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重大灾难后，稳定下来的避难所通常会进行身份登记，这样的做法是为了更好地管理避难人员，也为之后的人员安置和重建工作提供帮助。

可是显然，芙薇和特里并不一般。

她们是怎么通过世界教廷严丝合缝的守密规则来获得“听秘密”的权力的？

既然树人身份是假的……沙温不知为何想到前段时间风靡一时的生命人偶，听说是一家剧院推出的新表演形式。

当时面对这样新风潮的传闻，沙温持有不置可否的态度，她没有去所谓的“见识一番”。

但在闲暇时，她也偶尔思考过。

“第二生命”的噱头其实并不是剧院主人扩散的，相反是最开始的客人们夸大说辞才流传开来。

一来二去，说法越来越夸张，竟变成了表演者是“人造生命”的传闻，因此才得来“生命人偶”的称号。

一个小镇开剧院的人创造出了新生命？这样离奇的事情九成九的人都不会相信。

但这样的传闻却对剧院的生意有好处，可奇怪的是，剧院主人并没有借着这个机会大肆宣扬。

反而不久，一些针对性的负面消息反而悄悄流传开来：表演者只是几种规则混合生产出来的死板物体，虚假的商家宣传，剧院主人为了生意的险恶用心等等。

不好的消息仿佛被人煽风点火般逐渐扩大。

明明还能成长地更膨大的新风潮就这样渐渐被压制下来，虽然还没有到门可罗雀的地步，但这依然给剧院带来了很大损失。

然而剧院主人这次还是什么都没有做。

那家剧院叫什么来着？

沙温看向面前的两个女孩，她们的面庞雕刻的可以用分毫不差来形容。

她不愿意这么想，但心中那个古怪离奇的想法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

蹲在眼前的沙温阿姨用一种复杂地让芙薇说不清的眼神望着她们。

空气已经在沙温问出的话后静止了片刻。

特里先打破了这份安静。

“身份登记？”

“对，没错，”沙温似乎呼出了憋着的那口气，“身份登记会由镇长秘书史密斯小姐进行，她会整合所有避难所里面人员的资料……”

沙温有些犹豫地暂停了几秒，才重新抬起头盯着她们的眼睛。

又是这样看不懂的眼神。

特里以一种旁观者的态度观察沙温的神色，她很紧张，又有点激动，又有点……担忧，还有一些特里看不懂的东西。

这些多样的情绪杂糅在一起望向她们，特里只能知道，至少此刻的沙温对她们并没有充满恶意。

“你们通不过史密斯的身份登记的，”沙温继续开口，“我简单说一下，苹伯爷爷从前被人下了守密规则，也就是说他原本无法向任何人开口说出刚刚的那个秘密。”

特里微微攥紧了拳头，芙薇的身体也紧绷起来。

“我不知道为什么规则会在你们身上失效，”沙温的语气放缓，“但是如果你们需要现在离开红谜语镇，我会帮你们离开。”

沙温避开了探索谜题的答案，而是直接说出解决方式。

帮她们离开？

“怎么离开，外面不是很危险吗？”

特里微微侧头看向口的芙薇，芙薇正在警惕。

“你们需要去哪？”

“我们……”芙薇迟疑地没有继续说。

“不论你们去哪，”沙温抬起手分别轻柔地抓住她们的手臂，就像之前的苹伯一样，“你们都需要先离开红谜语镇。”

“谜语广场在小镇的西边，再往西就是狼嚎密林，广场旁边有一座小镇教堂，里面有密道带你们通往森林。”

“今天不是祈祷日，教堂不会有什么人。我带你们到密道，你们自己去狼嚎密林可以吗？”

“可是，沙维怎么办？”芙薇望向左侧不远处紧闭的木门。

为什么对她们这么好？

沙温也望向木门，仿佛能看到里面的沙维和苹伯。

“如果顺利，我很快就能回来，沙维能照顾好自己，避难所这边也暂时安全。”

