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浅动作敏捷，一把捞起快要扑到地点上的萧安然，打横着抱到一间厢房。
胖子看到一向面无表情的顾清浅，此刻眉头紧皱，脸色阴沉，懵在原地。
他有多少年没看过有表情的顾清浅了！
他深觉得顾清浅最近很不一样，在他还没理清哪里不一样就收到了顾清浅警告的回眸。
胖子被盯得下了一个激灵，瞬间回神，匆忙跑去请顾叔。
顾叔判断是昨晚受伤之后养护不当，着凉后又劳心劳力，频频劳神引起的高热。
顾清浅有些愧疚，他心里跟明镜似的，萧安然是绝对不能招惹的，会给家族带来麻烦，所以提出了过分的要求。
要不是昨晚大殿上他也跟着众人一起默认了皓王对他的刁难，看到他回眸看他的眼神很是熟悉，他本不会去招惹他。
他总觉得昨晚萧安然的眼神思成相识。
那是他十岁的时候，年先帝宴请群臣以及家属，为二皇子选王妃，继母为了带她的嫡亲妹妹去赴宴，又怕不带他一起进宫会被人说闲话，所以逼他跟着继母一起进宫去。
宴会上顾清浅作为男娃，自然是不跟女人同桌的，所以被带去专门为小孩子布置的厢房，里面摆了小案，身旁有宫女服侍。
顾清浅刚好被安排在小皇孙们附近，五岁的萧安然很不合群，小小年纪就会背不少诗，眼高于顶，一进来就默不作声地坐在一角搭理人。
原本这些皇子不需要出来应酬的，可二皇子别别扭扭地一直不肯去，他母妃就跟皇上提出让所有的皇子一起去，这样一来就免了尴尬。
皇上竟也同意了，二皇子这才肯出去应酬。
等吃完宴席，二皇子被他母妃带去想看，萧安然随后也起身离开，四皇子和五皇子忽然就冲上前去把他推倒在地，两皇子上去就揍。
其他小朋友生怕出事就纷纷跑出殿外找大人去了，宫女们也散了个干净。
萧安然也是倔强，扑身上去就与他们打了起来，奈何他没随从，两个皇子却带了随从，很快就打得他蜷缩在地上，等他们打爽了才扬长而去。
萧安然竟然从头到尾也不哭，等他们走了扶着门框站起来，回头看到站在一旁呆诺木鸡的顾清浅，凌厉地剜了一眼顾清浅，刺得他到现在还记得那凶狠的眼神。
顾清浅当时在继母手下讨生活，本也不容易，就学会了自保，只是看他伤得那么重，身旁也没个人，就这样深一步浅一步地往他的宫殿的方向走。
顾清浅很不放心，一路跟着走到他宫殿门口，萧安然发觉有人跟着他，回头看见是他，瞪了他一样，眼眸里透出的冰冷犹如冰锥一般扎在顾清浅年幼的心上。
这么多年过去了，顾清浅都快忘了，昨晚被萧安然那嘲讽的眼神看得他心一滞，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就是他，当年他也不好意思去打探是哪个皇子，所以一直不知道那小皇子就是萧安然。
顾清浅当时很是淘气，不受大人待见，但那天却意外地生出了几分惺惺相惜的感觉出来。
他本不欲参与皇子们之间的斗争，可这么多年了过去了，两人再次相遇，萧安然依然泥潭里挣扎，顾清浅犹豫了。
以前的萧安然是不会求人的，今天大概是被逼到走投无路了吧？顾清浅深知皇家无兄弟，没登顶的皇子能安安全全活到老的几乎没有。
日暮时分，萧安然悠悠转醒，身上的酸痛感好了许多，他看着上方雕花床，愣了一瞬，刚睡醒的脑子，懵懵懂懂。
刷~
萧安然听到一声微弱的翻书声，转头望去，一个挺拔的白色身姿坐在窗前的贵妃榻上看书，薄薄的金辉透着窗棱映在俊美的容颜上，时光都像镀了光彩，腿去了身上的杀伐之气，多了几分柔和，让他晃了神。
顾清浅感受到一股探究的眼神回头，
“闲王醒了？”
“师傅还是叫我安然吧？”萧安然道。
“……”顾清浅轻蹙了眉头思索，随后点了点头。
随后又道：“私下可以，对外却勿乱了分寸。”
“好”萧安然眉眼弯弯。
顾清浅被萧安然的笑容晃了神，他没想到生存艰难的人，却如此爱笑，顿了顿，淡淡问道：“可有不适？”
萧安然自己摸了摸额头感受体温，似乎不烧了，轻轻挪动还吊着的手到一边，另一只手单手撑着床板想起身，可半天没见起来半分。
萧安然窘迫地看了看顾清浅，一触即分，他尴尬地看向别处，勾起唇角微微笑道：“让师傅见笑了。”
顾清浅看着委委屈屈的人却笑容满面，胸口莫名地有些酸涩，他缓缓走了过去。
萧安然咬着牙，双脚都用上了，才堪堪翻了个身，没坐稳，向前趴去，情急之下另一只受伤的手也撑在床板上，
“嘶！”
