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心里怀揣了事，亦或是别的原因，这几天宋裘琛总觉得过得很快，眨眼间就到了周末。

早早借着学校活动的原因，再加上张宁的配合，顺风顺水地让宋裘琛有了时间搭乘公交车去鞋店里挑鞋做圣诞礼物。

“那个……”

一个穿着布料衣服的老大爷颤颤巍巍扶住了一边撑杆，浑浊的眼恳切地向宋裘琛看了过去。

车里已是满座，前面有好几个约莫是赶趟去火车站的，背上拿的行李很多，根本不方便让座。

人全挤着人，宋裘琛的位置靠近下车口，旁边的栏杆和扶手都有五六个人搀着。稍一动再加上车晃动，就给人一种透不过气的闷感。

车内也没开空调，里面还有小孩啃肉包跟鸡蛋，各种味道交织一起。

宋裘琛忍着没皱眉，站起身让出了座位，挑了个姑且算得上干净的栏杆位置扶稳。

老大爷坐了下去，感激地连连道：”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喔……还是个帅小伙！今年多大了？就是你这个头发不长不短的，是不是该理理了？”

发型是之前攒钱找一家专门定制的理发店理出来的，那家店的托尼说宋裘琛适合狼尾。不过是学生，就稍微理短点，不留太长，不然就有点小网红的感觉了。

因为学业原因，也有段时间没去理头发，本来剪的狼尾也变得略长了点，发尾耷拉在肩头。大概也由于考虑到他们是高三，老师也比较忙，没怎么揪着不放。只是染发和烫发还是不行的。

“高三。”

宋裘琛意外发现自己好像不再对跟人交流有抵触的情绪，只还是有点不习惯说很多话。

老大爷长长”哦”了一声，又是不住感慨：”现在高中的，高三的娃娃都辛苦得很，哪儿像我当年那个时候，那孩子们放学了就撒欢跑出去玩啊，闹啊。然后累了就回家写作业，洗个澡，就睡了啰。”

曾经听老人讲过，在他们那个年代电视一类尚未普及发达，用得很多东西都是挤着捧着用，得过且过。虽说是拮据了点，但很快乐。

小孩上完课就能出去玩，作业的确布置得很多，但他们也并没有因此觉得很焦虑。尽管有的也会熬夜到很晚，就连第二天作业也没有写完，可没有极度内耗，没有什么内卷。

路都是自己选出来的，做扫地工人，做端盘子的服务生，都系属服务行业，本没有什么高低之分。却不知为什么，会有家长教育孩子的时候，以”再不好好学习，你就只能去做这种行业”来进行贬低。

每个行业的从事都不容易，宋裘琛认为不论男女或老人都是值得尊重的。他们都是人，而人踩人的现象屡见不鲜，实在是讽刺。

“现在哪儿能跟您老当年相提并论啊。时代在发展，社会不也在进步吗？我们在享有更好的服务便利，也意味着国家技术的发达，这就是一步步走向繁荣的历程。那孩子辛苦点学习，不也意味着教的知识变丰富了吗？这出来了，报效祖国啊。”

说话的人是个穿白色工作服的汽车公司研发工人，大概算得上成功人士，语调里都是充其量的自信。

老年人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眼见到了站，宋裘琛下车往辛卓鞋店的方向而去，路上很不巧撞到了一位同样也去买鞋的同龄人。

被撞的人下意识扶了扶他的方框矫正眼镜，声调平淡：”走路记得看路。”

宋裘琛也没看人，略一颔首微欠身，很直接地说：”抱歉。”

“你怎么也来买鞋？”梁炜把他上下打量一番，在触及到那件灰土色长袖羽绒服的瞬间就蹙了蹙眉，横跨一脚推开店门，顺便给宋裘琛留了进去的空间。

”你和萧楚是抱团还是拼多多，两个人的衣品都是出其不意的差吗。”

宋裘琛没想到这里还能碰到同学，闻言顿了顿，跟着进了店门：”谢谢。不是我买的，家里人挑的。”

“欢迎光临两位小帅哥！”

里面的服务小姐分外热情，招呼着道：”是要买运动鞋还是休闲鞋？什么款式什么颜色什么鞋码的，我们这里都应有尽有，欢迎挑选！店里已经有段时间没怎么来客人了，没想到今天开店就有两个这么帅的帅哥。”

