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有意见的人在听到夜晚开车对雨哥不太安全后,憋屈的上了后座,难得两人能达成空前一致。
黑色轿跑停在夜色门前,下车后,宋烟雨彻底放下心。两人在路上虽说没有像平时般逞嘴上功夫,可安静到诡异的画面也不是他想看到的啊。张肃可以理解,这孩子一直沉默又话少。但宋平生那家伙再生哪门子邪气?
瞧见宋平生臭着脸从后座下来,他孩子气的神情搞得宋烟雨哭笑不得,真不知道现在是夸他好还是骂一顿。只好等人走近后,抬起胳膊揉着已经不怎么扎手的脑袋:“今晚多留会让你玩尽兴,别气了。”
“看在你的面子上,小爷度量大着呢。”宋二少被太子顺了毛,一副小气鬼模样斜眼瞅前面和保镖交谈的某人。
“是是是,我们宋少爷宰相肚里能……”
“烟雨?!”
剩下哄小孩的话来不得及说出口,意外的听到熟悉的声音。他转头望过去,讶异的瞧朝他大步走来的男人。原本装出的凌厉神色,在看到何徐行的一瞬被惊艳覆盖。
何徐行今天换掉了他的三件套。米白色休闲裤上搭修身的深色高领毛衣,一片式领的灰褐色竖纹羊绒大衣垂至小腿,那张英俊的脸上架着无框的金属眼镜。在柔和的灯光下,竟让他恍惚,似乎伸手便能触碰到这幅冷峻皮囊下的柔软。
直到脸侧落上温暖,宋烟雨堪堪回过神。他不解的握上何徐行的手腕,将其拿开:“干嘛?”
“摸一下你冷不冷,怎么穿这么少出门。”何徐行拿围巾裹住他,指尖穿进发梢蹭过耳朵:“晚上夜风大,你身体不好,小心着凉。”
穿的不少了,这个季节除了他没人乐意穿加绒外套吧。
宋烟雨半张脸埋进围巾,苦艾味瞬间填满胸腔。他偷瞄一侧和宋平生寒暄的人,别扭的想这人真爱管闲事。
他余光瞥见何徐行来的地方,是家私人餐厅,他之前跟着沈凌云他们去吃过饭。餐厅正门前停着辆新款布加迪,车尾站了个和何徐行身量相仿的男人。
那人正仰头看月亮,指尖有猩火隐隐绰绰。在他看过去的刹那,似有察觉到。一脸玩世不恭的拿下烟冲他扬手,笑得极其嚣张。
被抓了个正着,宋烟雨朝那人颔首,颇为尴尬的转眼去瞅路边挂着的彩灯。
朋友吗?
正当他琢磨起自己以前是不是在哪儿见过此人时,忽然耳畔被热气呼得酥酥麻麻。答案主动贴了过来:“方衡,爱圈地的那个方家的继承人。他想跟来和你打声招呼,我没让。”
似是不放心,这人语气里带着焦躁。生怕某人听不出他的言下之意,刻意咬重读音补充道:“这家伙男女不忌。”
“别撒娇,要我离他远点?”把脸和记忆里模糊不清的放浪身影对上,宋烟雨眉宇间染着笑意,想要打趣他一番:“手里有话语权看着就是比先前稳重。没想到堂堂何氏集团的太子也来这片玩?”
不料两人站的实在太近,左肩抵住右肩,半面背贴在胸腔上,更何况何徐行正低下头伏在宋烟雨耳旁和他说悄悄话。
身前的人一转头便和何徐行措不及防对上眼,豪无机质的镜片后充满侵略的情愫不再隐藏,他被波涛汹涌淹了个正着。
怔愣一瞬,宋烟雨强压下心底陡然升起的怪异,面不改色的转开视线。片刻后看回去,那里面仍是往日里的温和。似是他看走眼,一切不过是他的错觉。
“也?”何徐行轻哼勾起笑,瞧向身后的夜色大门:“我是来谈正事的。”
那语气仿佛在说,小孩子才来这种地方玩。
傍晚在家端架子才嘲笑过宋平生的宋大少爷,现在也是尝到回旋镖的滋味,正中靶心。那点子优越感,被手里攥着真正实权的何继承人轰得荡然无存。臊得他瞪了眼捉弄他的人,只觉得后颈发麻直至头顶。
“那咱这无业游民可真是比不上日理万机的何总呢。”要论嘴上功夫,他还没怕过谁呢!
见真把人逗羞恼了,何徐行满意收手。他正打算如往常般哄两句,忽然从侧面伸来只手一把扯过宋烟雨的衣领把人往旁拽了个踉跄。
宋烟雨被何徐行及时托住后腰才没甩到地上去,连退几步堪堪稳住身形,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在场的人都傻眼。
刚和父母报备完的宋平生恰好看到这幕,来自过去的冷意钻进每寸毛孔。他向何徐行道了谢,阴沉着脸大步上前把他哥挡在身后。
在绝对的力量下张肃不死心的松开紧攥着宋烟雨衣服的手,宋烟雨皱眉摸着被勒出红印的脖子,一脸不悦:“张肃,你突然拉我做什么?”
“何总说的是,夜色这种小地方哪儿比得上沈凌云的醉浮生。”张肃一心警惕着何徐行,他把指甲扣进被宋平生攥得红肿的小臂上不停的抠挖。嘴里低喃起什么却自顾自的笑起来:“是他啊,原来是他啊。”
这话一出,检查完他哥无大碍的宋平生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压抑一路的怒意瞬间横生。他单手把张肃提了起来:“你又犯病了是不是?我哥今晚有个三长两短,你等着赔命吧!!”
