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丽雲猛地睁开眼，翻身下床，轻轻推开门，途经楼道隔间时找了根木棍，蹑手蹑脚下楼。

翻箱倒柜的声音持续传过来，她深吸一口气，抖了都肩膀，攥紧手里木棍，屏气凝息，慢慢走近那团黑影。

“我打死你——”

“哐当”一声巨响。

金属盘子在地上咚咚了几下停了下来。

听到一声熟悉的“是我”，张丽雲踉跄打开灯。

“你大半夜在干什么？”

待张丽雲看清对面人的脸孔，松了口气，也没管秋夜地板寒凉，直接坐下来，胸口起伏急促，喘得厉害。

一抬眼，发现慕灵捷依然背对着她，还在翻找东西。

“你在找什么？”张丽雲认出那个箱子是她们用来放旧物件的。话音刚落，她就听到慕灵捷含含糊糊地讲了个词，她又问了一遍。

一分钟后，张丽雲站起来拉起慕灵捷。瞅见对方不敢抬起头看她，张丽雲心中一紧，抬手拾掇了下慕灵捷的头发，看到额头流下来的血，她血气顿时冲上头顶。

举起的手又倏然放下。

“你脑子坏掉了吗！”张丽雲怒道，声音颤抖。“马上跟我去医院。”

话音未绝，眼角余光就瞅见慕灵捷眼泪混着血珠吧嗒吧嗒掉下来。

这段时间，一股莫名的猜想总萦绕在心头，张丽雲深呼吸，放下话：“你在这等我，我上去换衣服带钱。”

……

张丽雲提着药袋走出医院时，天光已大亮，她在医院的绿化带找到慕灵捷，走近几步，“回家了。”

慕灵捷闻声转过身，远远看着张丽雲。

张丽雲回想医生刚才的话，脑壳就钝钝发痛，她本以为是自己的棍子打到慕灵捷，结果医生查来查去都说不是棍伤，问了一通，慕灵捷说她自己从楼梯上摔下去导致的。

医生建议住院，慕灵捷不肯，缝完针就跑出来了。

“你再这幅样子，别逼我上手。”张丽雲白了慕灵捷一眼。大半夜不睡觉，从楼上摔下去，依旧我行我素，搞出动静吓得她差点乱棍打死她。

一想到这，张丽雲咬紧牙根，“差点就家破人亡。”

慕灵捷哼唧一声，“没那么夸张。”

张丽雲斜眼看她一眼，没再出声，驱车离开医院。

路上车水马龙，小城镇的早高峰也不容小觑，张丽雲等红灯时，打开一包棒棒糖，“吃不？”

慕灵捷摇了摇头。

张丽雲给自己挑了根酸奶口味，拆开包装，开口，“半夜找什么呢？”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伤那么严重也视而不见，即使不是亲生的，她也能猜到慕灵捷遇到事了。

“一封信，还有一张照片。”

慕灵捷又补充：“教你做蛋糕那位老师的。”

轮胎继续摩擦的声音在柏青路上响起，腾起一阵黑烟。张丽雲不顾后面人的咒骂，径自将车停到路边。

她扭头看慕灵捷，声音平静：“你找这些干什么？”

“有事。”

话落，耳边就传来张丽雲不以为然的笑声，慕灵捷正要开口，就听到张丽雲讲：“那你不用找了，我已经烧掉了。”

慕灵捷一怔。

难怪她怎么找都找不到。

但是……为什么要烧掉？

张丽雲重新驱动车，边回答，“你这个问题很白痴，肯定是人不在了，我才烧掉东西呀。”

慕灵捷嗯了声。

半晌后，她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扭头看着张丽雲。

张丽雲专心看路，少顷嘴角微微抽搐了下。

少顷，她平静道：“我没跟你讲过我的手艺是有人教的，更没讲过我有照片以及信件的事情。”

张丽雲紧盯着慕灵捷的眼睛，她看似神色慌张，但眸底却弥漫着一股凶狠。

“我跟你讲过多少遍，不许去废楼！”

“现在跟我去找神婆，驱散邪气！”

张丽雲打弯，驶进一处僻静乡村小道。

*

街道管理处的大门被外力重重推开。

慕灵捷一边跑一边喊人，不一会周伍就出现了，“起琛在哪？”

周伍丝毫不迟疑底指向了药房方向。紧接着，他尾随上慕灵捷的脚步。

“时间不对。”慕灵捷一把推开药房的门，目光梭巡四周，“不是只比你们这里快一天吗？”

妖界通往人界的通道是撕开了，她回去人界带回老柳头的物件，可以扭转回她自己的时间。

所以当她到家后，起先找不到东西还着急，后面一想，她找到东西带回来妖界，意味着老柳头会彻底消失。

所以她慢慢找，甚至还暗喜找不到也好。甚至在听到她妈说东西烧掉时，她还松了口气，可她妈接下来的那句话，彻底让她陷入疑惑。

“我的时间……”背后的门砰的一声合上，慕灵捷话音戛然而止，下一秒起琛从一个药柜现身。

慕灵捷不自在地咽了咽口唾沫，假装镇定地开口，“为什么我的时间也比人界快了一天？”

