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齐刷刷刺向这方寸之地。
两个女人耳根涨得通红,下颌依旧高高扬着。不过是穿白T恤扎马尾的学生模样,要她们当众低头简直荒唐。
“妹妹这么水灵,犯不着跟我们抢保镖吧?”红裙女人忽然探手,玻璃杯底从官清晚指缝间被抽离,“让给姐姐们用用。”
让?
官清晚面色倏忽冷下来。
她的保镖是物件吗?能让来让去?
周遭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强压下火气,声音从齿缝里磨出来:
“姐姐,我在说一遍,给他们道歉。”
眼皮半垂着掀起时,清透瞳仁上翻显露出大片眼白,绷紧的下颌线让周遭气压骤降。
“那我要是不道歉呢?”女人浑然不觉气氛变化,只是一味肆意挑衅。
“那就收拾东西滚出盛京了。”
轻飘飘的尾音刺破空气,裹挟着无声无息的压迫感。
小姑娘年纪不大,气势倒是不弱。
赶出盛京?
这种手段只能是上官家的作风。
女孩敢放话,除非她是上官家的千金。
可谁不知道上官家千金是个药罐子,常年离不开药物,身子骨肯定单薄,面色也该是蜡黄的。
眼前人虽纤瘦,皮肤却白得近乎透明。
五官生得极精致,组合在一起有种近乎妖异的美丽。
女人半信半疑却仍僵着脸色问出声:
“你是上官家千金?”
“知道我为什么好声好气让你们道歉吗?”女孩垂眸摆弄着手机,屏幕光映在她脸上,“我不想惹事。今天这事一旦闹大,分分钟就能捅破天。
一整个火锅店都是我的保镖,都是我妈妈的眼线,今天只要闹出点动静,不到半小时就能传进她耳朵。
我惹她生气的时候,她连我这个亲生女儿都没好脸色,对自己的骨肉都能这么狠心。
昨天刚挨了她耳光,你觉得她会放过欺负她女儿的人?没把你们赶出盛京城都算仁慈了。
我第一次来酒吧被人调戏,一个被她亲手送进监狱,另一个吓得全家连夜逃出盛京。
怎么,你们这是打算拖累全家跟着遭殃?”
女生娓娓音符淡淡的,似在陈述事实,又似在发泄不满。
猝然间,她笑了起来,眼尾泛起桃花似的薄红:“我再说最后一遍,给我朋友道歉。”
她抬起下颌,每个字都咬得清晰:
“他们不是物件,没有让来让去的道理。我自己都舍不得说重话,旁人有什么资格指摘。”
两个女人彻底确认眼前女孩是上官家千金后,态度立刻软化下来。
她们垂头郑重致歉:
“实在对不住小妹妹,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对不起,我们给他们道歉。”
语毕转向南风一行人九十度鞠躬:
“不好意思各位,我为我们刚才的话道歉,对不起,原谅我们。”
两人双手合十连连作揖,弯着腰反复鞠躬道歉。
官清晚的视线掠过她们蓬松的发顶,抬手示意她们收拾好东西赶紧走人。
得到许可的两人如获大赦,攥着链条包夺门而出,鞋跟敲击地面的节奏泄露了仓皇心绪。
火锅店里此起彼伏的沸腾声都压不住食客们屏住的呼吸。
所有人攥着筷子不敢动作,偷瞄着依靠在椅背上的冷面美人。
谁能想到在火锅店涮毛肚,居然能撞见盛京最惹不起的上官家大小姐。
数道目光来回描摹着官清晚精致的五官,暗自发誓要把这张脸刻进脑海里。
不过方才她的一番对话倒让不少人心思活络起来。
居然一整个火锅店都是她的保镖,怪不得端着铜锅来回穿梭的清一色帅哥都是男侍应生,可不正说明这是她自家地盘。
不锈钢汤勺碰着铜锅叮当响,食客们低头忙着涮羊肉,眼角余光却都往官清晚身上飘。
有人偷偷解锁手机往备忘录里敲“遇到冷白皮狐狸眼赶紧撤”,有人已摸出手机准备向混同个圈子的熟人探听这位祖宗的日常动向。
沸腾的红油锅底咕嘟咕嘟冒着泡,映得众人心思比锅底料还翻滚得厉害。
