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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一千零九夜 大绿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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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块泥砖会呼吸,所有的窃窃私语都被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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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谁?”

大手抓来的方向传来一道缺乏感情的女声。

正是晓蓠手里化妆袋的归属者。

无奈转过身,除了见过的妙龄女孩,目及深处,一个年岁相仿的少年身后站着光膀子的黑发男人和挨靠跟侧眼神生怯的小姑娘,面对三男二女总共五人的集体戒备,她笑容可掬地抬起幸免的手出示失物:“我来找它的物主。”又定睛就在方才放开了自己的男子,对方不是唯一身形高的,却是体格最出挑显眼,“真巧啊,哈梅修卡先生。”

视线应声一致投到一脸自若的哈梅修卡身上,当场像顿时烧开的水。

“你认识这个女人?”

“她怎么和你扯上关系的?”

“难道是哈比尼的情人?”

“会不会是哈梅修卡招惹了她?”

哈梅修卡终于不胜其烦,开口打住这波喧嚣:“是哈比尼的新雇主。”

晓蓠挑眉,刚刚居然有随口提到哈比尼名字的成员,说明另外几个迦南人也可能同后者相熟。

一道纤影上前。

“谢谢你的好意。”换成凯姆特语,奈苏维亚并不直接抢过小巧的布袋,摊开的掌心微上扬的指尖,明示着她不必启齿的用意。

同时昭示自己在这场面处于下风。晓蓠只作不见,按原意归还失物:“举手之劳。”

奈苏维亚利落取过,不再多言。正在众人安静,晓蓠自觉可以功成身退之际,五人中一个偏年长的成员堵住了出口。

“奈苏维亚,既然这位小姐好心,又是哈比尼先生的友人,于礼我们该请她到主人府上作客招待。”

话音一落,数道目光转而聚焦提议源头,仅下身围着加长腰衣直发及颈的男人。

本来露出些微不耐的哈梅修卡也变得饶有兴味地瞅向她。

收到这更多包含不怀好意的注视,晓蓠灵光一闪,不退反进朝他靠近一小步,“承蒙先生盛情,只是按船家嘱咐,接下来我还要跟哈梅修卡先生前往酒馆赴会。不知他知会各位了吗?”语毕视线扫过眼前。

哈梅修卡眉头与嘴角均提起,留意到刚才尚高昂的己方气势霎时低沉,并且因持续的交谈声,已不时有路人往这块处于明暗间的角落侧目,便重拾主动:“她说得没错——”

“我们亦和哈比尼先生相识,如果小姐不便到敝舍作客,那就由我等陪你到约见的地点吧?”

哈梅修卡在内四人一律愣住了。惊异的视线落在一头半长的棕色卷发束起垂放胸前,披绀蓝色扎染单肩卷衣的少年上,晓蓠如今只觉头大,她仅仅想在白城宵禁前轻松自在地游览这纵横的街巷。

两个从开初便保持主导的男性相觑了一眼,上身打赤的短直发随从侧脸对奈苏维亚吩咐:“主人如此安排,那你先回巴蒙的府邸。”

奈苏维亚面色一沉,但没有过多置喙,仅犹疑着追问:“伽苏丽亚也一起带去吗?”

男孩的声音插了进来:“一来一去费时间也不实际,对吧本纳?”

被点名的男人顺从地弯了弯腰,“主人英明。”

“太好了!可以和阿姆鲁赫力大人一起!”

与现场氛围微妙不合的欢呼过后,阿姆鲁赫力俯身摸了摸小姑娘金发编成多股花辫的头,笑容纯真:“伽苏丽亚也很高兴呢。”

虽然事态发展不如意,这段插曲下来,晓蓠倒是对这五人的关系模式有了基本了解。回到集市上目送奈苏维亚折返没入人群,十肘宽的长街走过赤脚的孩童、顶罐的舞娘、散发树脂香的男女,鲜衣飘袂,她径自跟哈梅修卡落在队伍最后,纵然这排布多少带来遭受押送的束缚感,可总比真的被引到对方的地盘上好。只要仍当着大庭广众,她就是安全的。

“有没有后悔烂好心?还是懊悔没有早溜走?”

