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围着她跳起了邀请的舞,白皙的双手轮换着交叠,伴随手臂的伸展高举头上,艳红的面纱后是好看得让人舍不得移开视线的笑靥,嘴角右边有颗浅色的痣。
当晓蓠感到自己的双肩被谁的手轻轻按着,身体被推着往前,顿时清醒过来,她无措地望向舞娘,连忙对她摆手。本想着她真硬要把自己推出去该怎么办,但是舞娘不仅干脆地离开了,还在眨眼间把一个小男孩带到了队伍之中。
晓蓠纳闷,自己怎么好像越来越胆小了。
几个小孩闹哄哄地拥了上前,和那小男生一起学着舞娘们笨拙地扭起身子来,惹得大家阵阵发笑。
音乐不知何时缓了下来,舞娘像出场时那般舞步一致地退了场。晓蓠无所事事,便环视起四周,看到几乎每个男子手里都拿有一个酒壶,他们打扮很随意,然就算白天是一副好好先生模样的贵族公子,今晚都只剩下毫无形象可言的醉汉。这时……
“小姐,怎么只有你自己一个?你的男人呢?”
尽管不知道他讲什么,但不出意外应该是在对自己说话。
晓蓠防备地转过脸,一个比自己高出不少的男子正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她,其中隐藏不住的色|欲让她直打冷颤。果然,醉酒后的男人都很危险。更何况,她不清楚自己遇到的人酒前是绅士还是流氓。
“哇!小姐你真漂亮!”
“谢谢夸奖。”晓蓠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脸上却摆出招牌的交际微笑:“您有事吗?”
“没有,我只是想和你跳个舞。”
晓蓠依旧笑容可掬地看他:“您的舞伴呢?”
他却是抓抓头发,不一会功夫就变得凌乱不堪:“我都不知她跑哪儿去了。”
见他满脸的窘迫,晓蓠稍稍放缓了警惕的情绪:“您确定您只想和我跳舞?”他点点头,认真的脸上似乎写着“请相信我”的字眼。
“可是我不……”
“过来吧!”男子却一把拉过晓蓠,她好不容易才稳住了重心。
晓蓠有些不知所措,两旁跳着舞的男女动作都很放得开,看上去没有一点不自然,难道普鲁里节期间平民和贵族间可以逾越阶级分歧?但关键是,她压根不会跳他们的舞,不出糗才怪。
“啊!”很快,牵着她的人又叫了一声,他们停了下来,男子低声问道:“你已经踩了我四次了!你真的有那么不满吗?”
“先生我早提醒过,我不会跳你们的舞,是您……”
“你是嫌我不够他好吗?就因为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子殿下,而我仅仅是一个商人的儿子?所以你连陪我跳个舞都不愿意?回答我啊!”
咦?他说什么,出什么状况了?
晓蓠莫名其妙地眨着眼睛,试图推开激动抱住自己的男子:“先生,你醉了!我不是……”
“我知道我不够好,在一些方面甚至不如你,但我会努力奋斗,直到你认为我可以给你幸福为止。在此之前,你多少要给我机会啊!”
男子抱得越来越紧,晓蓠感觉快要窒息了。她欲用眼角的余光求救,不料挫败地发现他们两个已引起四周的人的注意了。
这样下去肯定会被围观的,要尽快脱身才行。
“我们不是说好要建立一个美满的家庭吗?你分明了解我的心意的……柯缇娅,你知道的,我爱你……我爱你啊……”后面几句咕哝已变成了赫梯语。
被喝得烂醉的人告白不是没有过,但这次的对象不是自己,晓蓠有些慌乱了。她拼命捶打,但收效甚微。
就在这时,一只大手代替她将男子拉了开来,晓蓠趁机用力甩开他的手。但一下子失去了支撑,她站不稳,眼看就要摔到地上,却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接住。
她调整了下呼吸,正要站直身子面对一张友善的陌生面孔:“谢……”似乎见到的是意想不到的脸庞,她猛地倒抽了口气,连忙用手捂住嘴巴。
一个男子跑了过来,扶住那个已醉得语无伦次的男人:“抱歉,他喝太多酒了。我现在立刻就扶他回去,很对不起,打扰到两位。”
晓蓠呆滞地点点头,她的四肢此际好像不听她的使唤一般。她顺着他们离开的方向望去。之前那个短发的女生站在人群前,不一会就转身消失在人群之中。
但她看到,她的眼眶红了。
再回过头,耳边的呼吸声均匀而清晰,连同两人的心跳声仿佛也在一点点地混在了一起。
她想,应该是做梦吧。
就像今晨的梦,那个挺拔的男子戴着金粉的面具,在自己跳得最忘怀的时候,礼貌而平淡地放开了她,既而转身离去,她甚至来不及问他的名字。如果不是那杯天使之吻,自己是不是就不会变得这么迟钝。
她仰着脸,视线无法挪开。
如今半抱着自己的人,戴着相似的金色面具,不曾在意过的气息在她鼻尖萦绕,有那么一丝淘气地钻进了她的嘴里,若有似无地淌过喉咙……
这个姿势仿佛维持了一世纪那么久,谁也没有提出异议。
既然是梦,总有醒来的时候。
“几天不见,变笨了。”
听到这把遥远此刻却又近在咫尺的声音,原先将要放开的手又紧紧攥住了对方的衣服。
“图特……”她用自己都听不到的声音唤道,“是你吗?”
