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楚刚从自家杂货店里会完老朋友，正打算继续编那个在梁炜那边炫耀多次的完美竹蜻蜓时，手机震动弹出了两条新消息。
-[梁炜]：宋裘琛给你买的是鞋。款式颜色我看了，和你气质挺配，一样不上档次的丑。
-[梁炜]：印的那个太阳……算了。陈老师的相簿我彩印了一份，你需要吗？
萧楚垂眸，一瞬记忆好似被拉回了多年前的那天，宋裘琛幼儿园毕业的时候。
因为他讨厌离别和再见，所以在宋裘琛毕业期间就根本没来，告了个假就一个人缩在家里看动画片，偶尔出去跟萧靖学学编工艺品。
“你说说你，不就因为宋裘琛要毕业了吗？至于还请个假窝家里？”萧靖碎碎念叨着，”聚散离合，那是常态。你也不缺他那一个朋友吧，以后到了新学校，新年级，只要改改你那性格，还愁没朋友？”
萧楚本在专注练字，听到”宋裘琛”的名字一下子就急了，心神意乱地把字帖合了起来。回想到萧靖说的话，当下反驳道：”要是宋裘琛……”
萧靖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我想都不用想，都能知道你下一句是他就不会这么说你。人家那是学习好，性格好，对你也好那是出于对成绩差的照顾，不要整天想入非非。虽然他是把你成绩给带上来了，但又有什么用？你离了他，你成绩就下去了，就算你们有机会一所学校，你看他跟不跟你做朋友。”
不会的，宋裘琛说过他们就是好朋友，那他们就一定是好朋友。
宋裘琛还说过，他不会忘了他，希望……
“没出息。”
“我有出息，比你有出息。”
萧楚难得跟萧靖唱了对台戏，甚至还瞪了萧靖一眼。
店里来了新顾客，萧靖边招呼着边道：”欢迎光临，想买点什么……人小鬼大的，宋裘琛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嘿哟，他是你干爹啊。写完字帖就回家呆着去，别到处乱晃找不到人。”
萧楚气得把字帖跟铅笔不管三七二十一全往书包里硬塞，站起来狠狠跺了两脚才走。
他当时住的枫陇小区往里走有一处小的观赏池，里面栽培了很多不同品种的锦鲤，其中有一只全黑色的被养得最肥。它的鱼尾一晃，别的小锦鲤就只能四散而逃，颇为威风凛凛。
萧楚原先是最喜欢喂这只锦鲤的，因为它的颜色是众多锦鲤里独一无二的那一个。虽然丑黑丑黑的，颜色和眼睛都融为一体，但萧楚就是觉得特好看。
他心情不好时就会去看那只锦鲤。没事喂喂掰好的白皮馒头，或者唱几句随口学到的歌卖弄卖弄，看那些锦鲤因此聚拢成一团。说来也奇怪，直到萧楚唱完了歌，水里的锦鲤才会渐渐散去。
可不知为什么，今天却十分反常。萧楚在池里看不见那条黑色的锦鲤鱼，也看不见其他的锦鲤了。整个池塘空荡荡的，只有波澜不惊的流水和盛开的莲作为点缀，就好像某种命中注定的离别，到最后他就又是一个人了。
萧楚越想越想哭。如果人与人之间的相遇就不可避免离别，那又为什么要给予给他们那样的时光去怀念？
此时电话铃声响起，萧楚看到来电人的名字，想也不想就接了电话。积压在心里的情绪更是不能抑制地全涌了出来，很多难过几乎把他扼得要窒息。
“陈老师，呜呜呜呜……”
陈馨听到电话里的哭声也是吓了一跳，忙安慰道：”怎么了这是？哎呀，我就是想问问你，那个发烧好点了吗？好点了快点回来上课呀，你的小伙伴都很想你。”
萧楚的眼睛都在发烫，感觉流下的眼泪也几乎要把他灼烧殆尽。
“陈……陈老师，宋裘琛是不是会去另一个学校，然后他会忘了我的，对吗？我特别……”
萧楚声音哽咽，好不容易才续完了最后一句话，”我特别想他……”
