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程念之和顾秋池的关系，因为程念一的关系，从来没好过。

至于想念不想念，顾秋池当屁话听。

他开门见山:“直接说吧，我要顾连城的消息，你想要什么？”

程念之欣慰不已，其他的不说，他就对方这点还是很有好感，能直接解决的事情，绝不兜圈子。

但她并没有立即动作，先是亲自给两人斟了杯茶。

“别急，先喝杯茶再说。”

茶水滚烫，热气腾腾全是白雾。

顾秋池碰了下茶杯，手指被烫了下，面上还是波澜不惊，只是用拇指蹭蹭，就没事了。

这点小动作瞒不过阎回的眼睛，可对方还在生气，假装没看见。

三秒后，阎回扯过人的手，翻看他手指。

指腹只是有点红，并无大碍，阎回这才放心，刚想冷傲着若无其事收手，结果食指尖被对方小指勾住了。

顾秋池讨好地看着他，手指勾着他的手指，轻轻晃着。

“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这事说起来，连阎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生气。

对方要跟他坦白，应当是件很开心的事情，说明对方确实把他放在心上。

细想起来，自己与其说是在生气，不如说是在害怕。

害怕对方说的是真的，那么这一切会是什么呢？

他不敢再多想。

阎回艰难地移开视线，生怕再次受他的蛊惑，稀里糊涂就又把这件事揭过去了。

所幸现场还有个电灯泡。

电灯泡无语看了两人腻腻歪歪半天，忍无可忍:“要不我给你俩腾个空间，你们俩腻歪够了我再进来？”

顾秋池没脸没皮惯了，何况还是对着程念之，毫无芥蒂地说:“不用，都这么熟的关系，我不介意。”

程念之呵呵一笑，终于决定说正事。

“想必你已经察觉了吧？那我也没必要和你打哑谜了。”

说着她看了阎回一眼，示意是否要避着这位。

顾秋池摇摇头:“他有权知道真相。”

有了这句话，程念之也就不避讳了。

“顾嘉城是你的执念形成的东西，原本只会在另一个空间，但是因为你的执念一直并未被化解，所以凝聚出了实体。”

执念确实只会存在另一个空间，不能被人们所看见，除非进入其中。

有些执念太重，又一直没人解，也不会出现融合到现实的情况，因为主人自己都走不出来。

而顾秋池即使是佛，执念也不能成为实体，中间一定是有什么过程，才让他的执念实体化。

程念之从最初活到现在，在顾秋池死去的时间段也一直活着，没有人会比她更清楚怎么回事。

她早准备好了，从抽屉里扯出一沓资料。

里面是一堆顾家别墅的变迁信息，每一代的开发商是谁，谁承包过，记录得清清楚楚。

有离城之后变为鬼城、村庄......福泽村、安城陵墓、再到现在的影视基地。

顾秋池直接翻到倒数几页，抽出一个女人的信息表。

姓名:冯岚

职业:安城殡葬馆馆长

死因:上吊自杀，但并未找到尸体，未安葬。

这位就是顾连城的妻子，那位自杀的顾夫人。

程念之拿过信息表，慢悠悠夸赞道:“还挺敏锐，她确实是一切的源头，我都可以告诉你们，但是你们得和我做个交易。”

顾秋池早知道这人尿性，从来不会吃亏，也更不会让别人占便宜。

能让她开口的，那只能是和她妹妹相关的事。

“我想让你帮一个人，让轮转盘排斥她的进入。”

轮转盘是灵魂轮回的场所，死去的人都会被吸引来到此处，并约束以规则等候入其中接受审判轮回。

排斥进入那就不能入轮回，只能以鬼魂形态存在，就比如之前的何一宁。

但顾秋池明白她想做什么:“你想让念一永生？”

“果然瞒不住你”程念之忍不住鼓掌，“这事对你来说并不难，我们的交易你血赚不是吗？”

“具体事情我已经猜到了，你的情报对我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其实并没有多少分量。”

顾秋池将资料合上扔在一边，向后靠上沙发软垫，微微眯着眼睛看向她。

“这桩交易并不合理。”

程念之冷笑一声:“那你想要什么？”

其实辩还是能辩的，但在这件事上并不适合过多纠缠。毕竟她手上的信息不是什么稀有物什。

对方只要多花点时间也能查到，找自己不过是图方便快速。

顾秋池很欣赏她的识趣，敲着手指说:“你的办法念一同意了吗？”

程念之愣住了。

她以为对方会问自己用什么办法，能让念一以人的方式永生，没想到居然是问这个......

“这个和你无关吧。”程念之语气不善。

顾秋池端起茶杯，茶汤清澈透亮，映着窗户斑驳的影子。

他轻轻吹了下:“我只是随口一问。”

程念之呵呵道:“我以为你还当真只有那一位徒弟呢。”

阎回不解望过来:“你还有徒弟？”

不知为何，他想起昨天梦中他曾叫过一个人师父，他不知那人是谁。

而顾秋池看起来这么年轻，不太像是有徒弟的年纪。

话题引到此处，分明是程姓女子的报复。

顾秋池打哈哈暂且按下这个话题，强行接上之前断掉的谈话。

“你为什么要让她永生呢？”

“你不知道吗？”程念之反问道，“从死亡到再出生一个轮回，快则一个月，慢则上百年上千年，时间太漫长。”

等待、重逢、忘记，再等待......

