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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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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嬷——!!”

三年前夏末的午后,蝉鸣悠长,还在上国中的奈娜接到电话便马不停蹄地赶回家。刘海变成一绺一绺粘在额头上,汗水把她白色的水手服都浸透了。

大门被砰地一声被用力推开,她来不及好好除下鞋袜,鞋子便东一只西一只的落在玄关处。奈娜一路小跑进和室内,焦急地呼喊着亲人:“阿嬷!怎么回事?前几天才从医院回来医生不是说无大碍了吗?”

而老人侧卧在榻榻米上背对着她,以手作枕,没有半点反应。面对庭院的移门大开,苎麻卷帘挡住了大半毒辣的阳光,微风拂面,挂在外廊上的风铃摇摆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奈娜的心顿时凉了一半。

她腿软得几乎是爬过去的,手才刚刚搭上肩膀想将她翻过身来,阿嬷便顺势一转,她嘴里含着的七彩吹龙“哔——!”的发出巨大噪音!吹龙伸直的尾巴差点儿打到了奈娜的鼻尖!如果她能像猫一样弓起背的话,估计此刻汗毛都倒立了。

看见女孩一副被吓傻了的模样,恶作剧得逞的老人竟捧腹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被我骗到了吧!”

“你想吓死我啊!”奈娜又气又恼却又不敢推搡她,只好闷闷地跺了跺脚,转过身去背对阿嬷。

“呸呸呸!年纪轻轻的干嘛老把死挂在嘴边?——真生气啦?”她从旁边伸出个头来观察女孩,随后笑着拍了拍她的背“从学校回来的?请假了?”

“那不然呢?”奈娜没好气道“难道要翘课啊?下午还有节历史课…”

阿嬷抓起自己的袖子给她擦了擦满脸的汗,满不在乎地说“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你这孩子真是死心眼…既然闲着就陪我去河边抓条鱼回来当晚餐吧!顺便看西瓜有没有便宜,夏天都快过去了还没实现西瓜自由呢。”

“…知道了。”

但这世上有什么比虚惊一场更叫人如释重负的呢?才十五岁的少女很快放下情绪痛痛快快地去河边玩水,并没有察觉到阿嬷眼中的深意。

好景不长,阿嬷的身体每况愈下,才刚刚出院又不得不住了进去。深秋的晚风裹着萧瑟的落叶刮得人脸颊生疼,奈娜一放学就立马赶到住院部,推开房门只见老人孤独地躺在病床上望着窗外。最后几抹带着绿意的树叶很快也被凉风带走了。

冬天就快来了,奈娜鼻腔忽然涌上股酸涩,她使劲眨了眨眼睛挤出个笑颜,开口却还是带着股哭腔:“阿嬷,该吃饭了。”

刚放下饭盒老人便转过身来,一沓黑影落在眼前把奈娜吓了个激灵,阿嬷捏着几张钞票拍在女孩额头上,她仰天大笑道:“娜娜哭得够意思,赏!”

“……你能不能别闹了!”奈娜拧眉佯怒道,手上却诚实的接过零花钱。

“你才是,是不是又听那个医生说我不行了?他给我下了多少次最后通牒了你看我不活得好好的吗?这就是医院敛财的手段!”

“阿嬷,你小点声!”她们还在医院里啊!看见奈娜脸都红了老人反倒眼笑眉飞,乐呵呵地伸手捏了捏她的红脸蛋。

这是在演狼来了吗?奈娜抽了抽鼻子心想:放羊的男孩以捉弄村民为乐,三番四次的大喊“狼来了”,结果狼群真的来了的时候却无一人帮他驱赶狼群。

…但阿嬷比她更懂得这个道理吧?她就是纯粹贪玩而已吧。

悬挂着的点滴颗颗落下,水会冷,风将停,时间倏尔来到了十二月,奈娜的生日快到了。当天她依然风雨无阻来到了医院,而阿嬷不似前段时间那么有活力,大多时候都在合眼假寐。

她忽然睁开眼看向奈娜,浑浊泛黄的眼珠久久落在她身上:“空手来的?今天可是你生日,怎么这么吝啬?去,出去买个蛋糕回来。”

“…阿嬷,医生说你不适宜吃甜腻的东西。”

“拜托!我都这把年纪了”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什么东西不是吃一次少一次了?还不快去!”