“你们的想法呢？”沙温再次问。

这次，芙薇极其明显地看向特里，希望寻求她的答案。

她能短时间就相信诺亚，相信穆丝，或许是因为她们非人的共同之处。

但现在，芙薇无法一下子就相信沙温。因为这样的想法，她对沙温产生了隐秘的歉意。

从沙温来看，特里的表情几乎没什么变化，但芙薇却收到了答案。

“好，我们去狼嚎密林。谢谢你，沙温阿姨。”芙薇转回头看向沙温，紧绷着脸似乎很严肃地点头回答。

*

穿过淡蓝色的领域屏障，外面已经没有一个在走动的感染者。

从广场向南，穿过两条街道，就能到达小镇供奉世界神的教堂。

通往教堂的路很顺利：一是路上还走动的感染者本就少，沙温说现在大部分的感染者应该都聚集在小镇北边；二是沙温击杀感染者的速度越来越快，不过短短一晚上，她就有了经验。

芙薇依然对死去的人们不忍直视，但也比昨天的状态好了很多。

很快，她们就靠近了小镇教堂，最先入目的是在清晨光芒的照射下反射白光的尖锐塔顶。

那是一座小巧而洁白的教堂，它矗立在小镇边缘，正门外悬挂有一口银白色的巨钟。

教堂的门紧闭着，沙温推开大门，芙薇和特里紧随其后。

里面没有一个人，没有活人，也没有感染者。在大门紧闭后，这片小小的教堂仿佛与世隔绝般，成为一个安全的世外桃源。

特里抬起头，不论是教堂的穹顶还是周围的彩色玻璃窗上，都绘有她看不懂的图案，又或者说是故事。

一束束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一条条排列整齐的木椅，以及最上方的神像上。

在过于寂静的空间中，似乎又产生了宁静的错觉。

“这边。”

沙温并没有被教堂的环境所吸引，这是当然的。她脚步不停地走在最前面，示意身后的两名少女跟上。

密道在忏悔室一处桌子的底下，芙薇和特里站在桌子旁等待着，只见沙温走向远处的一盏壁灯，从脖子上掏出条看不清样貌的项链，把它按在了壁灯的某个下方。

身旁传来机械转动的声音，密道的入口打开了。

“这个你们拿着。”

回来的沙温蹲下来，从兜里掏出了另一样东西。那是一个很有年代的翠绿色圆形怀表，上面的链子也被摩挲地褪了色。

特里打开它，下面是停滞的表盘，上面则是一张陈旧的合照，是更加年轻的沙温和一个男人的合照。

“密道只有一条路，记住，沿着密道你们会到达狼嚎密林的外围。如果你们要自己走，就先进森林，从森林里离开，”

沙温说到一半抬手指了指特里手掌中心的怀表，“但如果你们需要帮忙，就去找一个叫做玛莎的女人，她欠我一个人情，把这个怀表给她，她会帮你们的。”

“听清楚了吗？”

“嗯——”芙薇和特里齐齐点头。

沙温笑着舒了口气，催促她们赶紧进密道后便想转身离开。

“等等!”她的衣角被突然拉住，是芙薇。

“谢谢你为我们做的一切，如果能再见面……”芙薇没有继续说下去。

“谢谢你，沙温阿姨，”特里紧接着芙薇断掉的话继续说，“还有沙维和苹伯爷爷，请帮我们和她们告别。”

“好。”沙温最后轻柔地摸了摸她们的头顶。

“快去吧。”

这是她们短暂一生中的第三次告别。

*

钻进密道，里面一片漆黑，特里和芙薇重新掏出了点火棒来指引前路。

这条乌黑的通道格外漫长，点火棒只能照亮她们周边小小的一片区域。

特里的一只手扶着凹凸不平的石墙向前摸索着，芙薇也在身后揪着她裙子布料的一处。

她们感觉走了许久，但一看表，却只过去了五分钟。

黑暗会放慢人们对时间的感知，但芙薇和特里并不知道这点，事实上她们也并不是人。

这条密道不断往上，走的越发艰难，在分针转了三个大格后，才终于到了尽头。

尽头处依然是一面石墙，特里举着火靠近还能看见石墙上寥寥的绿色青苔，火源向左，还有一把安置在角落的棕黄梯子。

特里抬起头，举着点火棒向上看，方形的木头门板正紧闭着，上面垂下来一个生锈的圆形把手。

“这应该就是出口。”特里说。

芙薇点点头，她们一起把梯子搬到门板的下方，特里先行爬了上去。

梯子有些不稳，芙薇只好在下面扶着。

爬到最顶端，特里抓住把手向下拉了拉，没动静。

“往上，往上！”下面的芙薇小声喊道。

“好。”

特里改拉为推，这道门板看起来小，却格外的重。但幸好，这次方向没错。

当一缕光辉沿着门板的缝隙钻进密道后，特里更是加大了力气，芙薇也在下面牢牢抓住梯子的两端。

“吱呀——————”

被推开的门板猛地弹向外面，同时，独属于森林的植物与自然的气息铺面而来。

特里先探出半个头，确保周围没人后才钻出密道，后面是紧接着爬上来的芙薇。

“来。”

特里向梯子上摇摇晃晃的芙薇伸出手。

“这里……好安静。”

出来的芙薇疑惑地看看四周，她把打开的门板反方向推，砰的一声，面前就只剩下了看不出任何痕迹的绿色草地。

她们正处在狼嚎密林的边缘，可是这个边缘……

芙薇往左走了几步，从稀疏的树木中看到了小镇教堂的尖顶，往右看，是逐渐茂密的森林深处。

而往下，只能看见隔着三十多英尺的乡间小道。

怪不得密道一直往上走，她们来到了狼嚎密林的某一处高地。

“我们该去哪？”芙薇回到特里身边，“明天伊德就要回来了，我们……还回去天鹅剧院吗？”

“我，不知道。”

这次特里少有的没有下决定。

“我听你的。”特里说。

“那我们……先进森林吧。”芙薇望向那无尽的绿色深处。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