梁炜没怎么犹豫，径直在里面的软座上坐下，”你们这里有Prairie Wolf设计的新品运动鞋吗？价位在三十万多左右，麻烦了。”

服务小姐懵了一下，连忙找来年龄稍老些的问：”我们店里还有这种鞋？我怎么记得没有啊。三十万多，这么贵！不是世界知名品牌的鞋，能是这个价位？但是看他好像也就是一个学生，怎么有那么多钱？该不会是富二代探店吧。”

宋裘琛还在另一边看鞋，对发生了什么充耳未闻。

梁炜闲闲拿出手机，对着里面催急的电话拨了回去，神色明显有点不悦：”我好像已经交代过了，那个涉及几千万的公司合作不值得投资，具体利弊就在于它的趋势不稳定。那套方案做得不成熟，但勉强能看，我微信发他了。…去不去？我是不会出席出面的，他要是问，你就如实跟他说。我还在忙，挂了。”

年龄稍老些的见过世面，推挤了下新来的服务小姐，”怎么没有，那是怕买的人不识货，我给放柜台里面了。那可是限量款的，就担心买的是假货，正好来了一位贵客，你给他拿去看看，不行就把我们店里最好的鞋免费送一双给他。”

“王姐，那不是亏了吗？”服务小姐对上王姐递去的眼神，马上不再多语，自顾着把鞋小心翼翼带了过来。

王姐凑过去殷勤地道：”小少爷识货，您看看这是不是那个意大利知名品牌的鞋？我就怕是假货，所以迟迟不敢上架。”

什么小少爷。

宋裘琛挑好了一双印有太阳图案的休闲鞋，不解地看向梁炜。

他还没听说梁炜是什么富家公子哥。平时也就跟他们一样穿的校服，什么名牌手表之类也不会带，怎么就一跃成富二代了。

梁炜在察觉到那道目光后表情一僵，敛神扫了眼鞋，”这是现货吗？鞋码41。不好意思，我没办卡，所以扫码付款。支付宝微信什么的都行。”

王姐立即道：”您说说这巧不巧，这正好就是41码的鞋，本店仅此一双，那是极其珍贵。”

梁炜跟没听见似的，先是翻过鞋背面确定了鞋码，就来到付款地方直接把款付了，”我时间有点赶，三分钟时间够不够把鞋包好？”

这是完全不给对面推销的机会。

宋裘琛顿感复杂。

梁炜在外没穿校服，而是一身干练的格子毛织针衫，配上浅灰色休闲长裤，怎么看也都只像个对衣着较为挑剔的高中生，没半点富二代的样。加上身形挺拔，眼下一板一眼带的眼镜，那后生老成的气质就像个干部，完全没有半点纨绔模样。

哪里像是有钱的。最多也就是长得白净的好学生，就是有点毒舌。

尤其是他在对路嘉昱相处的时候，一副散漫又嫌弃的态度，经常怼得路嘉昱哑口无言，干瞪眼也瞪不过，说不过也打不过。

“啊好好好……你动作快点的，小少爷赶时间呢！小少爷下回有空常来啊，要是有需要，来半个卡也可以的，又打折又优惠的，我们鞋虽然这个生意有点惨淡，但我们鞋那质量可是响当当的……”

“来了来了，小少爷，有空常来光顾店门生意啊！”

“其实在我们这里办卡，福利多多，优惠多多……”

梁炜懒得搭理，一只手插进裤兜里，另一手提着鞋出了店门。

宋裘琛把鞋放在柜台上面结了账，出店门后很不巧地被梁炜截住了。

人不是走了吗？怎么还在这里蹲着。

梁炜率先出声：”你现在要回家吗？不急的话，我请你吃个饭，有点事需要聊聊。”

宋斌最近工作原因也忙了，陆敏总是加班，周六的中午饭也赶不上回来做。只把钱打给宋裘琛，让他自己点个外卖应付应付。

他确实可以和梁炜一起去吃饭。但顾虑的是太贵的吃不起。

不知道为什么，刚才那家店的人都管他叫小少爷。难道梁炜一直都在隐藏自己富二代的身份，好融入班中集体吗？但不需要隐瞒什么，也会有人愿意跟他一起玩吧。

梁炜在班里的成绩从来偏上又偏平，基本每一门科目都端水，平均分在百分之八十五以上。之前的家长会有幸见过他的成绩，没有一门最好，也没有一门是差的，相差也差不了多少分，堪称是均匀分布。