直至她的脖子都有些发酸,她看到面具下好看的嘴唇微翘:“站好,我们去跳舞。”
她下意识抬手,却在中途停下,缓缓握住。“好。”
经历了刚才的事,晓蓠有些精力不济,由着他拉着自己的手,两人加入到双人舞的圈子中。
“我不会跳,事先声明。要是不小心踩到了你的脚,可不要给我脸色看。”这是她左顾右盼后说的第一句话。
“话也变多了。”
本来两人朝着燃烧的篝火,听见他的话,晓蓠艰难地扭过头:“你真失礼,居然当着女孩子的面说她话多——”
图特像是全然没听到,在乐音响起的同时就牵起她的手,带领她一圈一圈地转着舞步。
悠然飘来的清澄音色,柔如此刻深邃的夜空,让人忽而想到朝霞乍现时,闪烁反射出彩虹光芒的露珠,忽而是皎洁月光下,潺潺流淌的溪流。
晓蓠迷糊地想,嗯,好像是七弦琴的乐音。
接着,吉他一般的乐器奏出带有截然不同韵味的奔放旋律,画面恍若朝阳完全脱离了地平线的束缚,又似小溪在山谷间欢乐地激越奔腾。
跳荡的鼓声突如其来,时而低沉浑厚,时而音高坚实。越发明快的节奏牵引三者汇合成独特的交响诗篇。
晚会在这一刻达到高|潮。晓蓠的心情忽然好了很多。
“不要踩到舞伴的脚超过三次。”
“……什么?”
她的右手被他举起,在牵引力下转了一个圈。
“一年前,在一个舞会上,一位高贵的绅士对我说过的话。”
他应了一声,晓蓠很自觉地接下去。
“如果和一名异性跳双人舞,踩到他超过三次的话,可能意味着:不理解,不投入,不喜欢……”她被拉过手,不自觉地转向了他,可她全不在意,盈盈笑着的眼睛有若璀璨明亮的北极星,“虽然不清楚刚才那个男的怎么回事,但我踩了他四次,不管是哪一种,感到被冒犯都很正常,只是那样的发展有些意外。”
“你……以前经常和其他男人跳舞?”
两人已然停下了舞步,他的手臂正牢牢扣着她的腰。呼吸声又一次相互靠近。晓蓠直直看进映出了篝火的深黑瞳孔。
“偶尔。身为淑女,矜持是必修课。”
“我不懂。”
她朗声而笑,似划破寂夜的驼铃。不知何时起,独剩琴弦晶莹的旋律沉稳回荡,像空灵的女声低低地吟唱。
陈年的酿酒洒出醉人的酒香,因着高热的温度,流窜至每一个角落。
“你不懂的事还多着呢。那你说说,有什么是你懂的。”
狂风倏忽袭来,篝火的火苗有了一瞬的逃窜。背后的人们依旧闹哄喧笑,两边的男女有的正吻得热烈,不胜酒力的早已东倒西歪。
“我只惊讶,”伴随淡漠嗓音一同悄然落下,是纤长有力的指尖在微微颤动的细长睫毛下,那一朵幽蓝带紫的花蕾的轻轻抚触:
“她竟在夜里绽放了。”
不觉间,她的双颊已红得发热。她想,原来纵使滴酒不沾,人也可轻易迷醉。
夜雾渐浓,天空满布闪烁的星斗,如深蓝的幕布上加织了密密麻麻的白网。自己曾改写的莎翁诗作忽然浮现脑海,晓蓠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我的骑士啊,我在你眼中,看到了我自己的倒影。”
那就醉吧。
踮起脚,晓蓠捧着那张始终看不清却不可思议吸引着自己的脸,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