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展回到原木星，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功，可能会死。

但如果活着，她会回到蓝星。所以在最后前往虫族前，她想和她的朋友们道别。

联邦军校大赛在突然叫停，引发了一阵舆论风暴。

卡尔文家族不知出于什么目的，为她编造了一个失踪后被借调的理由。

目前在官方记录上，她是被卡尔文家族借调的高级技术人员。

学院的草坪上，薛展远远就看见方玄正在给机器人们开会。

这些保洁机器人排成一排，乖乖坐在一棵大榕树下的阴凉处。当然，“乖乖”只是表面现象——南正偷偷连接着星网，透过它胸前的透明观察窗可以看到内部处理器正在高速运转，北接入了图书馆的公共网络，西则低着头，用细小的机械臂逗弄地上的蚂蚁。

东一如既往的认真。似乎是唯一在听方玄讲话的，它的光学感应器牢牢锁定在方玄身上，偶尔发出确认的“滴”声。

当薛展走近时，北率先发现了她。它的感应器猛地亮起，转动了一个完整的360度，发出一连串兴奋的电子音。

其他机器人立刻转向薛展的方向，光学感应器全部亮起，如同一排突然被点燃的圣诞树灯。

“展展！”南的声音处理器发出比平时高八度的电子音，它的轮子在地面上快速旋转，几乎要从地上跳起来。

“她回来了！她又回来了！”西重复着，机械臂兴奋地挥舞。

北迅速滑向薛展，机体上的指示灯闪烁不定：“欢迎回来！系统完整性检测：94.7%，高于预期值23.6个百分点！”

小实、小宽和小卫也迅速围拢过来，围着薛展转圈。小实甚至试图用机械臂抱住薛展的腿。

“好了，好了，”薛展不禁微笑，轻轻拍了拍几个机器人的“头部”：“我也想你们了。”

“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方玄摇着头说，“这群机器人差点把我逼疯。一个个全都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比政客还会装。”

薛展抬头看他：“是吗？”

“可不是，”方玄走近几步，

“叶敏那家伙也整天催我去卡尔文把你要回来，说他们把你派到了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连光脑信号都没有。那丫头差点没把我的办公室门拍烂。”

薛展轻轻点头：“确实如此。”

方玄挑了挑眉毛：“那么，你是功成身退归来了？卡尔文那边看来办公效率不像传闻中高效啊，我到现在都没收到任何正式通知。”

“也许吧。”薛展的回答简短而含糊。

方玄突然停下脚步，薛展也同时驻足。两人之间的气氛微妙。

“怎么了？”薛展问道，声音平静。

方玄直视着她的眼睛：“你很不高兴？”

“没有。”薛展避开他探询的目光。

方玄沉默了片刻，然后做了个手势：“跟我来。”

他带着薛展穿过学院的主教学区，来到一栋她从未去过的小型建筑前。门上挂着一块崭新的牌子：“心理咨询室，医师：强克罗。”

推开门，扑面而来的是令人意外的温暖与活力。

房间布置得宛如一个春天的花园——墙壁漆成令人愉悦的淡黄色，点缀着藤蔓状的绿色装饰，窗户很大，阳光毫无阻碍地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靠窗的矮柜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绿植，有些甚至正在开花，圆形的红木桌子上放着一束刚刚采摘的野花，色彩鲜艳夺目，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房间中央是一组柔软舒适的沙发和扶手椅，摆放成适合交谈的半圆形。

而在最大的那张扶手椅上，坐着一个体型庞大、浑身棕色毛发的熊兽人——强克罗。

薛展记得他。

叶敏曾提到过，这是方玄在联邦政府工作时的老朋友。

他比记忆中更加魁梧，肌肉发达的手臂几乎要撑破衬衫的袖子，毛发浓密的脸上却挂着与体型不符的温和笑容。

“我们要做什么？”薛展不由自主地问道。

方玄走上前，做了个简单的介绍手势：“这是我的好朋友强克罗，现在在我们学校担任心理咨询师，主要工作是帮助军校生缓解心理压力。强，这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薛展。”

强克罗站起身，向薛展伸出一只毛茸茸的大手：“很高兴终于见到你，薛展。方玄经常提起你。”

薛展犹豫了一下，还是握住了他的手：“幸会。”

“请坐吧，”强克罗指了指沙发，“随便坐，别拘束。要喝点什么吗？茶？咖啡？或者果汁？”

薛展在沙发边缘坐下，身体前倾，保持着随时可以起身的姿势：“不用了，谢谢。”

强克罗也坐下，身体放松地靠在椅背上，仿佛他们只是在进行一次普通的闲聊：

“方玄告诉我，你刚从一次特殊任务中回来。愿意聊聊这段经历吗？”

薛展看了方玄一眼。方玄耸耸肩，也在一旁坐下。

“没什么特别的，”薛展简短地回答，“就是普通的技术支援工作。”

强克罗点点头，仿佛对这个敷衍的回答很满意：“在这段时间里，有没有什么特别令你印象深刻的事情？或者，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

“没有。一切顺利。”薛展的回答依然简短而干脆。

“不需要提防我，”强克罗温和地说，

“你回答问题的方式很简洁。这是你习惯的交流方式，还是说有什么事情让你感到不愿意分享？”

薛展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要进行这次谈话。”

方玄终于忍不住插话：

“因为你看起来不太对劲，薛展。你这次回来和上此回来都几乎没有笑过，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连机器人们都注意到了。”

“我很好。”薛展固执地说。

“不，你不好，”方玄直言不讳，“我了解你，薛展，你不是这样的人。”

强克罗抬手示意方玄冷静，然后转向薛展：

“薛展，我理解你可能不习惯这种谈话方式。但有时候，倾诉是缓解压力的最好方式。如果不想谈具体的事件，我们可以聊聊你的感受。最近，你有没有感到特别的情绪变化？比如焦虑、愤怒、或者悲伤？”

薛展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冷静：“我很正常。只是累了。”

“累是一种身体状态，还是心理状态？”强克罗追问。

“都有。”薛展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耐烦。

强克罗换了个话题：“你对未来有什么计划吗？接下来想做什么？”

薛展沉默了片刻，最终给出一个模糊的答案：“继续工作。”

方玄看不下去了，站起身来，走到薛展面前：“你应该快乐一点，就像我们。”

“你们很强大。”薛展抬头看着他。

“相比谁？民众还是联邦？”方玄反问。

“明知故问。”薛展撇了撇嘴。

方玄蹲下身，与薛展平视：“我们很强，但你也不弱。我们幸福，你却痛苦。”

他伸出一只手，指尖轻轻指向薛展的心脏。

薛展下意识猛地抓住他的手。

方玄的指甲——那些锋利的兽爪——被她向下弯曲，指背完整地贴在她的心口上。

薛展能感受到自己心脏的跳动，砰砰作响，似乎要冲破胸膛。

方玄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恢复了镇定：

“活着是为了幸福还是痛苦？如果你认为现在的痛苦能够换来未来的幸福，那么现在的幸福同样可以。幸福永远比痛苦更强大，这是生命的本质。”

“你很贪婪。”薛展松开他的手，声音低沉。

“不，是你太慷慨，”方玄站起身，“快乐是很珍贵的东西，别那么轻易地丢掉它。”

薛展却感到一阵无名火起。这次所谓的“心理咨询”除了浪费她30分钟的时间，并使她更加烦躁之外，毫无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