一次又一次，无数次期待又离别。

顾秋池下意识看向阎回。

这样的感受不会有人比面前这人更清楚。

算算2500年前，阎回就开始了不停在轮回中找寻自己。现在，轮到他找阎回了。

他不由得握住人的手更紧了些，对方虽然不知道他动作的含义，但是很珍惜地回握。

之前还在生气的影子荡然无存。

顾秋池想，根本不用想以后，现在这样足够好了。

阎回看着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没出口。

顾秋池示意程念之继续讲冯岚的事情，默认答应对方的条件。

程念之求之不得，讲来龙去脉简单又不遗漏讲述一遍。

这件事说长也不长，得从阎回换命说起。

顾秋池成佛后，2500年前莲清子死去的躯体诞生的执念跟着浮现，不过当时由于他还活着，执念暂且压制在地底。

等顾秋池死后，此处领地更是无主，那东西没了约束便开始害人，更别说它所在地是轮转盘核心位置，借此引了不少魂魄入幻境吞噬。还有不少活人遭殃。

久而久之，此地就成了著名的凶地。

程念之就是那时候赶过去的，损耗大半修为击伤那东西，将它移到远处的公墓，修建好一个风水阵，专门镇压于此。

若不是那时候大伤元气，她也不至于来求顾秋池。

甚至她还加了二重保险，在上面建立殡仪馆，请来当时有名的道士专门看守。

那人就是冯岚。

却没想到，那东西虽然只是执念，毕竟还是顾秋池的，更别说存在了两千多年，吃了无数厉鬼，终究还是让他找到了空子。

它蛊惑了冯岚。

那时候她和顾连城正在谈恋爱，为了对方事业没少干脏活，自然接受了那东西的帮助。

更别说顾连城的祖宅就建在轮转盘之上。

那东西很快就如愿以偿回到发源地，冯岚和顾连城设置了佛龛，专门购买一些社会边缘人士用来饲养它。

顾秋池若有所思:“你当时设下的风水局还在吗？”

程念之有些骄傲一仰下颌:“那是当然。”

就是风水局压制之下，那东西迫不得已只好借助冯岚肚子出生。

冯岚知道自己肚子里是鬼胎，并不想生下它，因为他知道等它出生那天就是自己死期，所以才一直想打掉。

但是顾连城当时事业正在关键期，并不赞同妻子的行为，先是求着哄着不要打胎，后来就直接来硬的，把人关在房间里。

直到顾嘉城出生，冯岚死在祖宅里。

之后的事情，程念之的档案里并无记载，但并不难猜。

顾家别墅有两层幻境，第一层是房子本身，第二层是死去之人执念世界按照死亡顺序串联起来的。

这个叙事中，隐去阎回部分并不难，但她还是刻意回避了有他的内容。

阎回自然也没闲着，认真听两人说话，努力理解着他们话语中的一切。

程念之和他更是老相识，从2500年前活到现在。

顾秋池是佛，并且五十年前死过一次入轮回，留下的执念成了顾嘉城。

而顾秋池本人现在带着上辈子的记忆，却在第一面就缠上自己，那只能说明上辈子两人大概率是恋爱关系。

他受到冲击不小，面上却还算平静，搭话插入对话，想借此打破两人间自己插不上话的诡异氛围。

总结道:“也就是说，六耳猕猴从冯岚肚子里出来后，起码到一个月前，中间那段时间都没再用过地下室。”

也就是没再杀人，但也不能确定在其他地方有没有养殖场。

他不愿意称那东西为“佛”，特意给人取了个外号。

程念之这么多年，还是不能理解他的起名艺术。

假装没听见那个称呼:“没错，之后影视城重建后，我布下的风水局失效了。”

后面的事情众人都知道，男女演员在剧场互砍，引起后面一系列事件。

这是最明显的一条线。

其中还有一个疑问是谁把头颅运送到外面掩藏的？

可惜程念之并未追查，所以没有这条消息。

阎回跟着思路走:“藏头颅埋头颅更像是人类做的事情，难道是胖猕猴？”

顾秋池诡异地懂了他的思路。

顾嘉城是六耳猕猴，他爸和儿子一个种族，加上体型就是胖猿猴。

他觉得有些好笑，克制嘴角上扬:“顾连城不太像会自己动手的人，顶多叫人帮他动手，所以找找和他有债务关系或者某种隐秘关系的人，大概率就是那个人。”

隐秘关系包含很多，地下情人与性、隐私威胁与被威胁、利益驱动等。

总之越肮脏越不能爆出来的越有可能。

三人在办公室泡到傍晚，将顾连城关系网扒了个底朝天，竟是没一个符合的。

和他有血缘关系的就剩下一个顾嘉城，拥有情人不少，但全是钱权交易。威胁者早就莫名其妙死亡，其余几乎就是商业合作伙伴。

线索就这样断掉。

窗外彻底黑下去，霓虹灯灿烂地开在黑幕之上，拥挤的车流在路灯下一顿一动向前。

阎回关闭最后一张信息文档，微微点头:“谢谢。”

这就是要走人的意思，程念之也没拦着，自己先行离开。

“我还得去接我妹下班，先走了，你们俩真要做点什么，记得锁门。”

阎回无语片刻，弯腰将沙发上睡着的人轻轻横腰抱起。

顾秋池看着高，骨架却显小，身上赘肉也没有，抱起来特别轻。

紧闭双眼时，身上那股娴静疏离的气质便凸显出来，总有种生人勿近的距离感。

他却不会觉得生疏，反倒感到熟悉和安心。

“回家了，秋池。”

他轻轻出声，近乎呢喃，在人脸颊上轻轻碰了一下。

叮咚叮咚叮咚——

兜里手机忽然持续震动，连续发了三条短信过来。

阎回蹙眉，生怕声音太大吵醒手上的人，把人放回沙发，打算将手机调回静音，却晃眼看见发来短信的条幅消息。

狭长长方形条幅上，总共就四个字刷屏。

——到你死了到你死了到你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