邻桌萧司彦的眼睛更是黏在官清晚脸蛋上,女孩今天涂了层薄粉,看不出面颊的掌痕。
但听到她轻声说“昨天又挨了巴掌”时,垂在身侧的手掌猛然攥紧。
他几乎要冲过去将人揽进怀里,喉结剧烈滚动,终究只是将舌尖咬得发麻,把翻涌的情绪生生咽了回去。
__
那日上官家众人前脚刚走,司南希后脚就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
她手掌重重拍在玻璃茶几上,震得茶具哐当响,厉声质问他在这个节骨眼回来添什么乱,末了还撂下狠话让他离官清晚远点,别带坏人家小姑娘。
萧司彦撩起眼皮瞥她一眼,撂下“她将会是你未来儿媳妇”就要走。
珐琅烟灰缸擦着耳际砸在玄关墙上时,他连脚步都没顿。
佣人们躲在厨房大气不敢出,听着客厅接连传来瓷片爆裂声。
司南希发狠摔碎所有花瓶还不够解气,最后连整套英国下午茶具都被掀翻在地。
她撑着窗台剧烈喘息,指甲几乎要嵌进丝绒窗帘里。
儿媳妇?
官清晚可是要当他大嫂的人,这混账东西竟敢说出这种违背人伦的浑话!
幸好没让萧辞听见,否则根本解释不清。
直到此刻她才惊觉,十九年来的冷落竟养出匹噬主的狼。
__
“哼,还好我们晚晚心地善良,刚才我真想扇她们一巴掌。”柳知心出声打破寂静,招手示意侍应生重新拿来一个新杯,暖黄液体重新注入官清晚面前的玻璃杯。
“我一会有事,你可以和他们聊聊天。”官清晚仰头灌下大半杯气泡水,碳酸气味勉强压下心底的烦躁。
昨天沈听岚得知她订了飞港岛的航班后,当即联系航空公司取消了她的机票。
根本不用问就知道她要做什么。
最近赛车手线下见面会的消息在社交平台热度居高不下,官清晚把官网公布的出席名单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始终没找到【Y】,却还是执意要去现场跑。
被沈听岚取消的机票,她让顾让今天早晨重新订了同航班的座位,这次特意做了行程加密。
航空公司的系统里,她的登记信息现在显示为特殊保护状态。
这回她无论如何都要去碰碰运气,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能见到【Y】。
稍后她将独自乘车离开,南风一行人则在火锅店留守等候。
火锅店现有的保镖均已遭小丙策反收买。
若是沈听岚还能收到风声,只能说明暗处还藏着没查出来的眼线。
柳知心敏锐抓住对话重点,立刻追问:
“晚晚,你一会要去哪?”
官清晚答的干脆,她没打算隐瞒:
“港岛,去见人。”
“好。”柳知心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没继续追问。
睫毛轻颤时却捕捉到邻桌某道如红外线瞄准器般的视线死死锁定官清晚身上。
她低头抿住差点泄出的笑意,啧啧啧……
看来比起魏景瑞教科书式的追求模式,阿彦这种守株待兔的暗恋模式,怕是要在长跑赛道上多摔几个跟头了。
邻座司书竖起耳朵听得真切。
见自家表哥还在强装镇定,心里暗自着急。
这层窗户纸总得有人来捅破,既然表哥端着架子不肯开口,当妹妹的说什么也得帮他往前推一步。
她盲猜一波,“晚晚,去港岛是要去参加上赛车手见面会吗?”
毕竟最近社交媒体铺天盖地都是见面会的宣传,她原本以为表哥会去参加,结果他想都没想就回绝了邀请。
想到自己策划许久的港岛旅行计划即将搁浅,她正觉得可惜,却意外捕捉到官清晚话语里的转机。
此刻目光扫过眼前被光影勾勒的精致轮廓,她眼底燃起簇簇跃动的光。
官清晚整理着书包肩带迎上司书的目光,带笑的询问声轻轻飘过去,“对,书书也去吗?”