哈梅修卡的嘲弄把她的心思拉回现实,记起他昨天的戏谑,晓蓠面无表情地接招:“想笑我单纯地蠢是吧。”

哈梅修卡挑眉不语。

由于历经多次圣河改道,存续两千年的白城现分三个区,西岸包括河口管理厅和大片金字塔王陵的高地区蒙那珂特,东岸以普塔神庙为中心的主神区普塔赫奇和缓冲汛期泛滥适应外来人口的河滨区梅理拉。与后立的两座王城布局不同,白城王宫坐落旧城北部,沐浴着南边大神庙和西边金字塔的佑福。一路沿富人与贵族宅邸所在穿过高密度的作坊工场,就是新老两区交界的“普塔神的篮子”,孟汀普塔大集市,亦是存在属于普塔赫奇的地籍却可以入夜三小时后才熄灯的唯一地带。集市以南北走向的直道为主干,自中段往西伸延出一个小集市,可通向历史悠久的古港口,直到麦卡拉女王力推在梅理拉南部打造贸易港,该河港方从丁财两旺转为渔夫午休聚集的登陆点。沿着工坊区扩展的孟汀普塔一角是社会阶层接纳范围最广,并且夜市中最色香生艳的一处。

晓蓠想到曾经跟妮菲塔莉有关这座旧都和已废弃数百年的人工运河的对话。

这里最初是部份崇拜普塔神的工匠的居住地带,但同工坊的匠人们彼此熟悉,许多人放了工都齐聚同袍家中消遣,该习俗直到中王国的国王为工匠在王城东边兴建了一片集体宿舍,而被接管住屋的贵族承袭。虽说是工匠,这一阶层的待遇自古鹤立鸡群,即便是一千年前的住所,占地面积也达到富人宅第的一半。

在哈梅修卡之前跨进远在门外声光已迷离夜色的纵乐之屋,天上有努忒的水渊波光,眼前有尘俗的灯火荧盈。

木材是黑土地上的稀有资源,千年过去现实依然如此,所以能在“塞克美特的杯子”这里看到一室木几木凳她很惊讶。兴许是房主有意而为,室内壁画还留存古王国的日常场景,仿佛旧主人与工友们放工后在屋檐下干杯谈笑酒后胡言的喧嚣仍听得见。

在穿越千载的吵杂人声中,座位靠墙的哈比尼视线越过手里的小麦啤酒一眼看到进门的他们。原本随意的坐姿在目光落到为首的男孩一刹端直。

晓蓠不由眯了眯眼。卡埃给她雇的这个船夫有多少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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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姆王子啊,他强壮敏巧的七段项颈守望水手们终日安宁的出航满载的回归,必向稚嫩的渔民发起挑战,和老练的船夫搏斗,只为了所有历经试炼的奖赏更美味,战果更显荣耀,正如他勇于接下巴力的挑衅,令秩序重归父亲厄勒的王国,及众神母亲亚拉舍的儿女之间。’

“‘迦南之地的神明赐恩泽丰饶仆人的田舍,而我的兄弟啊,你我伟大的陛下曼赫珀鲁拉王乃人世的太阳,神王厄勒为仆人布施的,太阳定也令其享有。如此仆人与他的家眷将时时铭记两者的惠礼。’

“‘向雅姆主宰的领地航行的沙帕什女神,她的光芒共同照耀萨芬山和南方的芦苇河谷。致我敬爱的兄弟,你的手足将送予采自大绿海的珠、亚拉巴湖晒的盐和黑门山伐下的雪松,妆点太阳化身的寝具、殿上的神座、出游的帆船,而你的手足期望着黄金铺饰厄勒神庙的圆柱,叫仆人的居所不使太阳蒙影,他的妻妾们日夜歌颂着神王阿蒙-拉的恩典。’”

讲台上,教授文赋的青年朗声吟诵手中莎草纸书的辞藻,那并不是文书原本,而是经翻译后,被抄写员转抄纸莎草再复写流传的外交书简。

讲台下,个个家世富贵的学生在清晰响于十七人课室的诵读声中,评头品足帖首接耳:

“不敢相信,七个脖子……那些北方蛮民是信奉有七个头的伪神吗?”

“好像是七个蛇首的‘神祇’!不过这些蛮族的神话里也有挑战神王权威的子嗣呢。”

“哎呀,怎么最后那写信人听起来在用他的妻妾祈求财物?”