萧安然闷哼一声，后背被人提起，肩膀被人钳住，好像翻动一尊塑料做的雕塑似的行云流水。
……
他被顾清浅的臂力震惊到了。
萧安然被扶着靠卧在床头，喘了几口气，狼狈地侧过脸，讪讪道：“谢谢师傅。”
萧安然已经扫视完房间，没见到阿福，问道：“对了，阿福呢？”
“在隔壁厢房。”
“可否帮我叫他过来？”
顾清浅淡淡了嗯了一声。
“多谢师傅照看，大过年的，我就不打扰师傅了，我先回府，等身体好了再来找您学武，可好？”
萧安然知道这个时候，顾清浅作为顾家嫡长子，应该有很多应酬，不应该在这陪着一个毫无势力的皇子。
顾清浅又淡淡地嗯了一声，随后就出了房门，回来时手里拿了杯茶递给萧安然，没任何言语。
……
真是惜字如金。
萧安然边喝边偷瞄上顾清浅，只见他又坐到床边去了，安安静静地看着书。
阿福一跨进里间就感觉两人之间的氛围有些凝滞，他立刻规规矩矩地对顾清浅作揖行礼。
顾清浅抬眸颔首。
阿福一时不知道如何接，只得转上萧安然，唠唠叨叨，
“王爷，您总算醒了！?您可吓死老奴了，身体可还有哪里不适？幸好顾将军家有军医，专治跌打损伤，倒比我们府中的府医有经验，您看您现在脸色比早上好多了。”
“嗯，好多了。”萧安然笑道。
萧安然对着顾清浅点了点头，“谢谢师傅，那我先回去了。”
顾清浅在榻上的小几下提起一个包裹和一个锦盒递给阿福，
“回去让人把药煎了，祛风寒和散淤血，盒里的是药膏，记得每天给你们家王爷换药。”
萧安然第一次发现顾清浅原来嗓音那么好听，也是第一次见他说那么多话，呆呆地看着。
“谢谢小顾将军。”阿福见状快步走了过去接过药，弯腰拜了拜。
顾清浅点了点头，视线移到萧安然身上，顿了顿，
“回去吧。”
萧安然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不知不觉地也学着阿福的模样拜了拜：“谢谢！”
没办法，顾清浅实在太老成了，就像小学生在老师面前一般，让他拘谨得厉害。
萧安然从正门出去后，顾清浅就从侧门出去了，骑着马向皇宫的方向飞奔而去。
萧安然出了大将军府，身上顿时松懈下来，高热已退，周身松快了些，这次不着急赶路，他终于有机会掀开车帘看街上的风景了。
虽然书中说这是个战争年代，北方的匈奴和戎狄，经常入侵，可街道上的店铺节次鳞比，一派祥和，完全没有边关的那种马蹄嘶喊声。
过年的氛围还挺足，大街小巷挂满了红色的灯笼，贴着带有祈福意味的对联，萧安然感叹这几千年的文化，在中国是无论在哪个时代都一样啊。
萧安然闭上眼睛呼吸窗外的冷空气，寒冷灌入肺腑，让晕沉沉的脑袋清醒了不少，有种恍如隔世的心境。
街道上小孩嬉戏声不断，笑声连连，这是和平年代的烟火气，比起府中冷冷清清的模样，真是两个截然相反的景象。
他出神地看着街上的行人，吩咐阿福先不回府，他坐在马车里感受熙熙攘攘。
不知道是他放松了心情，还是回去的马车走得慢，他竟然没晕马车了。
萧安然就这样依靠在马车上，从喧嚣热闹的街景到日暮的烟火气息，最后到华灯初上的温暖，最后因为咕噜噜的肚子叫了才回府。
刚拐入府门的巷子，就远远看到一个讨厌的人影，正耻高气扬地骑在一匹马上，跟安清府王的侍卫纠缠，后面跟着几个太监模样的人。
萧安然赶紧收起他的伤春悲秋，快速放下车帘，小声吩咐阿福走侧门。
马车刚掉头，就听到马蹄哒哒声，不一会就到马车前方停了下来，李图喊，
“闲王！我等你等得好苦！你门口的侍卫说你外出了，我还以为是他们骗我呢”
……
萧安然没吱声，他压根不想理李图。
阿福见状开口解释说萧安然身体不适，此刻正睡着了。
李图却二话不说，飞身越过马头一下就跳到萧安然马车上，一手打开车帘，嘿嘿一笑，
“闲王！”
萧安然刚闭上眼睛，就被马车的剧烈晃动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抓到马车车框，李图已经到了眼前。
……
李图进到马车就闻到一股药膏味，似是行伍中人用的那股跌打的膏药，只是微微多了股清香，咬了咬牙，轻呵一声，
“看来已经有人送过药给闲王了，我来晚了！”
萧安然微笑：“确实来晚了，我师傅找人帮我看过了，也抓好了药，感谢小李将军的一番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