“…你别乌鸦嘴!我去买就是了。”

反正这次肯定也像之前那样,熬一熬就过去了吧?奈娜心想,等春天来了,她还要跟阿嬷去摘春菜,她们还要一起过好多个节日。

可等她抱着蛋糕回来时,病房里的警铃大作,白大褂们步履匆忙地进出着。奈娜木然伫立在门外许久,呆呆数着地砖的个数。等到医生逐一离开后终于鼓起勇气进去…她压抑着哭腔问:

“阿嬷,你又在骗我吧?”

“我买来蛋糕了,一起吹蜡烛吧?”

“还有吹龙,你要玩吗?”

…………

没有人回答她。入眼皆是刺目的白,老人阖眼安然地仰面躺着,心电图拉成一条平坦的直线,桌子上放着一包拆开未点燃的烟。奶油蛋糕的香甜和刺鼻的消毒水气味交织混合,奈娜指尖嵌入蛋糕盒角,默默地低头垂泪。

这算什么?她眼前一片模糊,泪水大颗大颗的砸下——死亡的脱敏训练吗?一点用都没有,也没有意义……她像是被村民落下的小男孩,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羊群被狼吃掉。

阿嬷没有熬过那个冬天。

那年奈娜才十五,她独自操办了唯一的亲人的葬礼。阿嬷没有亲朋好友,只有自己和一只三花猫为她吊唁,遗体也只是葬在了家的后院。奈娜在上面栽种了一片百合花,待到春风拂过,花叶在风中舒展,自在摇曳,生生不息。

从此以后在她这世上孑然一人。

+

“娜娜…娜娜!”

奈娜恍然从回忆中抽身,抬眸看去——夏油杰坐在她对面,眉心紧蹙、忧心忡忡地看着她“怎么了?喊你好多遍了,有什么心事吗?”

他用指腹碰了碰女孩肿得跟核桃似的眼睛,接着说“我听辅助监督说你昨天晚上的任务拖到很晚,是遇到什么难缠的对手了吗?”

为什么娜娜不多依靠他一点呢?夏油杰不禁有些沮丧。

“没事啦…那个咒灵会喷洋葱液,虽然把我呛得直掉眼泪,但好在已经顺利把它祓除了。”奈娜说起谎来还是这么信手拈来,她无甚食欲地扒拉了下碗里的饭“杰你怎么回校了?不是还在休假中吗?”

“休假也没说不能回校和你吃个饭吧?”夏油杰笑道,舀了一勺蛋羹塞她嘴里“还吃吗?不吃的话坐过来,我帮你梳头发。”

奈娜今天好像没梳头就出门了,长发散漫地披在肩头,面色青灰眼下还挂着浓重的黑眼圈,整个人好像被抽走了精气似的。她也不推辞就背对他坐下,随手抓起一副镜子,镜中映出夏油杰的新发型:

“杰,你怎么不把头发都扎上去?不热吗?”

“这个啊”他微笑着轻柔梳顺女孩的长发,乱瀑般的青丝在他手中乖巧成型“因为娜娜喜欢我的头发吧?散下来些方便你上手啊。”

……这么想来好像确实如此,奈娜刚一走神的功夫,杰就已经将她对称的低双丸子发型梳好了。看来现在养育着一对女儿的夏油爸爸编发手艺十分娴熟。她笑了笑,忽然开口:

“杰,我下午要回一趟老家,很久没回去了院子里恐怕生了很多杂草。”

“那我和你一起…”

“不用了”奈娜摆摆手打断他“这又不是什么轻松的活计,你还在休假中呢,多陪陪菜菜子和美美子不好吗?我去去就回。”

话都这样说了,夏油杰只好点头应承,目送奈娜独自离开了。

周日的新干线一如既往的拥挤,她抓着扶手全程站到底,任由身躯跟着车厢摇摆的节奏晃悠。直到穿过一片漆黑的隧道,景色从高楼大厦变回长青的绿。奈娜从月台出来,沿着熟悉的道路漫步回家。

回到只有她一个人的家。

路上行人不多,却也步履匆匆地朝着既定的方向前行,好似每个人家里都有人在等候。万家灯火渐次亮起时,她逆着归家的人流路过一家拉面店,熟悉的吆喝声传入耳中——“欢迎光临!”