“呵呵谁让我们凯姆特是众神眷顾的黄金帝国。”

窣窣起伏的讨论如没有留下痕迹的季风,当老师不经意地停顿即销匿无踪。

大绿海,位处伟大的黑土地、东岸的雷切奴和北方丘陵诸国围绕间的一大片纵深绿水,其西边,通往浩渺的虚无海渊,那在蹬羚之地外未有形成土地的原初之水。而这之间,以陆地连接黑土地跟北部山地的荷鲁斯之路,当地人称为“迦南锡道”的狭长地带,分布着依水而居和仰赖贸易谋生的大小邦国。它们通常不成威胁,哪怕结盟,在雄厚的大国军队面前不啻以卵击石,只是具有枢纽价值的大城撺掇小城向其他大国拜伏献贡而给对立方通商使绊就是另一回事。毕布罗斯、西顿、推罗,便是在赫梯崭露头角前,由北至南对曼赫珀鲁拉王统领的黑土地恭顺效忠的大城邦。握着与陶土板配套的凿刻刀在案面一点一点的拉米斯理所当然地暗忖,卡伊今天作为示范当着学生诵读的外交官员的信件抄本,正是多如沙粒的证据之一。

“殿下,枱面要穿了。”

柔声入耳,他一惊,手上动作定住目光僵直。许久,身体因回味只是幻觉缓过来,攥住刀柄的指节却迟迟没有松开。

下课,卡伊收拾着分类叠卷一起的莎草书。

“拉米斯,快走!”

“下节是亚图摩斯大人第一次来教课,快点快点!”

原被夹在伙伴当中的王子临踏出课室门慢下了步伐:“梅尔尼、卡夫你们先过去!”

打过招呼,直至剩余无几的男女同学也从拉米斯面前经过,这时班房唯有他跟收掇完文料好整以暇迎接注目的年青老师。

实在是年轻,拉米斯在心里嗫嚅道,于十四岁成年的七年后即获得资格进入法老学校,担任教导学生关乎文字传扬与王国存亡的文艺领路人。当然家族的显赫背景,以及朝堂中官权贵重的父亲可能是他的叩门砖,但新朝开来,继先王吉瑟赫珀鲁拉王铁腕整肃国政以重振国力,为培养辅佐君王的帝国栋梁而设的唯一一所教育机构,断不会折于小利自毁名声。

何况,据伊蒙报告,本可能遭受与陶忒玛区同样灾厄的穆忒涅卡粮库当日有他立功的身影。

“这次又是什么困扰殿下呢?”

“为什么老师突然以涅布玛特拉王时代的外交信件为教案?难道也是实现老师你的‘野心’的一环?”

卡伊未答反问:“殿下知道远在阿莫尔的毕布罗斯抄写员懂得几种外邦语言吗?”

拉米斯怔住。换成别的场合这便是以下犯上的无礼行为,可这是师者为大的学校,他也确实从未听闻。“请老师指教。”

“是六种。也就是一名当地的臣吏,可以同时和六个不同族群的国家使者交流。殿下又明不明白这代表着什么?”

这次拉米斯没有过早放弃,头脑里飞快切换着推断思路,末了提出:“从中掌握他国的消息。”

卡伊勾唇一笑,微点了点头,“代表情报的交换。”

一双琥珀金眸中闪过疑色,“但不等于对方传递的情况就是事实。”

卡伊不否认,却也没有后退:“这只是初始的一步。”

拉米斯陷入思考,很快他察觉了端倪,凝眸端详青年,“这理应是外语课的范畴。”

似乎没想到储君如此紧追不舍,卡伊有些诧异,然而更多是欣喜,“当被译成凯姆特的文字,便是文赋课的领域,就像法老之所以居于大房子,是神化的祂监管的不止房子内。”话讲一半,他别有意味的目光投往门外:“殿下,你的同学还在等你。”

话中有话。

虚实参半的暧昧背后,作为财政官器重的三子的卡伊肯定知悉着什么。

被卡在文士学校大门的平民小孩几乎没有接受教育的可能,与从出生就有全部受教选项等在前方的权贵子嗣不同,前者除了打适龄起跟随家人到定期重新分配的田地耕作多劳多得,要么在家向有技艺之长的至亲学习纺织、雕塑、酿酒、做糕点,要么到户外造船织网狩猎营生,也可以成年后应征服役捉住机会建功立业。相较环境蛮荒的利比和古实,拉米斯认为蒙拉神福佑的子民已过着安定舒逸的生活,但这全有赖于军队对外征战震慑宵小、臣吏对内管治颐养民生,而法老是统筹这两方面的关键。随便一个环节出错,都将在不知觉中种下溃堤蚁穴。

正是卡伊说的,“滴水之力”的反面示范。

“停——”

耳边骤响起指令,他即收紧缰绳。尽管动作利落到位,一个十岁孩子要停住一架双马战车难免多花一些时间,可他始终享受驭车疾驰在偌大操场的快感,平时侍卫负责接送自己出入全程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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