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瓷瓶在车门关闭时轻响,七重朝颜花擦过真皮座椅。
司机躬身接过钥匙的刹那,理奈嗅到领口逸出的泥煤味,比平日浓重三分的雪松香也盖不住酒气。
迹部屈指敲隔音玻璃的节奏比平日快半拍,残留的龙舌兰酒气被他用橙花香车载喷雾掩盖。
幸村精市敬酒时悬在理奈腕侧的指尖,即便离开也无法抹去的赤司家痕迹,明里暗外注视着她的粘稠视线。
手机上给司机的指示在发送前变更了目的地,迈巴赫碾过水洼时,后视镜里赤司家礼车的雾灯如兽瞳般蛰伏在十字路口。
直到车辆驶过下一个路口,注视着朝颜花的理奈才注意到不是来时的路线,睫毛轻颤着在眼下投出蝶影:“不回公寓吗?”
她仰起的脸庞被窗外霓虹镀上薄红,唇角天生微翘的弧度让疑惑都像撒娇。
喉结在领口下异常鲜明地滚动,“这个时间回公寓,不如看看家里给你新换的帘帐。”
理奈指尖无意识缠绕披肩,这个动作让迹部突然降下车窗,夏夜暴雨带来的凉意瞬间浇灭他后颈薄汗。
迹部扯松领带的动作崩开了铂金袖扣,蓝宝石滚落至她缀着碎钻的高跟鞋边:“而且母亲专机改到明天十点落地,说想你了...”
尾音消融在她忽然亮起的眸光里,那对盛着星河的眸子让迹部夫人上月从苏黎世寄来的手作巧克力,此刻在舌尖泛起香甜的余韵。
“请小心照看。”宅邸感应灯亮起刹那,理奈将青瓷瓶交给迎候的老管家,指腹摩挲过瓶身浮凸的赤司家纹。
廊灯骤亮惊动花瓣上凝露,七重朝颜在她掌心投下淡紫阴影,恍若那年赤司夫人病榻前馈赠的琉璃风铃。
她低头轻嗅花蕊的模样让人失神,那年冰帝学院祭邀请理奈过来时,只是站在樱花树下等他,就让整个弓道部射脱靶三十七支箭。
迹部突然跨前半步挡住穿堂风,西装后背洇开水痕,正好挡在她与管家中间。
他扣住理奈手腕往前走,体温透过微湿的西装袖口传来:“先去把衣服换了。”
酒意让他的语调比平日低沉,拇指擦过她脉门时,目光正在雨幕中明灭:“不然明天生病了可没办法见母亲。”
螺旋楼梯第五阶的松木发出重压的音,理奈驻足回望的刹那,迹部正用鞋尖碾碎廊灯投射的玫瑰窗影。
“母亲从苏黎世给你带了礼物。”他看着理奈点着嘴角懵懂的样子,笑出声:“当然不只是你的巧克力。”
“你先回房间洗漱。”他卷起袖口,站在楼梯下方仰视着她,“我一会儿拿过来。”
理奈卷着披肩,感受着雨夜的温度点头同意,不忘叮嘱他:“那小景洗漱完再过来哦。”
“还不可以。”他看着理奈的背影消失在转角,自言自语重复着,喉间酒气混着白檀熏香,“还不到时候。”
尾音断裂在理奈关门的咔擦声里,他突兀地想起,去年梅雨季,她连续五天宿在赤司征十郎的房间里照顾感冒的竹马。
而赤司家的继承人,竟然因为一场小小的感冒而养病数天。
他回到房间,摩挲着母亲随着礼盒一同寄来的贺卡,指尖几次翻转,将卡片归回了原位。
房间门推开时带进缕雪松冷香,理奈浴袍腰封垂落的流苏正扫过珐琅精油瓶,迹部发梢凝着的水珠恰好在此时坠入玫瑰纹地毯,洇开深色斑痕。
“怎么没换衣服?”她蹙着眉头,赤足踩过波斯毯的绒毛纷纷倒伏,迹部后撤半步的动作让袖口残留的酒气撞上她手中的橙花精油,混合的香气在两人鼻尖炸开。
理奈指尖陷进他西装面料的织纹,突然踮脚如幼猫嗅闻:“酒气怎么好像更浓了?”
迹部喉结滚动,再次震落发梢凝起的水珠,正坠在她锁骨凹陷处,那里是他想留下印记的位置。
“英国那边财务部的紧急会议。”他屈指轻弹她眉心,避开了酒的问题。
紧皱的眉头没有松开,只不过从不满变成了心疼,她放软声音道:“那就不要急着过来嘛,明天再给也来得及的。”
他将盒子放到立柜上:“那明天母亲就要质问我怎么没把礼物给你了。”
理奈凑近他领口,倾身抚平他翻卷的衣领:“骗人,伯母才不会这样呢。”
温热的花香扑在他喉结,浴袍系带扫过的空气都泛起涟漪,比刚刚喝下的威士忌更醉人。
抚平衣领的双手没有放下,转而捧起他的脸,理奈仰着素白的笑脸,半个身子倚着他:“还是小景又要耍赖?”
“嗯?”迹部景吾环住她的手臂顿住。
“像国中那次,湿漉漉地来我房间,也不叫醒我,就这么待了一夜,第二天就开始发烧,把大家都担心坏了。”
“发烧到三十九度还不肯放开我的手,非说我在就能治病...”