萧司彦和魏景瑞作为赛车手,参加这次规模盛大的赛车手见面会本是顺理成章的事。
既能维持公众曝光度,又能直接与粉丝互动交流。
但当她点进活动官网反复确认,邀请名单里分明没有两人的名字。
所以是活动方未发出邀请?还是他们主动推辞了这次机会?
“我本来要去的,但我哥他们拒绝参加了。”司书整个人都蔫坏下来。
官清晚擦了擦唇瓣,低头翻看书包确认物品是否齐全,“为什么要拒绝?”
是单纯不想去参加还是有其他原因?
“这得问我哥了。”司书握着冰镇酸梅汤的玻璃杯,示意坐在对角的位置。
萧司彦从落座起就沉默划着手机,屏幕冷光映得下颚线愈发凌厉,沸腾的红油锅底在他面前翻滚,却始终没动过筷子。
她问过魏景瑞不去参加的原因,他只含糊其辞的说萧司彦嫌麻烦。
但她总觉得还有其他原因。
毕竟顶级赛车手见面会两年才举办一次,错过实在可惜。
萧司彦原本死活不肯去港岛。
官方前些日子三番五次邀请他参加赛车手线下见面会,他都斩钉截铁回绝了。
当时光想着不能离官清晚太远,想早点见到她。
宋淮安张罗聚餐时,他二话不说就指定了这家火锅店。
哪知道这会儿听说官清晚也要去港岛,肠子都快悔青了。
早知如此,当初说什么都不会推掉见面会的活动。
没等萧司彦开口,官清晚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
她扫了眼屏幕,定时闹钟正催促她动身。
“得走了,千万别让我妈妈知道。”
她单手压下黑色鸭舌帽檐,将帆布书包挂上肩头,临出门前朝萧司彦他们一桌匆匆颔首。
谁知还没跨出火锅店门槛,沈听岚愠怒的面颜已撞进视线,“妈妈。”
她本能后退半步,心脏砰砰砰的跳动。
这声轻唤像是打开了某种开关,全体侍应生连同南风四人齐刷刷站直身子,毕恭毕敬齐声问候声席卷整个空间:“太太。”
沈听岚视线扫过攒动的人头,蓝发男生刚闯入视野,压抑的怒火便从眼底窜上来:
“干什么去?”
官清晚挺直身板,直直迎上沈听岚能把人扎穿的眼神,声音平静的反问:
“我去哪妈妈不知道吗?”
果然暗处还藏着人。
一群黑衣保镖二十四小时轮班值守还不够?
“明知道妈妈不让你去,你还偷偷订机票去?你有没有把妈妈的话放心上?”沈听岚表情严肃,眼睛迸发出一道道锋利的光,大声呵斥道。
官清晚任由四周探究的视线扎在身上,一字一顿将心里的不满宣泄在空气中:
“凭什么您说不让去就不去?”
凭什么所有事情都必须由她决定。
这是属于自己的人生,她有权利选择想要的生活。
即便是血脉相连的母亲,也不能随意操控她的人生轨迹。
沈听岚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
“你说什么?你还忘不了那个男生是不是?
你看看你现在给我顶嘴,撒谎,染发,还有没有一个学生的样子?
他有什么好的?不过一个毛头小子?”
听到母亲说【Y】,官清晚眉眼染上火气,索性破罐子破摔:
“对,我就是忘不了,我从16岁开始就喜欢他了,喜欢到现在,喜欢到几乎病态。
我进赛车社团也是为了他,我今天去港岛就是为了见他。
你之前烧的照片我又重新整理了一本,还有模型我又重新买了。
满意了吗?”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声骤然响彻,惊得情侣桌的漏勺哐当跌进红汤里。
原本蒸腾着烟火气的空间陡然凝固,所有咀嚼声、谈笑声像被按暂停键,连沸腾的铜锅都屏住了呼吸。
沈听岚牙关咬得咯咯作响,眼里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肩膀随着粗重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