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雁雁有些无奈,她指了指屋里,道:“这几天你拿了多少东西过来了,我再收月姐姐就要生气了。”
“不会不会。”周荃把西瓜硬塞给她,而后问道:“你在屋中做什么?”
宋雁雁不知其意,便如实答道:“颂哥儿教我绣活儿呢。”
“噢。”周荃没了话说,只能又望一眼屋里头,见里面始终没人出来,便有些失望。
宋雁雁不知想起了什么,走近了一步,低声问道:“大当家,颂哥儿头先问我,他能不能下山去。”
周荃皱了皱眉,说:“他这样问你?”
“是呢!”回想起宋颂找她说话的模样,宋雁雁也有些好奇。
颂哥儿一看就是清白人家的人,在他们寨子里呆久了,于他名声不好。
当然,这是宋雁雁自个儿想的,宋颂问这话的原意是,他住在寨子里,什么事都不做,见天儿吃白饭,不太好。
宋雁雁原是觉得这没什么,可转念一想,兴许寨子里觉得没什么,但颂哥儿自己肯定会觉着不好意思。
周荃觉得有理,宋颂是个哥儿,成亲当天失踪,他爹娘还有他相公肯定会着急,不如让他回去算了。
他捏了捏手指,再开口时,声音低落下去,他说:“你同他说,后日要下山买东西,让他跟着胡正一起下山吧。”
宋雁雁应了一声,觉着有些奇怪,问道:“大当家,你不下去?”
寻常大当家都会同他们一起下山,山路陡险,林子里还有野物,周荃弓箭使得好,加上人也高大,便跟着下山,有保障些。
闻言,周荃眼睫一颤,道:“我不下去,前几天林子西边有野猪的踪迹,我得去看看。”
宋雁雁点点头,也没多想,她甩着辫子,抱着西瓜高高兴兴地回屋去。
周荃站了一会儿,才蔫哒哒地往回走,路上有人遇见,跟他打个招呼,也被他忽视了过去。
宋雁雁捧着西瓜回了院子,人还没进屋呢,声音就先传了进去:“颂哥儿,快来帮我一下!”
宋颂听见声音便搁下绣棚子往外走,见她抱着个硕大的西瓜,都被惊了一下,他连忙过去接过来,好让宋雁雁缓缓手。
“这么大!”宋颂眼神有些惊奇。
“大当家刚刚拿过来的,咱们给它浸到井里,晚上就可以吃了。”宋雁雁手上没了重西瓜,脚步轻快地跑到井边。
宋颂帮着把西瓜放下去,神色也有些高兴,他长这么大没吃过西瓜,这几日倒是在青竹寨里吃了个够。
宋雁雁站在井边,忽地想起方才周荃的话,便笑着道:“我问大当家了,他说后日正子哥要下山,让你同他一起走。”
“真的吗?”这下子宋颂脸上真是有掩饰不住的喜悦。
他心中高兴,在院子里来回走两圈,冲宋雁雁道:“雁雁今晚想吃什么,我给做!”
宋雁雁笑得眯起眼睛,尚有稚气的脸蛋都鼓了起来,她脆生生地道:“想吃辣炒兔子!”
“成!”
晚上胡正同李尧月回来后,听宋雁雁说了这件事,又听说是周荃让胡正带宋颂下山,两人都有些错愕。
不过看见宋颂脸上的高兴,他们也知道,宋颂不是寨子里的人,留不住的。
桌子摆在院子里,院角还有一棵高大的李子树,晚霞弥漫,霞光晕染天际,微风吹过,几个人都高高兴兴的。
而隔了几户人家的周荃家,没有做饭的炊烟,没有吃饭的动静,连人声都没有,只有前院狗被饿着的汪汪叫声。
胡正推开门,手里端着两个碗,周荃的狗认识他,便没叫嚷,等到胡正给它倒了饭,它亲昵地蹭了蹭胡正裤腿。
胡正一进到周荃屋子里,就看见人侧躺在床上,一副黯然神伤的模样。
他叹口气,把手里的碗搁在一旁的桌子上,问道:“不就是一个哥儿,你至于吗你?”
把宋颂背回来的路上,胡正就听周荃说过好几次好看,当时他就知道,这小子铁定是看上人家貌美的哥儿了。
但他着实没想到,这才短短半个月,周荃就如此舍不得对方了,表面上大大方方让宋颂下山,背地里却躺在床上,饭也不吃。
“至于。”周荃背对着他,声音有些发闷,“你不知道一见钟情的感觉,我不怪你。”
胡正都被气笑了,他坐了下来,道:“一见钟情?你刚把人捞上来那会不是嫌弃得很吗?”
周荃一骨碌坐起来,恼怒地看着胡正,但没说什么,又翻身躺了回去。
胡正被他吓了一跳,见他这样更是失笑,他拍了周荃肩头,道:“你要真喜欢人家,后头去提亲不就行了?”