她被张丽雲带去找神婆的途中，迂回从她妈口中套出来的答案。她跟她妈是昨天在讨论老柳头教徒的事情，但从张丽雲的话中，她发现张丽雲的记忆停留在前天。

起琛不急不缓地走近，手里拿着一本医书，“我从没讲过你的时间只比妖界快。”

话落，他耳尖动了动，有砍骨头的，有喝茶言欢的，有小儿念书的，有争吵的……街道嘈杂热闹吆喝声尽收耳底。

起琛指了指外面，“你过来时也发现了，现在是白天，”他顿了下，“你的时间线跟妖界匹配上了。问题解决啦。”

慕灵捷轻点头，肩膀却垮着，她知道往后不用担心日夜颠倒的问题了，但她现在脑子非常乱，说不出哪个地方才是症结。

“但我的时间比所有人都快了一天。”她强调。

起琛嗯了声，并无在这多说其他。下一刻，他问：“老柳头的东西呢？”

找到了，就是这里不对！

慕灵捷如梦初醒，“我妈烧掉了。”她观察起琛的表情，只捕捉到一丝一闪而过的错愕，追问：“为什么……”

起琛放下书，手指摩挲着柜沿，“你母亲是不是发现老柳头不是人类？”

慕灵捷犹豫半会，点了点头。

上午张丽雲带慕灵捷到了神婆那后，一顿输出，总结下来就是她早怀疑慕灵捷中邪了，于是她烧掉以前教她烘焙手艺的老师的所有物件，结果当晚就看到慕灵捷就神魂落魄在翻找东西。

慕灵捷一脸菜色总结：“我妈现在觉得我更邪门了。”

起琛心底无声叹了口气，蹲到她旁边，半晌后才讲：“你母亲觉得是她的老师导致你也变得不正常。”他一脸平静，继续道，“从今日起，你只会在白天才进来妖界。”

话音未绝，慕灵捷蹭地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他，紧接着大声反驳：“问题大着了，神婆说我身上有不祥的气息，需要驱邪。”

起琛挑了挑眉，心中顿生一股不妙的情绪。

他问慕灵捷怎么驱邪？

“找个人嫁了。”

“中和阴气。”

慕灵捷话音刚落，门就被人从外面撞开。

只见周伍眼睛瞪得老大了，满脸不可信，“什么！”

起琛站起来，面无表情道：“你也觉得可笑是吧。”

周伍攥紧拳头，咬牙切齿地讲：“那倒没，我觉得神婆这个职业适合我，可以满口胡言还有人送钱。”反正起琛要赶他走，他正愁要找啥活过日子呢。

起琛推手赶人出门外。

走回来，看着慕灵捷，神情严肃，“你觉得神婆有道理？”

慕灵捷郑重点头。

她这天天日夜颠倒，久而久之，人都只剩半个，可不就是阴气萦绕，全靠一口气吊着吗，更何况她天天跑妖界。

“但我觉得妖气更贴切点。”话落，慕灵捷扯了扯脸上皱巴巴的皮肤，“我是老妖婆。”

她径直越过起琛，正要拉开门时想起一事，“老柳头，真的死了？”

妖也有寿命，只是寿命比起人类更长久些，但她还是觉得玄乎。

起琛背对着她，“在你离开后就死了。”

慕灵捷身体僵住，她猜想的不错，拿回物件只是一个支开她的借口而已，可能那个场面不能让她窥探到。

但慕灵捷觉得怪不是滋味的。

她跟老柳头虽然算不上多熟稔，但人家在只剩半口气为她打开通道，她脸不红气不喘地用了，不送对方最后一程，也没一声谢谢。

这越琢磨就越愈发觉得自己怪不讲义气的。

起琛听着身后脚步声，又补充，“即使一开始你的时间线不存在问题，老柳头依旧会死，那时同样也会打开通道。”

犹如世上很多已经千疮百孔的答案之墙，经过时间的推移，破破烂烂的墙面会被缝缝补补如新一般，也会随着风雨的侵蚀，变得脆弱不堪一击。

周伍走进来，“如果不存在这种情况，老柳头打开的裂缝岂不是又会跑出去一个妖？”

起琛从书中抬起头，“不会。”他看着慕灵捷离开的方向，许久后才讲，“这种情况只会发生一次。”

周伍拧紧眉看着起琛，又侧身看了眼外面。

“但她的时间比别人快，问题可大着呀。”话刚讲完，周伍就听到起琛的叹息。

“不在意就行。”

周伍噎住，心里却咋呼起来，这个解释怎么能行，又怎么不能行。

慕灵捷时间比别人快，意味着她会先看到事情的发展，换句话讲就是提前体验，但当他们的时间进入到当天时，事情发展又有可能不是她经历的那般。

确实，不去在意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