陈馨在那头叹了口气，说：”你们这两个孩子，要不然说是心有灵犀呢。宋裘琛拍完毕业照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突然发了高烧，一开始嘴唇就泛白，然后人直接就晕了。”
萧楚愣住了。
他是假生病，宋裘琛是真的生病了。
坏了，该不会是因为他没来参加宋裘琛的毕业，所以才出了这种幺蛾子？完了，宋裘琛会怪他，会讨厌他，然后他们是不是就做不了朋友了？
完蛋了。完蛋了。
直到陈馨叫了第四遍萧楚名字，萧楚人才迟迟反应过来。
“老师，你能把我放进跟宋裘琛一起的毕业照里吗？然后送给宋裘琛，我还想写个道歉信，还想准备点小礼物给他，我不是不想参加他的毕业的，是因为……因为……因为我……”
陈馨等了顷刻，没等到萧楚接下来的话，只好先道：”嗯，小楚，老师可以拜托人把你p进去的。但是那个毕业照是已经固定下来的，固定好了的，如果你有需要，老师可以给你单独做一份送你。至于宋裘琛，他人现在也不知道是在家休养，还是去了医院。听说好像也搬家了，加上他也是毕业了，老师还找他要地址，这……这个忙不是老师不愿意帮，但实在是不好办。”
萧楚极其低落地闷闷应声。这个消息无疑是平地一声雷，把他劈得整个人都要散架。
最终陈馨那头说自己那边还有事，就把电话给挂了。
至于陈馨说的毕业照，也的确是给萧楚单独p了一份，他到现在都还珍藏着。也专门弄了个相框把毕业照放好，生怕自己忘了宋裘琛的名字，极其严肃认真地用拼音写了一遍，一笔一划写了一遍，又拿翻译器搜寻英文写了一遍，把纸片塞压到了毕业照后头。
出于畏怕自己真把宋裘琛忘了，萧楚养成了一个习惯，就是把宋裘琛的名字天天都写九遍。九，久久，是能一直在一起当好同伴的概念。
等他成年了，就能把同伴换成它的近义词了。
还差一点。他需要的只是时间，而他也从来不缺时间。
-[梁炜]：在线不回？这次怎么没你那自动回复了，跟你的小宋同学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萧楚随手切换了一个请勿打扰的状态。
-[梁炜]：……
-[梁炜]：我是让你回消息，不是让你重操旧业整上那个土掉渣的自动回复。
梁炜截了张图，一键发送给萧楚。
聊天记录没看到，萧楚全程只盯着梁炜给他的备注看。
宋裘琛唯粉。
很好的备注，说到萧楚心坎里去了。于是他忽略掉所有，只专门裁剪下宋裘琛唯粉这五个字，保存到手机按下收藏。
[sunshine]：里面除了毕业照，有宋裘琛的地方单独给我整个相簿出来，顺便帮我把我p进去，要跟宋裘琛肩并肩，手握手。
-[梁炜]：是不是还要脚并脚？要求这么多。
[sunshine]：帅哥的事儿你少管。再说了，你记不记得我们上回一道出去吃面，就你点面那要求那架势，不清楚的还以为你是要砸他家店铺的招牌。看把你挑的，真把自己当衔着金汤匙长大的什么总裁，富二代少爷了？
-[梁炜]：能把你p进去就不错了，少挑三拣四。路边摊有什么营养，吃的都是地沟油，你能不能有点追求。
[sunshine]：好吧，那麻烦你p一下，整理一下。不好意思，本人自小吃地沟油长大，不仅没有深受荼毒，还健康成长至今，所以基本吃什么都不挑。因为我没钱，所以暂时对吃的没什么追求，但对学习还是有的。路漫漫兮，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梁炜]：不客气。不用不好意思，厚皮赖脸的也习惯了，就别装了。
[sunshine]：我记得你生日是十一月二十一号，星座好像是天蝎座吧。我对这星座印象就是挺毒舌的，把你那副嘴脸收收，对路嘉昱甜美一点，你就会发现路嘉昱会巴巴对你好。
-[梁炜]：这是星座刻板印象。
