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回已经一天一夜没合过眼，开车属于疲劳驾驶，为了自己也是他人生命安全，他选择到附近酒店将就一晚。

整栋楼都属于青雨娱乐名下，总裁办公室在顶楼，区域划分为休息室、接待室，外加一个秘书办公室就是全部。

秘书小姐今天准时下班，整层楼就只剩两人，连走廊灯都熄灭了。

空气有些凉，阎回往人身上搭了外套，抱着人乘坐电梯下楼。

灯光非常黯淡，轿厢显示屏上，数字显得更加鲜亮。

红色数字28以匀速往下，黑色衬板映着斑驳的人影灯影，一条扭曲的银色线条横穿整个显示屏。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数字越小，灯光越暗，黄色逐渐浓烈。

衬板上人影愈发凝实，数字落到18时，已经能看清里面的人影，灯光也彻底变为浓重的血红色。

咔嚓咔嚓，电梯卡壳般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就好像是轿厢在擦着电梯井内壁往下。

剧烈震颤中，阎回抱紧顾秋池，抬头望向顶部监控摄像头，半球形表面的防雾玻璃上反射出阴冷红光，看不清内部是否是在正常运行。

他以最快的速度按下最高一行的黄色紧急按钮，又按下所有楼层按钮，妄图让电梯紧急制动。

可惜，电梯并未停止，仍旧以原本令人牙酸的趋势下行。

空气浓郁得仿佛实体，黏兮兮粘在人皮肤上，仔细一看，那些阴影蠕动交合，隐隐约约能看出是无数颗人头的模样。

灯光更是接触不良般忽然慢速闪烁，衬板上出现一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外探出。

阎回往后退了一步，将顾秋池放下，单手环住人的腰，让对方全身力气压在自己身上。

端量几秒后，抬腿对准电梯上的脸就是一脚。

很奇怪的是，脚上并不是坚硬的铁板质感，倒有些软，就像真人......

人脸凄厉叫起来，连带着整个轿厢剧烈晃动，地震山摇。

阎回空着的一只手抓紧扶手，紧紧抱住顾秋池，勉强维持身形，趁着人脸惊叫，又补上一脚。

人脸:“......”

人脸叫唤得愈加剧烈，轿厢晃动得更加厉害，电动机犹如坏掉的风扇唰唰唰高速运转。

咔啷咔啷，钢丝绳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车厢里说得上热闹，却是些令人胆寒的动静，换胆子小的，早应该惊恐得精神失常。

阎回表现却异常冷静，专注地眯着眼睛，观察着那张因为吃疼而扭曲的脸。

非常眼熟，简直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怀中顾秋池呼吸平稳，不过因为他动作大点眉头微皱，却丝毫未有醒过来的迹象，简直有些非同寻常。

而且那张扭曲的人脸，分明就是顾秋池的脸！

那张脸虽然因为阎回的重击表情变异，但出来的速度丝毫未减，只是一愣神间，人脸就已经完全脱离衬板，一双手跟着伸出。

轿厢跟着扭曲，淡薄又虚幻，透过烟雾般的箱板，能看见烟雾朦胧的城市霓虹灯。

脚下却是无尽的黑色空洞。

“把他......给我！”在眨眼睛那张脸整个人都爬出轿厢墙壁。

尖锐阴狠的声音从来者苍白的口中发出，那双红色眼睛里满是阴毒。

这人是顾嘉城，并未遵守和顾秋池的约定，偷袭来了。

阎回无动于衷，手插入裤子口袋，食指和拇指夹住一张薄薄的卡片，愣了一下。

很快他沉下脸，回应是:“不给。”

白脸面部再次因为生气扭曲，嘴里呼哧呼哧发出怪笑。

电梯四角的阴影疯狂蠕动，数十张人脸长出手臂，一部分顺着他的腿往上缠，另一部分纠缠昏睡的顾秋池，将人往下拉。

这玩意虽说是阴影形成，力气却不小，阎回单手根本拉不住，生怕拉扯伤到怀中人，也不敢太用力，只好双手圈着人的腰，顺着下坠的力往下。

顾嘉城脖子不似常人般伸展，伛偻下腰背，宛如枯枝的细长手指勾住顾秋池的脖子。

那张惨白如同白纸的脸上点着两只黑棋般的眼睛，盯视着阎回，嘴角勾出一个夸张的笑容:“是我的了。”

黑影缠住的地方阴冷非常，冷到骨子里带着刺痛，动一下都会感到往泥潭里陷得更深。

再动他就会掉入地下的黑洞。

黑影在顾嘉城接手顾秋池时就已经放开。

阎回死死抱着不肯松手，却敌不过黑影影响下，手部僵硬无法使劲，根本抓不紧。

眼看着顾秋池半个身子已经脱离自己怀中，阎回猛然发力，使尽全身力气往上一蹿，再次用力落地。

铮——

钢丝绳发出恐怖的颤音，电梯剧烈晃动两下，便以迅而不及掩耳之势急剧下坠！

阎回在失重感下全身紧绷，阴影也并没有放松的趋势，顾嘉城也将彻底从他手中抢走顾秋池。

这时候，阎回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

电梯是顾嘉城侵入的空间，自然是受他本人控制的空间，如若非外界的撞击，内部的震动并不能影响到他。

阎回颇为懊恼，手上也是不争气地根本拉不住人，最终只顽固地扯着最后一点裤腿。

顾嘉城得意笑起来:“恶心死了，装什么伉俪情深？”

