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淑娘救回来后,短暂在宅子里修养了两天。
见淑娘明显恢复了精气神,如心没忍住还是问了当夜的事。
淑娘这会儿离开在即,心境变了,也放下过往的执念,自嘲的说:“我听说他们要将我卖给回鹘人,与其到时候客死异乡,不如就吊死在那没良心的床前。我给张锡文下了蒙汗药,趁他昏迷着就用剪断的床单将他捆了起来。我怕他中途醒来,就还把他嘴堵住了。
看着他像死猪一样被绑着,我觉得心里痛快。我就想我都要死了,他们以前打我骂我,不如在死前也打他、骂他。然后我就诅咒他们,又扇了他巴掌。一下,又一下,我觉得好痛快,仿佛这么多年的屈辱都释放出来了。可能是我下的蒙汗药不够,他竟然醒了。
但是他还被我绑着,没有挣开。我拿刀想吓唬他,没想到他那么不禁吓,竟然尿了出来,还哭着求饶。他嘴还堵着,我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我也不想听清。
我原本计划的就是吊死在他的床前,让他一辈子都忘不掉,他醒了正好,我要他亲眼看着我吊着在他面前。
可惜我没成功,外头的人听到动静破门而入,把我放了下来。张锡文恼羞成怒拿着刀要杀我,割伤了我的脖子。
张老爷劝他,杀了我他也会有麻烦,不如送我见官。后面的事,你们就都知道了。”
如心听的惊心动魄的,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双雪为淑娘感到不值,又想如果换了是自己,该当如何?
淑娘能想到的最大的报复就是自杀,让别人活在内疚里。可如果那些人不内疚呢?那岂不是白白死了。
双雪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凌晏深将双雪抱紧,道:“如果换了是我,那我真的会杀了他们。但我不会这么兴师动众,我会悄悄地,比如说下毒。他们都死了,我就侵占他们的家产,然后卖掉,去南方或者更北方,带着钱财逍遥的度过一生。”
“好了,别想了,那是别人的人生,你再想也改变不了过去。”凌晏深摸摸双雪的头发,抬起她的头道,“你只许想我。”
“唔,知道了少爷。”双雪放任自己将头埋在少爷胸前,藏去眼角的泪。
凌晏深看到了双雪眼中的水光,没有戳破,只抱着人晃了晃,又说明天带双雪去逛市集,或者带朔灰去跑跑,最后终于又把双雪逗笑了。
之后一月,风平浪静。
舅舅回信过来,告知已将淑娘安顿好,又叮嘱了几句在外一切小心。如果需要帮助,可以去找某某某官员,还列了一份西北各府各军部的名单,哪些是可以结交的,哪些是要避开的。
这其中就有一人,李渚。青州的刺史,也是李忠常的叔父。李忠常的亲爹去世的早,他和母亲依附于叔父,就连他的婚事也是由李渚一手包办的,娶的是李渚义兄的女儿。
靠着李渚的关系,李忠常在嘉裕县可谓是说一不二,即使是知县他也不放在眼里。不过李忠常此人善于伪装,对外一副两袖清风的模样,家财也全都交由自己的夫人。
李夫人是家中独女,早年为李忠常生过一个儿子,可惜早早就病故了,后来又连着生了两个女儿,始终没能为李忠常再生下儿子,为此常常自责。李忠常倒是表现的极为爱护妻子,并表示永不纳妾,也因此很受岳丈满意。
不过这些都是表象,李忠常借着上头的这些关系,多年下来没少谋私。草菅人命的事,也不是没有做过。
正好这一个月下来,林一也调查出不少事来,整理后交给凌晏深查阅。
林一道:“除了这些敛财伤人之事,这位李主簿私下还有些...不堪的爱好。”
凌晏深抬眼看了林一一眼,示意他继续说。
林一道:“他喜欢虐待房里人。”
“嗯?”凌晏深手指轻敲桌面,思索。
林二问道:“他夫人是大家小姐,岳丈是青州府的员外郎,也算是家世显赫了。如果李夫人收到那样的伤害,难道不会让自己爹做主吗?而且不是说他与夫人相敬如宾?”
林一道:“不是与他的夫人,是他在外豢养的女子。”
见少爷有些厌恶的眼神,林一干脆把查到的一起说完:“我们的人查到他在北街有一处私宅,是以他弟弟李忠海的名义购买的。那宅子附近的人说夜里有时能听到从里面传来模模糊糊的女子哭叫求饶声。”
凌晏深眉头皱起。
林二叹了口气道:“这也说明不了什么,那女子既不状告他,我们也拿他没有办法。”
林一认同道:“是,即便此事东窗事发,也只能说他德行有亏,并治不了他的罪。”
凌晏深放下手里的纸张,道:“继续去查。他做过那么多伤天害理之事,总能找到狐狸尾巴。”
“是!”