[sunshine]：可能吧，我记得有人跟我说天蝎座的对兄弟什么的都挺好，也不毒舌什么的。但我这个狮子座，是实打实地对你好啊，兄弟。
-[梁炜]：我记得你小时候。
[sunshine]：够了啊，往事不堪回首，休要再提。
-[梁炜]：我不建议你送竹蜻蜓给他。
都是送宋裘琛的，又不是送他的，这个建议不听也罢。
再说了，这多有心意啊。亲手做的竹蜻蜓，亲手做的小型工艺品，亲手装饰的东西，再算上采购的零食大礼包，买的新书，简直是诚意满满。
哪儿像梁炜买的鞋。
外边买的不说，没半点心意，鞋也不是他自己做的，唠唠叨叨竟然阴阳怪气他品味老土。怎么土了，怎么就土了。明明比他那个很装的说买什么名牌鞋的，强了不止千倍百倍好得多吧。怪不得路嘉昱总想打他。
也不是说鞋不好，宋裘琛的除外。那是精心挑选的，可不像什么名牌鞋，太装了。
梁炜这人，是真的很欠啊，嘴里又憋不出好话，谁跟了他谁吃亏。
萧楚把聊天界面划走，变成了宋裘琛的页面。
想想今天晚上他人应该也要搬回来，好像也不需要做什么特别的留言说明。但不发点什么实在是心痒痒。
[sunshine]：几点过来啊，我都打算帮你拿东西了。
宋裘琛那头正收拾好了东西，打算趁着宋斌和陆敏没回来之前火速走。
他最近这段时间觉得不跟家里人相处，好像自己的精神状态和其他层面都好得多。不接触，不抱怀期待，也就不会有随之而来的各种情绪，也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没有”家里人花钱都是为了你，省吃俭用都是供你养你，你不但不知恩图报，还花空了家里的钱，就为了学费，生活费”；没有”都是为了你，才让你爸天天加班，为了接你放学，岗位都下岗了”；也没有”这些都是买给你的，都是你爱吃的，你怎么不吃？你不吃多浪费，年纪轻轻的，不要浪费粮食”。
很空，什么也听不见。宋裘琛觉得自己还是适合一个人，可一个人待久了也会有莫名其妙的难过，所以还是需要一个人来陪伴。
但不能很吵，叨扰他。不能让他觉得只剩自己一个人，也不能让他觉得到头来还是会走散。
好像确实也挺麻烦的。
难道他的确是适合孤独终老？
宋裘琛出门反锁好，下了楼梯。无意间点开萧楚空间，不仅没对他设置权限，禁止访问，里面的动态基本都是发旅游的风景，吃到了什么好吃的，还有自己做的工艺品。
没有一条是刻板印象里的题目，奖状，录取通知书。
奇怪的是里面除了萧楚的父母给他点赞评论以外，宋裘琛没在里面看到一个班里的同学，或是其他萧楚的兄弟，连一个女生都没有，男的也没有，更没有什么老师，校长之类的。
-[萧楚]：偷偷看我空间怎么不点赞？也不评论一两句？我消息怎么也不回？你不会交到其他新朋友了吧？是我们班的吗？还是我们学校的？
……完了。
之前黄钻过期忘了续，现在好了，只能应下了。
[。]：我已经出门了。叔叔阿姨那里也留过言，不知道收到没有。没交新朋友，嗯。
-[萧楚]：哦。我说……啊，我忘了看消息了，我爸刚被临时叫走了，我人在看店，你来找我吧。估摸着他快回来了，然后我们一起回去。店铺名字是华扬咸鱼杂货店，就在小区入口大门的左拐角那边，很显眼的。
[。]：我知道位置。嗯。
-[萧楚]：你怎么老嗯嗯嗯的？别嗯了，这么高冷。好的小宋同学，我空间对你随时敞开，我们家也是，小店铺子也是。
[。]：放话末做铺垫作用。好，我记住了。
路边遥遥霓虹灯闪烁，手机屏幕显示打的出租车已经停靠在相应位置。
天越来越寒，天气预报提醒在下个星期可能会有大雪。
宋裘琛呼出一口冷气，双手揣进兜里，在司机的一通电话后向指引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