一边感慨岁月是把杀猪刀。

“你看看，妈妈年轻时真的是一朵鲜花。”

慕灵捷敷衍她，也不忘笑她，“可惜是个恋爱脑，被渣男骗心骗身。”话音未落，头皮就传来一阵接一阵的扯痛，“我错了，我错了。”

“妈，照片在哪？”

张丽雲抢过相册，说：“当时我们五个人都去学，每人学一道，我只会最简单的无水蛋糕，但也能过活。”她后来常想，如果她有慧根，如果她的手再巧点，说不定她会是一位传统糕点大师。

思绪被一声“我去”猛地拉回。

只见慕灵捷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照片，张丽雲忙问怎么了，接着说这就是她们五人跟老师的照片。她指着中间头发花白的老人，“他不喜欢我们喊他老师，要求喊他柳老头，奇怪得很。”

讲到这，她停了下来，叹息道，“我们每人学会一道技艺后，柳老头留了张字条，写着‘我走了’，就这三字，消失得无声无息。”

张丽雲又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了，估计他早过世了。”

慕灵捷在心里反驳，不，他没死，还活蹦乱跳呢能上山采药呢。她看着照片上的老柳头，心中五味杂陈，老柳头原来在人类世界呆过，难怪当初吃了无水蛋糕后，他会讲出“外面”之类的词语。

这时一个想法突然出现在脑海里，慕灵捷将相册还给张丽雲，行尸走肉般拿起画笔，蘸了些香精，又直挺挺地坐在那。

起琛说妖界缺口在人类世界出现一次，下次就会在妖界出现，而老柳头曾经在人类世界呆过，还呆了很长一段时间，后面又回去妖界了。

那这么讲，起琛确实没骗她。

人界与妖界的缺口都会在各自的世界出现一次。

想到这，慕灵捷又困住了，老柳头每回送货都是蹦蹦跶跶的，看着就没被时间错位的情况困扰到。

还是，时间错位的情况是因人而异，她是人，老柳头是妖，所以不存在时间错位？

慕灵捷觉得这个问题可以问问起琛，但转头一想，她这样做岂不是就是把老柳头曾在人间逗留的事情告诉他吗。

妖在人类世界待久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还是会出现什么样的副作用？

她越想，脑子就越乱，没一会每根线索就变成成浆糊一般，黏黏糊糊的，每处都扯不清。慕灵捷甩了甩头，深吸一口气，提笔在面皮上开始画画。

十分钟后，她猛地回神，呆愣地看着上面的柳树。

这时，旁边传来张丽雲的惋惜，“可惜，我当初应该砸锅卖铁供你学画画！”

慕灵捷无语。

*

“百合老板。”

百合花妖闻声撩开布帘从后厨走出来。

“红媚姑娘。”百合花妖迎上去，笑的一脸谄媚，“今日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她接过店员的茶，转手恭敬递给红媚。

“是不是红凌小姐有吩咐？”

红媚接过茶，又放在桌子上。她微微抬眸，睨了百合花一眼，后者眉眼带笑，走过去关上店门，转身讲：“红媚姑娘，楼上请。”

与此同时，医馆。

金可奕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了慕灵捷在找的解酒草，灰头土脸走到慕灵捷面前，“不收你钱，给点辛苦费。”

解酒草是晒干状态，依稀还能认出来是药草书上讲的那种解酒草。

慕灵捷说道，“不用，多少钱我给。”

金可奕愣了两秒，摆手拒绝，“不用，你要我还清库存了。”他搞不懂，这解酒草的功效完全没丝絮草好，怎么慕灵捷偏要这种药草。

两人一推二拿，最后钱被过来换药的夙风拿了。

夙风：“装，都装。”两个做生意的，在他一个苦力工面前推脱东西要不要钱。

不怕笑掉他的大牙了。

夙风将钱分成两份，一份递给金可奕，“这是给你结婚贺礼，”又把另一份递给慕灵捷，“慕老板，有没有那种一吃就解千愁的东西？”

金可奕接过钱，白了夙风一眼。

慕灵捷接过钱，脑子开始发动，解千愁，酒呗，还能有啥。于是她正讲出“喝酒呗”这句时，面前就多了三五个酒坛子。

夙风指着酒坛子：“没用。”

金可奕这时插嘴了，“他被九尾狐嫌弃就寻生寻死的，别理他。”

他被夙风这种状态骗过，害怕夙风寻短见，日夜守着人，劝夙风看开，门不当户不对，三观不同，生活习惯不同，还不如就此打住，找个同类多好。

可到头来呢，九尾狐一个眼神，夙风这条狗就活蹦乱跳，不装了。

“我当时嘴皮子都说破了。”金可奕咬牙切齿感叹，“枉费我的一番苦心。”他当时还找了好多女妖上门给夙风选，来一个，夙风就吓跑一个。

慕灵捷啧了声，“没想到金老板也会有好心肠的时候。”她斜眼看金可奕，压根没忘当初她求他医治阿离，他非但不治还在一旁看戏。

一提到这个，金可奕顿觉头皮发麻，他先是忽视起琛命令给小萝妖看了病，后守命令收钱不治这件事被周伍拎去吊在竹林一天一夜，就差点被当成死猫对待了。

直到今天，他还心有余悸，所以慕灵捷的药材钱，他这次才不敢收。

思及此，金可奕就觉得自己当初真的晕了头，慕灵捷长得跟起琛简直一模一样，他怎么还去拔老虎须呢。

金可奕刚一转身就被喊住。

“金老板，老柳头的伤恢复得怎样了？”

慕灵捷想起前天白達兄妹三人说帮老柳头买伤药的事，整个月黎山就只有金可奕这家医馆，问他准没错。

她话音刚落，金可奕跟夙风都转过头来，盯着她。

“老柳头被老鼠精咬伤了，”她怔了下，随后笑了，“你们不认识老柳头？”

“认识。”

金可奕跟夙风齐齐出声。

老柳头，谁不认识！兑水凉茶，贵出天际，嘴里没几句真话的老柳树妖。

“没听他被咬的事呀。”金可奕先开口，接着看着夙风，“该不会学你有病自己医吧。”

夙风啧了声，看向慕灵捷，讲：“你从哪听到的事情？

前天我在山上遇到老柳头收留的那三只猫，看他们就不像老柳头生病的表情，三人有说有笑说要回姨婆家了。”

慕灵捷嘴角笑容蓦地凝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