理奈蹙眉的弧度与十四岁重叠,彼时他带着比赛的挫败感翻进她阳台,浑身雨水浸透了她的玫瑰刺绣枕套,差点连累她一起生病。
“是啊,那现在要怎么办呢?”迹部失笑,指尖陷入她披散的青丝,呼吸间蒸腾的酒气染红她耳尖,这个距离能看清她睫毛在眼下投出的蝶影。
理奈的嗓音仿佛浸了蜜糖般从怀里传出:“那今晚要像国中那样,把床分你一半吗?”
迹部收紧臂弯,感觉自己又像国中那样发起了高热。
雷雨的闷响惊动古董钟,凌晨的钟声里,他看到玻璃中自己泛红的眼眶。
迹部微微松开怀抱:“今晚酒气太重,待会熏到你,你又找母亲告状了。”
“我哪有告过状,明明每次都是你。”理奈仰头,报复性地咬住他滚动的喉结,贝齿力度如幼猫啃咬绒球。
“嘶...”迹部声音喑哑,只感觉有火在灼烧,偏偏纵火的人毫不知情的样子,“什么时候学的...”
腹间软肉硌地发烫,理奈推开松弛的怀抱,勒令他快去洗漱:“反正是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快去快去...”
窗外暴雨再度倾泻,屋内重新回归了寂静。
夜灯的暖光在迹部敞开的浴衣处割出冷硬的线条,理奈翻身时蚕丝被滑落腰际,肩带在雪色肌肤上勒出淡粉痕迹,这抹颜色让他想起去年慕尼黑拍卖会上,那尊被无数贵族争抢的汉白玉阿佛洛狄忒像。
“一点诚意都没有。”他单膝跪在床边,学着她的力道咬上粉色的唇珠,“再多问一次就留下了。”
房门轻轻关上,而衣帽间的孔雀石礼盒里,「给未来儿媳」的烫金卡纸压在盒底,刻意在回避着什么。
迹部回到自己的浴室,将铜阀拧至最左时,冷水冲刷过腰腹,焚烧炉突然爆出火星。
他将额头抵上防雾玻璃,右手虎口处残留着理奈腰间的触感,喉间溢出的口耑息与水流声混作一团,当指节重重擦过滚烫时,眼前又浮现出刚刚她微张的唇。
玻璃传达的凉意比不过体内未熄的余火,迹部将自己沉入水里,重新开始新一轮的考验。
...
次日,晨光正吻在理奈轻颤的睫尖,迹部景吾陷在丝绒椅里的剪影镀着金边,他膝头摊开的《集训计划安排表》还停留在集训名单上。
理奈迷迷糊糊的睁眼,看到床边被打上柔焦效果的身影,揉着眼睛支起身,雪纺睡裙吊带滑落至肘弯,露出锁骨处被晨光点亮的细小绒毛。
“伯母的航班...”
“母亲在花房研究新式插花。”他指尖卷着她一缕发丝打转,“说有位小懒猫再不起床,就要亲自来挠痒痒。”
昨夜书房未燃尽的安神香还沾在袖口,理奈跳下床的姿势,像极了那些年她还常住在迹部宅的时候。
迹部景吾擒住那截试图奔向浴室的纤细腰肢,指腹陷进绸缎的褶皱里:“别急,母亲那边快结束了,我们待会下去刚刚好。”
理奈气鼓鼓地戳他胸膛,珍珠粉指甲在晨光里晃成星子:“上上个月的茶会你也是这么诓我的!”
“嗯哼,怪某人每次都能被骗到。”
踢向小腿的赤足被早有预判地握住,足弓泛着睡醒后的淡樱色,他屈膝将她的毛绒拖鞋套上,听到理奈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要穿伯母送的那条新裙子。”
衣帽间香槟色晨雾漫入眼帘,日常却不失精致的月白长裙悬在鎏金衣架上流转着珍珠母贝光泽,腰线处暗绣的玫瑰勾勒出纹路,唯独不见礼盒。
晨风掀起餐厅门帘,烘焙香气裹着迹部瑛子的翡翠镯脆响飘来。理奈忽然捏了捏迹部景吾小臂,这个幼年时约定的暗号让他喉结微动:十岁那年她第一次来迹部宅用餐,便是用这个动作求救于满桌看不懂的英式餐具。
“景吾的领子像被猫咪抓过的毛线团呢。”迹部夫人将新品画册卷成望远镜,目光扫过儿子替理奈系发带的手指,笑眯眯地看着走近的两人,财经版晨报正被她垫在骨瓷盘下。
理奈心虚的看了他一眼,随即扭过头去装不知道,这个动作让老管家都不禁暗暗失笑。
“景吾昨晚焚香到三点呢。”迹部夫人将画册放下,可以看清封面的婚纱高定页,水晶花瓶折射的光斑恰好笼罩理奈泛红的耳尖,“说是要改良轻井泽集训地那边的温泉。”
理奈凑到迹部夫人身侧,咬着可丽饼尖角,只能用含糊的气词发出疑惑。
迹部景吾慢条斯理地落座在她们对面,解释道:“之前都只有队员们过去,女浴那边现在不够用了,需要再扩建。”
理奈住的房间当然也需要重新装修,还要给她在院落里引一个独立的汤泉,不过这些都不用特意提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