“他不过是利用你，你还真当人家爱你？自我感动的白痴。”

他喜欢看下位者梦想幻灭的那刻，所以用着辱骂的语言宣誓最后的胜利，居高临下欣赏着面前绝望蝼蚁的落魄，享受这种猫抓老鼠的快感。

为什么凡人总是不明白，总是将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定义为喜爱，并为之付出生命？

真是愚蠢又恶心。

阎回紧紧抓着最后一截布料，像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的手指因用力而指节发白，青色血管暴起在皮肉里颤抖，怎么也不肯放弃。

“他可是佛，你凭什么觉得一个佛会来爱你？”

阎回手抖了一下，却还未放下。

顾嘉城轻蔑地看着他，打算最后一击:“我和他记忆互通，你不会想知道他究竟和多少人搞过的。”

阎回忽然抬头死死盯着他，脸色巨变。

顾嘉城一看有戏，继续道:“还有一个是他徒弟，他为了达到目的甚至和对方发生了关系，你看，对于佛来说，一切情感、事物都可以利用，万事万物并没有什么区别。”

凭什么你会觉得自己会是最独特的那个呢？

可每个人都会这样想吧，万一自己就是那个例外。

阎回愣了很久，表情逐渐黯淡，终于放开手。

顾嘉城满意将顾秋池交给身后的阴影，对阎回知趣行为大为赞赏:“你果然是个聪明人。”

阎回身上的阴影并未散去，笨重又黏腻，他身形不稳跌坐在地。

他垂下眼眸，手垂落两边，声音宛如自言自语。

顾嘉城没听清，凑近:“你说什么？”

阎回抬起头，那双眼睛里毫无波澜:“可我凭什么相信你？”

顾嘉城顿感不妙，却并不认为阎回能对他造成什么威胁，毕竟对方现在只不过是个普通人。

他将手搭上阎回的肩膀，嗤笑:“但你也不能不信不是吗？”

怀疑就是一颗种子，只要种下，终究有一天会生根发芽。

阎回手指贴着裤子兜，能感知到卡片方正的边缘。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手指在上方摩擦两下，然后他扭头看向被阴影包围住的人。

他喜欢这个人，非常喜欢。

即使相识不过两天，可他却产生了一辈子就是这个人的感觉。

确实毫无道理。

“可我想试试。”

顾嘉城皱眉，还在反应他什么意思，却见人拿出一张花花绿绿的卡片，一下子贴在他脚上。

他第一反应是嘲笑，低头看清上方的梵文顿时瞪大了眼睛，疾速去揭那张卡片。

可已经来不及了，卡片在一瞬间猛烈燃起，并像接触到纸张般迅速蔓延至他全身。

一刹那间，顾嘉城包裹在火焰之中，怎么也弄不灭，烈焰灼烧的痛感如同跗骨之蛆，疼得灵魂都在巨颤。

普通烈火根本伤不了他，这是业火！

顾嘉城倒在地上，连同他身后的阴影一同陷入火海。

顾秋池包裹其中，却并未被火舌影响到。

阎回脚下成为烈火，却并没有烈火灼烧的痛感，相反禁锢着他的力量消失，他将顾秋池从火中抱出来，紧紧纳入自己怀中。

“疯子......”顾嘉城恶狠狠地看着他，“明天我会将你们俩全都杀了。”

烈火将一切燃烧殆尽，红光随着火光一同消逝，电梯里恢复冷白色的明亮灯光，显示屏上显示两人还在28层。

现场什么也没留下，一切都是幻影。怪不得能灭掉，不然换本体来就不一定了。

阎回踩灭最后一簇火苗，检查怀中人身上也没有烧伤，将人抱得更紧。

顾秋池眼睛迷蒙蒙睁开一条缝，吃疼道:“疼......”

发觉人醒来，阎回也没将人放开，只是松懈不少力，轻轻抚摸着他的脑袋，柔声道:“乖，再睡会儿。”

或许是他声音太温柔，顾秋池竟真的又睡了过去。

叮——

电梯下降到17楼。

这层都是实习练习生室，偶像新人都在这一层统一训练，现在正是练习结束的点，不少练习生等着电梯下楼。

电梯门唰地一声向两边打开，数十位练习生瞧见电梯里一张阴郁帅脸，顿时怔愣了住了。

“卧槽！！！阎回！！！”

几秒后，不知道是谁先反应过来，惊叫出声。

阎回对他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