周荃郁闷着说:“哪有这样容易,咱们是土匪,哪个好人家会把哥儿嫁给我?”
胡正一想也是这个理。
周荃接着道:“那天我们救下他的时候,他身上穿着嫁衣,只怕是家里看中夫婿了,哪能轮到我呢。”
周荃越说越心凉,自个儿二十来年头一回动情,就遇上这样的事,换谁心里都难受。
还有他没跟胡正说的是,宋颂不稀罕他。
虽然他跟宋颂接触少,可他也感觉得出来,宋颂见到他就避开,话都不想跟他对说一句,比起心上人嫁给别人,许是心上人讨厌自己更让人难受。
“荃子,你有没有想过一个事。”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胡正点了桌上的烛台。
“宋颂是个哥儿,在山里失踪了半个月,回去时穿戴整齐,别人会怎么想他?”
周荃坐起来,紧张地看着胡正。
*
天高旷远,湛蓝的天如水洗过,白云浮点在天边,阳光洒下来,照得山林绿油油、暖洋洋。
宋颂站在青竹寨门口,跟宋雁雁同李尧月道别。
她二人这段时间对他照顾颇多,这会子走了,他心里还有些不舍。
李尧月交代他:“你身体不怎么好,回去后多歇歇,别干重活累活了。”
宋颂点点头,记下了她的交代。
宋雁雁站在他们身旁,抬手拽住宋颂的衣角,道:“你好好照顾自己,有空的话就……”
她摇摇头,咽下了自己原本要说的话,道:“别往山上走了,不安生。”
李尧月看了眼胡正,叮嘱他一定要把宋颂送回家,胡正自是应下。
临走时,宋颂回头看了眼青竹寨,短短几天,竟叫他生出一种在梦中的感觉。
胡正此番下山,带了四只猎犬,三个汉子,如此走在林间便不再惧怕,因考虑着宋颂是个哥儿,脚程不如汉子们快,便有意放缓步子。
青竹寨所在的山离宋颂住的云水村有一定距离,汉子都要走上大半日才走得下去,一般下来买东西都得在镇上住一夜,第二日才会启程上山。
半道上几人坐着歇脚,胡正递给宋颂一个饼子,还有一根大葱。
宋颂没多言语,他没走过这样多的路,脚走得生疼,又累又饿,接过饼子就咬了一大口。
胡正背对着宋颂坐着,道:“尧月要我看着你进屋,你是哪个村子的?”
宋颂闻言,拿着饼子的手一顿,他手指摩挲着饼子边缘,见他不言语,胡正不由得好奇回头。
想起平日里胡正笑眯眯的模样,又对他照顾颇多,他知道生病时有几味药珍贵难采,是胡正带着人去采的。
胡正是个好人。
思索片刻,宋颂还是低声说了自己跟宋玉章的关系。
“你是宋玉章的哥哥?”胡正也没想到他跟宋玉章有这层关系,也吃了一惊。
他打量着宋颂的眉眼,也确实能看出,他跟宋玉章有几分相像。
想起周荃那日说起宋颂的夫婿那个难过的样儿,忽地笑开。
宋颂没想到他非但不生气,还笑了起来,也有些奇怪。
胡正瞥了眼宋颂身后的林子,轻声笑了下。
带着宋颂,几个汉子路上走得慢,天擦黑才到山脚,胡正站在林子里,道:“你自己回去吧,我们就往镇上去了。”
宋颂感激地点了点头,他不住地朝胡正道谢,而后才往村子里走去。
胡正目送着宋颂进村,站了片刻,他身后一个汉子按住想要叫的狗,不解地问:“正子?”
胡正看向身后的林子里,周荃的身影慢慢出现,几个汉子看着周荃,有些震惊:“大当家?”
周荃轻咳了声,道:“我突然想起有点事,要下山一趟。”
胡正没揭穿他,周荃看着宋颂离去的方向,有些疑惑:“我记得那是云水村吧?”
其他汉子不知道周荃的想法,闻言便道:“是呢,那哥儿是宋玉章的兄长呢!”
方才宋颂在,几个汉子没好多说话,这时候说起这件事了,才有人说:“那宋玉章还有些魄力,当真三日凑足了五百两。”
有个汉子道:“他有啥魄力,他有魄力当时还用躲着我们?还让他爹娘把他家哥儿送上山赔罪?”
说着说着,几人忽然沉默下来,面面相觑一阵,显然想起前段时日宋玉章父母上山哭诉那几日。
几人好一阵,才看向周荃:“那大当家救下那哥儿那日,不正好是宋家把他送上来的那天?”
周荃显然懵住了,他慢慢地眨了眨眼睛,看向胡正,茫然地问道:“那天他穿着嫁衣,是来嫁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