这是以前和阿嬷常来吃的那家…奈娜这才发觉原来有些事情她并没有学会翻篇,只是在心里打了个结,然后匆匆忙忙地奔赴新生活,用琐碎的小事掩盖住自己的情绪。

她无言地驻足了半晌,还是没有推门进去的勇气,于是慢慢踱步回家。这间山野里的平房一切如故,唯有门楣处的铭牌落了灰。奈娜指尖轻拭拂去灰尘,“四时”二字渐次浮现,这时身后却忽然传来道声音:

“姑娘,请留步。”

她霍然回头——一个银发高挑的男人静立在奈娜数步之外,面容不过四十余岁,长发却是浑然天成的银白。额前长发别至耳后露出一枚形制古朴的钱币制成的耳饰,深邃眼眸映着暮色,臂弯里夹着个牛皮纸袋,素色偏襟长衫正随风鼓动。

“无意冒犯,但你认识季百合吗?”

……怎么又来一个人?百合这个名字瞬间让奈娜揪起心来,她狐疑地作出战斗准备:“你是谁?有何贵干?”

他抬眸越过女孩看向她身后的房子:“在下季良辰。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她的女儿?”说罢他食指微勾,贴在四时家门后的火龙蟠剑令竟回应了他!两条五爪火龙睁开赤红双目,长尾扫过天穹,在两人之间盘旋环绕。

这可是她和阿嬷才能役使的敕令啊!奈娜愕然望着那人,而季良辰依然站在原地不曾逾越半步,他慢慢道:“按辈分来说你应该喊我一声表舅。”

“…但你怎么确定我就是她女儿?”其实奈娜心中已经信了大半,毕竟阿嬷说过敕令是家学渊源。

季良辰在牛皮纸袋里摸索了番,掏出一张被塑封的泛黄黑白照片,照片中的女孩身着旗袍,两条麻花辫垂在胸前。她背对古色古香的学校,面朝镜头,唇角扬起明媚弧度,笑容粲然绽放。在看清她的面容时奈娜瞳孔骤缩——

“你和百合长得一模一样,而且你也会用敕令吧?”当看见奈娜颤抖的指尖时,他的心中似乎已有预感“要跟我说说你们的故事吗?”

“……好。”

倾诉是疏解思念的良药,那些漫长的、纠缠的、痛苦的时刻都被她娓娓道来,他们坐在四时家小小的和室里,手边摆着的是奈娜与阿嬷的合照。在得知百合的死讯后季良辰缄默半晌,缓缓吁出口浊气:

“这样啊……百合她是我们这一代天分最高的奇才,却在十八年前作为交换生来到这个岛国时音讯全无、不知所踪。如果她还在的话,我这个家主的位置本应是她的。”

“我作为她的表兄却在各方面都被压过一头。曾经为了扬眉吐气一把苦心钻研了整整一年的术式,但在对她使出来后,被百合用两个星期的时间破解了。”

“可能正因如此,她的自尊心才格外的强。被家族合力托举送到海外读书,却辜负了他们的期望……百合大概是觉得无颜面对我们吧。”

但是…她却没有把怨气撒在我的身上。奈娜指尖微动,忽然又红了眼眶——她自认自己不能做到如此宽宏大量,这或许就是阿嬷如此拧巴的性格成因,她对自己的孩子也许是又爱又恨的吧?

但阿嬷,我前十几年的人生都是被你塑造成形的,而你教给我的一切也将伴随我终生,脐带相连着我们的命运,我们早就不分彼此了。

季良辰把茶杯放在在桌子上,杯底与木质桌面相触时发出细微的磕碰声。这声响让奈娜想起阿嬷最后一次把零花钱拍在她额头上,想起病床监护仪的长鸣,也想起那所谓的“生父”嫌恶地说她是失败的实验品时的嗤笑。

而他目露怜惜“你叫奈娜对吧?出于稳妥起见,我需要将百合的尸身带回去检验…确认无误的话让她认祖归宗。”

“奈娜…你打算怎么做?你已经成为这里的咒术师了吧?”

她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走到院子里。外廊上挂着的风铃已经生出了些锈迹,而满地的百合花长势狂野、东倒西歪。季良辰负手立于她身后,也不催促女孩,只是抛出别的方案。

“如果你愿意跟我回家的话,我可以收你为徒。你要是想留在这里也没有关系,我会给你打一笔钱当做你上大学的费用……”

“我要去华国。”奈娜蓦然出声打断他,回眸看向季良辰的眼里只余坚定“我要走阿嬷走过的路,解开她没说出口的谜底,登上她本可以到达的高度,哪怕要跨越万水千山!”

阿嬷,我的人生因为爱你而有意义。

“——我要变强!我要复仇!”

+

“夏油大人!”两道清脆童音组成的二重唱打断了夏油杰的神游,他放下捧着实际上也没看进去的书,微笑道“怎么了?菜菜子美美子?”

“我们好久没见到奈娜姐了。”

“想和她一起去吃好吃的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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