“我确实赶时间。你会介意吃个汉堡吗？”

梁炜又补充道：”或者吃碗面什么的，是有点不健康，但偶尔一次的街边摊应该没什么。”

宋裘琛点了点头，想到鞋店附近有条富康大街，里面有不少小吃铺子，便往前带路，”有个地方的吃食很多，我小时候经常在那里吃。”

梁炜本想捎带他骑路边的扫码自行车一起走，被抢了先虽说觉得有点跟计划不入，但看宋裘琛好像很熟悉这一带的路，也就不是不能将就了。

附近的鞋店梁炜都有找过，却没有一家有Prairie Wolf的鞋子卖。而路嘉昱在前几个月吵吵嚷嚷了很久，一直想买那个样式的鞋，可惜由于自己学业也没有上去，再加上手头紧张，路叔也就没有同意。

梁炜现在住的地方跟路嘉昱是一个小区，两家也离得不算远。只是路叔和他的父亲一样很介意上学问题，由于世交的缘故，这才安排在了一道。

那天路嘉昱气得连饭都没吃，加上零花钱也被克扣了，一个人蹲大马路上就念叨着那双限量新版鞋。梁炜找到他的时候，人差点被冻得感冒，还是死不悔改地僵着不回家。好骂歹骂才给劝了回去，梁炜也就顺带记了记名字，想着干脆做个圣诞礼物送他，免得又因为一双鞋整这丢人的死出。

只是他不想直接送人，不巧又撞见学生会竞选，在听说能筹谋学校活动后就有了主意。梁炜准备好了一切详尽东西，全英文演讲也流畅到挑不出毛病，毫无悬念地就被老师投票选为了学生会主席。

他兀自安排好了圣诞节活动后，暗地里对抽签的东西做了点手脚，让自己抽到的人是路嘉昱。

至于路嘉昱会抽到谁，梁炜嘴上说着不在乎，但还是采纳了萧楚的建议，让路嘉昱只能抽到自己。

作为一个把握全局的上位者，梁炜对没有一定成算概率的事情懒于上心，也根本不会对任何人寄予期待。他不相信会有什么例外，所谓的例外和巧合都是靠自己创造出来的，而不是没有可信度的几率。

只是对于萧楚的嘴，梁炜不怎么信他能管得住。所以为了自己的微薄面子和一点其余原因，他打算顺势堵住宋裘琛的嘴，让进展不会露出什么马脚。

宋裘琛把梁炜带到面馆，自己点了一碗牛肉刀削面。那家店面招牌响当当，里面的老板娘是少数民族过来的，对客人特别热心肠，偶尔还会照顾着常来的老客，多给他们点面条下进去，让人冬天也不觉得冷。

梁炜看也没看，直接点了碗一样的，只是不要葱花也不要其他佐料，油也要求最好放少点。牛肉切片不要太薄也不要太厚，适中就好。

真的很挑。

老板娘也忍不住发话了：”小帅哥，你是哪家店的，是来寻滋挑事来砸我们家的牌子吗？哐个吃面的就吃面，牛肉都是早就切好的，哪儿这么多弯弯的要求？”

“那就去掉牛肉切片的，其他的加上。”梁炜沉着脸看着被油糊了满桌，只用抹布擦了一两遍就完事的老婆婆，突然很想打包走人。

宋裘琛好像隐约看出了点什么，犹豫片刻开了口：”我可能需要回家复习，面打包。”

梁炜终于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当下也道：”我的麻烦也打包。”

“……我想说的是路嘉昱的。萧楚应该也跟你说了，但我还是要说一声。这件事本来只有我们两个知道，现在你也知道了。所以我想请你保密，包括你知道我家有钱的事情，以及今天买鞋的事情。除了你我，别告诉任何人。”

宋裘琛本也就没打算多事，旋即就应下了，”不是什么大事，我会保密的。”

梁炜颔首，这才放了心。在老板娘打包好他的面后，他又不住看了眼宋裘琛，有些疑心到底是自己的感知出了什么问题，还是萧楚认错了人。

他和当年那个宋裘琛的性格可谓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两不相干。要让他去相信这两个人就是一个人，也只有陈馨老师保留至今，微微泛黄的相簿了。

不再多想，梁炜只对宋裘琛微微点头示意了一下，就带着面和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