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楚瑜就是这时候看到他们的，陈聿为拿着口红递给旁边的女生，脸上挂着轻松的笑意，眼睛里泛着光。

女生笑意盈盈的，拿着口红试色，不时说点什么俏皮话，但这些都是她脑补的。

事实上，他们的距离，孔楚瑜能认出那个后脑勺是陈聿为的，以及从一头长发断定是个女生就已经很不错了。

“怎么了，你在看什么？”张回轩关切的话语传来，目光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那里已经空空如也，以为她是想买口红了，“想买口红了吗？过去看看。”

孔楚瑜摇头否认，心里发酸，信任的天平在左摇右晃，摇摇欲坠。

眼前的一幕在脑海里闪过，不管是自己编织的幻想，还是亲眼见到的画面，都在告诉她不要自欺欺人了，不方便透露的事情没有什么隐情，也不需要谅解，其实就是和另一个女生去试口红了。

又想到他发来的语焉不详的解释，把她生气的缘由归结于他语气不佳，越发觉得敷衍了事。

逻辑链条完全串起来，更加觉得怒火中烧，什么善解人意都见了鬼去吧。

若是之前，她或许可以放平心态，假装不在意地去问他，或者就干脆当做事情没有发生。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从零点广场回来那天，她明显感觉与陈聿为之间，有什么东西，在悄悄改变。

人与人之间真正变得熟悉，就是了解彼此的家庭，交换彼此的秘密。她讲述她的家庭，她的过往，把她自己的一部分毫无保留地剖白，他也不吝啬地给予回应。

那一刻她深刻感受到自己的灵魂与他的灵魂在共振，她无法抗拒这种致命的吸引力。

可转念一想，他似乎也没错。踌躇不前的是自己，左右为难的是自己，说要当朋友的也是自己，如今立场不明的也是自己，对方不过是摆正立场，认清身份。

既然做了选择，苦与泪就要往肚子里咽，吐酸水更是没有必要，她劝慰自己，可又有多少人真能做到如此。

孔楚瑜的怒气实属殃及池鱼，要是搁平日里，不过是件小事，解释两句也就过去了。

可偏生陈聿为拒绝了她的邀请，她又在饭堂碰上张回轩，真是耗子遇上猫，在劫难逃。

撒谎就算了，还被正主逮了个正着，真恨不得一头撞死。

张回轩倒是面色如常，没有拆穿她的瞎话，只问她吃过了吗？

她自己先心虚得不行，掩耳盗铃地解释，对方爽了约，无奈只能自己来吃饭。说着，还像模像样叹了两声气。

“那你今天是不是有空了？”

话说到这里，孔楚瑜还有什么不明白，心虚点头，心里对陈聿为的埋怨又多了几分。

张回轩顺着梯子往上爬，邀请她去逛商场，目光殷切，实在让人无法拒绝，她也确实不占理，只好无奈应下。

如果心里有本小本子在打分，那无疑在此刻，陈聿为已经是负分了。

不管她怎么推拒，张回轩还是执意要带她去看看口红，走到相似的位置，她假装不在意地探寻，他们试的是哪一支。

依稀记得是在偏左的位置，微微出神，目光停留。这自然也没被一直观察她的张回轩错过，拿着口红就去买单了。

等她回过神，张回轩已经拿着购物袋站在她旁边了。

“喏，拿着，看你还挺想要的。”张回轩将购物袋递给她。

她连忙摆手拒绝，张回轩使出杀手锏，打起感情牌，“是因为我送的才不要的吗？我还以为我们关系算不错了呢。”

要是平日，她肯定立即反应过来这是在钻逻辑漏洞，根本禁不起推敲，可此刻她的脑子像糊成了浆糊，只能支撑她完成点头摇头的简单动作。

她一时不知作何反应，沉默着没有说话。

张回轩也不觉尴尬，自顾自地把购物袋放在她手上，贴心地替她找补：“你就当是学长送学妹的礼物，应该的，不用不自在，如果觉得不好意思，工作就多配合我一点，我就更开心了。”

对方一席话说得关怀备至，里里外外找好了台阶，让她进也不也是，退也不是，只好收下，琢磨着如何回礼。

午餐吃的是东北菜，挺好吃的，有锅气的那种好吃。抛开其他不谈，张回轩确实是个合格的约会对象，恰到好处的抛出话题，给对方留下回答的空间，又能巧妙地绕回自己身上，不让人心生反感。孔楚瑜说的每句话，都能很好的落地，还没来得及思考如何自然过渡到下一个话题，对方就已经送来了梯子，你只需顺着梯子往上爬就行。