“走吧,去把追风和朔灰带出来。”凌晏深吩咐道。
今日休沐,凌晏深早早就安排好了,要带双雪去城外逛逛西北风景。
嘉裕县以南多山,以西是荒野,城外的农庄主要在东边,少部分在南边,西北基本没有。所以出城以西二十里,基本就不见人烟了。再往前走就离荒漠不远了,隔着这片荒漠再往西就是回鹘人的临时居住地。
今日主要是想带双雪骑马,所以除了林一、林二,凌晏深只带了四个护卫。
因为怕朔灰吓到路人,所以给它拴了绳,还特地赶了个大早出发的。
天已经亮了,隐约还能看到几颗星子,日出和月落在同一片天空。
西边的城门口,进出的人寥寥无几。
几人牵着马出城后,就往外跑去。
早起还有些冷,双雪和凌晏深都穿了披风,这会还没风沙,但马匹跑起来还是会有沙土,所以双雪还是带了围帽。
凌晏深在前御马,双雪在后牢牢抱着少爷的腰。
耳畔都是风刮过的声音。好在带了围帽,在马上还是挺冷的,不过少爷坐在前能挡掉不少风。也不知道还要跑多久,两边的道路初时还有树木,后来渐渐少了,再后来路也没了。双雪有些无聊的侧着脸贴在少爷的后背上。
一路向前跑了大约半个时间,凌晏深拉住追风停了下来。
凌晏深喘着气,回头问双雪:“我们到了,你怎么样,有没有难受?”
双雪摇了摇。
凌晏深只看到双雪的帽檐动了动,一手扯住缰绳,另一手撩开双雪的围帽。
见人没事,才放心下马。
又扶着双雪的腰,将人抱下马。
双雪脚落地,有点腿软,身子晃了一下,抓住凌晏深的手不放。
凌晏深之前带双雪骑过马,但都是小打小闹,让追风小跑着玩,像这样急速奔驰,他也好久没有过了。
这会儿跑过了瘾,有些后悔。
双雪道:“我没事,只是腿麻了,缓一会儿就好了。”
凌晏深扶着双雪慢慢往前走了几步。
这时已经天光大亮,前面是一片荒原,地上的草都是枯黄的,草里夹杂着黄沙碎石,前后一望无际。
天很高。
四周只有零零散散的几棵细脖子树,远远的有一处石头堆的房子。
这怕就是少爷此行的目的地吧?
“嗷呜——”
朔灰的叫声,让双雪回过神来。
朔灰颠颠跑过来,蹭了蹭双雪的手。
凌晏深伸手想敲朔灰脑袋,被朔灰灵巧的躲开了,嫌弃道:“玩爽了?知道回来了?”
朔灰看了看两人,又跑远了。
双雪担心朔灰会不会跑不见了:“它跑远了,找得到我们吗?”
凌晏深笑道:“它可是狼,就算我跑不见了,它也能找到你。”
双雪笑了笑,问道:“少爷,这是什么地方?”
凌晏深敛了笑意,道:“朝廷几年前让嘉裕县开荒,这处是当时修建的中转站。”
开荒?双雪对此一窍不通。
凌晏深讲解道:“我大延地域广阔,但仍有很多蛮荒之地,你听说过的一些流放之地,都是用犯人来开荒。西南是一处,东北也有一处。西南湿热,山林地势复杂,且毒虫遍布,开荒的十分困难。而东北又过于寒冷,农作物存活困难。所以朝中大臣建议西北地区可以开荒,西北虽炎热,但荒漠之中常有绿洲,有可用之机。”
“那此处怎么,像是已经作废了?”双雪看着石屋,破损的连门都没了。
凌晏深朝四处看了看,道:“因为有人中饱私囊,派了农户来种树种地,又不管他们如何生存,后来农户们都逃走了。没人照看的小树苗大部分都死了,只有几棵长成了,就像你看到的那样。”
“那如何向朝廷交代?”双雪问道。
“朝廷...”凌晏深冷笑一声,“朝廷砍了之前那位县官的脑袋,又派了新的人来。”
双雪睁大了双眼。
凌晏深道:“死了几个县官之后,朝廷也就放弃了,觉得这里可能真的不适合。”
“他们就没有派人来看过吗?”双雪问。
“当然派了,但是被人拦住了。”凌晏深带着双雪走到外面。
双雪问:“谁敢?”
凌晏深道:“官官相护吧。”
双雪蹲下身,看到墙角有一朵小花,回头道:“少爷你看!”
凌晏深跟着蹲下,伸手触摸了一下黄色的花瓣:“花都可以生存,树怎么不行?”
“少爷,是打算重新在这里种树吗?”双雪问。
“嗯,不过,”凌晏深牵起双雪的手,道:“要先铲除一些阻碍。”
双雪握了握少爷的手,无声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