守在门口的保镖想要上前制止却被宋烟雨抢先,宋烟雨轻摁在他弟的手背上,不赞同道:“马上高考了,别惹事。”
“对不起,哥。我错了,你别走,是我错了。”张肃听出宋烟雨语气的不痛快,朝自己脸上猛扇两巴掌,又急忙向何徐行道歉:“不好意思何总,是我一时糊涂,都是我的错。只是我这人平时听不惯别人说我哥丁点不好,都是我的错。哥,都是我的错……”
他的神情突然变得小心翼翼,眼尾的笑意还没落完又沾上哭腔。见继续这么闹下去不好收场,宋烟雨暗道麻烦,上前捏了捏男人垂在一旁的手腕:“何徐行,给个面子。”
“我没这么小心眼,烟雨。”何徐行反手握住他,拇指钻进宋烟雨掌心摩挲着他手心中央的疤痕,他冲宋烟雨眨眨眼:“听你的。”
他对背过胳膊满含歉意的人伸出手,“你是烟雨的弟弟,以后也是我弟弟。做哥哥的自然要常来照顾生意,小肃弟弟不介意吧?”
像是搞不懂他这么做的目的,张肃迟疑点头,见着伸到面前的手正犹豫,却被对方一把抓过又随即松开。
“帮你暖热了。烟雨,要不我送你回家吧?”何徐行揉捏几下手中突显的指骨,压低声音:“我不放心。”
“没事,我朋友他们都在呢。”宋烟雨无奈,早知道突然闹这出,他是绝对不会来的。
但毕竟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弟弟,也许是今天遇上什么不顺心的事了。再说已经答应过他会去露个面。
“有事记得联系我,方衡还在那边等我,我先走了。”见劝不动,何徐行也不好在说什么。他帮宋烟雨重新整理好围巾,朝宋平生肩膀拍了拍:“宝珠,照顾好你哥,玩得开心。”
“到家记得报平安。”走到马路边,何徐行忽然转过身视线扫过似在发呆的张肃,落在宋烟雨身上对他笑了下,向宋平生点头示意。
“徐哥再见。”
瞧着人走过马路和方衡说了什么,两人上了布加迪,一轰油门不见踪影。
宋烟雨把手揣进口袋收回视线,手上仿佛还残留着何徐行的体温。他绷紧唇线从张肃面前走过,一只脚将要踏进夜色时,转过头审视着站在原地垂着头的人。
良久,他轻叹:“这是最后一次,走吧。”
夜色里,霓虹灯闪烁,光影交错,舞池中人潮涌动。几人刚进包厢,宋平生照例跟着他哥和熟识的人碰完一圈。见宋烟雨被熟人拉走,扭头在屋里找人。
他挤进最靠里被围得严实的沙发,一副混混模样的壮硕男人正光着膀子和人掰手腕。见状,宋平生把男人对面的人推开,朝他伸出手。
“呦呵。平生弟弟今天也来了?”
“霍青阳,砸场子的来了,你今晚的连胜记录怕是要完蛋。”
“小霍别认怂!”
“平生,干他!”
……
那人活动下肩膀,刚开口,酒气扑宋平生一脸:“阿生?烟雨哥也来了?”
“别提了。”两人腕部发力,肩头撞在一起:“麻烦精不知道哪根筋搭错居然跑去家里接我哥,我不放心跟着来了。这不刚到门口,他和我徐哥撞上了,啧。”
一旁的观众见有人支撑不住,起哄的,倒喝彩的,乱作一团闹哄哄。宋平生压低声音继续说:“今晚人多,我怕顾不过来。你帮忙看着点,别又让那小兔崽子惹事。”
见对方喘着粗气,他皱眉又说:“你行不行啊?喝了多少?”
“没问题。尚哥也来了,你去找他提一嘴。”
“行。”
宋平生松了劲,冲着压他赢的人连声讨饶。
一转身游鱼般消失后,霍青阳站起身,比宋平生还高上半头的身形衬得这块狭窄的空间格外逼仄。一旁的女伴递来热毛巾,他单手搂住柔软的腰肢往自己身上带,垂眼看她帮自己擦汗:“散了散了,不玩了。”
楼下舞池音乐震耳欲聋,宋平生单手捂着那侧的耳朵,灵活的躲开往他身上凑的烂醉的男男女女。靠近阳台的位置一排吸水烟的躺尸似的安静,熏得他眼疼。
“换个地方玩。”
正斜躺在沙发里和美女互喂酒的人吓了个正着,正想发火看是谁搅了他的好事。一旁原本无视他的人抬眼:“带着你的人,滚。”
这人吓得搂紧迷瞪的女伴,半拖半抱狗腿的说:“尚哥,马上走。”
宋平生脱了卫衣扔到一旁,呼扇着被汗浸透的打底,想要拿桌上的酒杯解解渴被王尚拍了手背:“这儿的东西能乱喝?”
他在座侧摸了片刻,丢过来瓶没开封的矿泉水:“你哥被李见真捞走了,别着急。”
宋平生边灌水边嗯嗯哈哈胡乱应着,他将空瓶扔到地上凑过去,把在门口发生的事无巨细的和王尚捋了一遍。
“行,我知道了。你俩走之前我会盯紧他,小孩子少操心,玩去吧。”王尚点了烟摁灭屏幕站起身:“这么久还以为他的臭毛病改了呢。”
“怎么可能,狗改不了吃屎。”宋平生嗤笑一声,转而眼底燃起熊熊的八卦之火:“和沈雪姐报备呢。”
“你小子真欠骂,滚蛋。”
目送人欢快的跳下楼混进舞池,从上方再也分不出来。王尚倚在栏杆上专注地观察着站在离他不远角落里低头玩手指的张肃,呼出个圆润的烟圈来。指尖一松,皮鞋碾灭烟头,折起右边的衬衣袖子朝那人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