吃完饭，对方提议去看电影，她以上次看电影被伤透了心为由，不留痕迹地拒绝了。对方也体贴地不再提，只说等她疗伤。

疗伤，这词倒用得贴切，精准戳到孔楚瑜痛处去了，她却面色不显，还能开着玩笑把话题揭过。

她还在生闷气，于是陈聿为的短信就像石子投进大海，杳无音讯。

陈聿为着急，却又怕信息发多了更惹她不快。

林序秋颇为老道地开口，劝他往死里发就行，“你发了女生觉得烦，你不发女生就觉得你不在乎了，烦也有烦的好处，不是吗？”

陈聿为觉得有道理，又添了几句情真意切的剖白，看得孔楚瑜面红耳热，更是觉得他左拥右抱，用心险恶。

陈聿为要是在场听了这话，定要站出来辩白，以保全自己的清白。

张回轩把她送到宿舍楼下，她挥手告别上了楼，刚进宿舍，橙子的电话就火急火燎打过来，一接通，语气写满了着急：“陈老师说找不到你，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没有。”她不咸不淡地说了句。

“那是陈老师惹你生气了。”

一句话点明中心，可这时候她却不希望电话那头的人那么聪明了。

橙子见电话那头沉默，也知道自己讲到要点了，接着敲打：”好歹先回个信息，陈老师急疯了，我都怕待会找上门了。”

孔楚瑜很快回了好，表示待会回复。

橙子也放下心，挂断电话。

孔楚瑜在手机敲敲打打，回了个“嗯”字表明自己知道了，但原谅不原谅另说，还是害怕对方真的杀上门，至少她眼前不想和对方打照面，太难堪了，她真的不太擅长处理亲密关系，总把事情搞糟，陆澄也是，陈聿为也是。

能躲一时是一时，烦心事丢给明天，让今天的自己偷会懒，她洗漱完躺在床上回顾，才发觉今天的剧情实在太偶像剧了，只可惜自己不是女主。

思量片刻，她拿出手机，上下滑动，最后在购物软件里挑了个手表，又从工作群里的表格里翻出张回轩的电话，没有犹豫就下了单，改了电话。

四五百的钱可以欠着，但一颗吊在你身上的心，却不可以多留，孔楚瑜深谙此道，只想快刀斩乱麻。

今天张回轩告白了。

孔楚瑜很意外，她以为，至少不是在今天，张回轩也很意外，这明显不是计划之内的事情，他显得有些无措，没有往日的从容。

她看着张回轩，张回轩眼里的紧张一览无余，她却脸上一派平静，甚至听完了全部，表情也没有什么松动。

很伤人的拒绝方式，在对方还没有说完的时候，就以这种方式宣告结局，对方还得咬着牙往下说完自己的深情台词，底下观众才能散场。

不过张回轩很体贴，没有把她置于公众的目光下，被迫接受大众检阅，而是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像模像样地掏出花递给她。说话间偶有磕巴，但好在神情认真，足以让人忽视这些不完美。

孔楚瑜略带不好意思的开口：“学长，不好意思……”话还没说到一半，就被打断，对方脸色苍白，全身汗涔涔的，好像刚从蒸笼里拖出来一样。

“我只是表达我的想法，你不要有压力，我也不是要你现在答应我什么，就是希望你能给个机会，我们接触一下。”

张回轩很快收拾好表情，一如既往体面地说。

如果她没遇上陈聿为，她可以答应，只是接触一下，又没有什么，给彼此一个机会。

但在他们的事情还没有下定论之前，她不想让这段还没开始的感情掺杂太多的杂质。

至少，她不应该这么做，这也是对张回轩的不尊重。

“不了学长，我有喜欢的人了。”她的拒绝掷地有声。

张回轩还想问是谁，看她不欲多说，及时打住。

她作势要把礼物还给他，张回轩摆手拒绝，“你们女生的东西我也用不着，要我把送你的东西转手再送他人，我也做不到。再说了，不能当恋人就连礼物都没有资格送吗？学妹你那送礼条件未免太过严苛了。”

孔楚瑜被他一番话折服了，有条有理，一句学妹又把两人的关系拉回原点，给双方留足体面，于是真心实意地夸赞：“学长，你真是个好人，我真心的。”

他笑了笑，语气轻松了不少：“看来这好人卡还真必不可少。”

她犹豫再三，还是选择开口：“学长，我们这样……不会影响工作吧。”

“不会，”张回轩给出肯定的回答，“毕竟我还没当上昏君呢。”

她听懂言外之意，不敢自比美人，又说了抱歉。

张回轩自嘲地笑了笑，一派轻松：“如果这都要说抱歉的话，那对女生未免太过苛刻了。”

孔楚瑜心下一凛，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但转念一想，其实他大多时候都是谦谦君子作态，只不过有时又像滑不溜秋的泥鳅，让人下意识忽略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