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音打着颤,却比想象中柔软。
其实不必必问,心中早有了答案。
裹挟着体温和青竹气息扑面而来,这个怀抱的触感太过熟悉。
记忆中他总带着洗不掉的烟草苦味,此刻却只余冷冽的青竹气香。
果不是他。
“下班了?”
身后男生微微弯腰,耳鬓厮磨间,下颌的弧线卡在她肩峰恰到好处的凹陷处,湿热呼吸混着酒气持续扫过耳后薄脆皮肤。
过于熟稔的亲昵姿态让官清晚本能放松了身体,心中迷雾渐渐散开。
这混球是喝醉了?
这个时间点竟然把她拽进阴暗的杂物室,是想吓唬她,还是单纯想要捉弄她?
官清晚被卡在拥抱与倚靠之间的暧昧姿势里,脊背微微发僵。
她试探性挣动肩膀,箍在腰后的手臂立即收得更紧,似乎不打算放她走。
意识到挣扎只是徒劳,索性放弃抵抗,声音里透着认命的无奈:
“学长是喝多了吗?”
她记得上菜时他旁边没有很多空啤酒罐,不应该醉啊。
这间储物间堆满缺腿的桌子和残缺的椅子,横七竖八的杂物几乎堵住了所有通道。
浑浊的霉味直往鼻腔里钻,头顶的节能灯管滋啦作响,在墙面投下摇晃的阴影。
更让她后背发凉的是这里可能存在的小生物。
那些在墙缝里窸窣窜动的黑影总让她幻视到暗处窥探的眼睛,她害怕下一秒就会有冰凉滑腻的东西擦过脚踝。
没等男生回答,官清晚口袋内的手机“嘟嘟”震动几声。
她本能伸手去摸手机,却没想到身后的男生已抢先一步拿到她的手机。
浓黑中屏幕亮起,“阿尧”两个字亮闪闪的强调着自己的存在。
“要接吗?”男生捏着震动的手机,开腔声调沙哑的不正常。
屏幕冷光映在精致脸庞上,官清晚早猜到这通催命电话是上官景尧打来的,准是催她赶紧回去。
此刻小夫妻应该正坐在老宅客厅内,茶几上摆着母亲特意准备的果盘。
想到这儿,她用指甲捏了捏衣角。
兄嫂难得留宿老宅,自己这个当妹妹的缺席确实说不过去。
但她也不想当着这个混球的面接电话。
机械铃声在空荡房间内循环往复,震得人耳膜发颤。
谁都没注意到墙根处细碎响动,像有小老鼠在啃噬电线胶皮,又像是某种啮齿类生物在拼命磨牙。
没等官清晚组织好语言,身后男生手指一点,利落的按下挂断键。
他声线茶里茶气的挑衅:
“你男朋友不回生气吧。”
盯着消失的备注,男生喉结重重的滚动,今晚第二次刺入视线的名字让他嫉妒得快要发疯。
“……”
不是,她怎么莫名感觉到身后男生一股死绿茶味,还是那种侵略性指数级递增的绿茶做派。
但当“男朋友”这个称呼再次砸过来时,一种怠倦感涌上心头。
今天就算要掰开这太子爷天灵盖,她也得把误会解释清楚。
“学长……”
两个字刚从她唇边轻轻逸出,角落骤然传来令人头皮发麻的“吱吱”声。
“什么声音?”她猛地抓住身后人的衣角,声音在空气中发颤,别真是……那些小生物吧。
“什么?”身后男生视线一直黏在她侧脸,完全没注意到阴影里的异响。
两人身体一前一后,两颗心脏紧紧想贴,他能清晰听清怀中人胸腔急促有力的搏动,错乱的节奏与自己心脏跳动的频率完全重合。
“我……我觉得有老鼠。”官清晚压低声音,几乎已窒息般。
不由自主想象出那些小生物的影像,它们在黑暗中觅食,湿湿的爪子在冰冷地面上游走,带着一种无法捉摸的罪恶感。
“老鼠?”萧司彦捕捉到她尾音里细小的颤栗,眉峰微动。
他保持着俯身的姿势没动,眼皮却突然掀起,目光警觉的扫视四周。
黑暗吞没了所有光线,他的轮廓分外高大,一副保护者的姿态。
“赶快走吧,别待在这里了。”她一咬牙,毫不犹豫想抬腿。
可双腿像被地底伸出的鬼手拽住,膝盖以下完全丧失知觉。
想要逃跑的心在角落里的“吱吱”声中愈发焦虑,每一声都重重拽着她的神经。
官清晚解锁手机屏幕,手电筒的白光刺破黑暗。
光圈在地面上晕出小片惨白,她盯着光线边缘扭曲的暗影,喉头不住发紧。
“吱吱”声音在她的耳畔来回响荡,就像深渊中的幽灵,逼近得越来越近。
手机开始发烫了。
手电筒的光晕实在太暗,根本照不透浓稠的黑暗。
她强迫自己不要去想那些在阴影里攒动的东西——带倒刺的爪子,粉红色尾尖,还有啃噬电线时抖动的胡须……
萧司彦察觉到她身体细微的战栗,掌心微微施力带着她往门口移动。
他侧身将人护在臂弯里,目光始终保持着温和的注视:“是我不好,带你出去。”
两人行至门前时,他用手掌抵住门板发力推动。
原本该顺滑开启的门扇突然卡死,铰链处发出令人不安的咯吱声。
反复尝试数次后,门框依然浇筑在墙体里纹丝不动。
“坏……坏……了吗?”官清晚声音抖得厉害。
萧司彦转身挡住她看向门锁的视线,低垂眼睑掩住眼底的凝重,声线温柔的近乎蛊惑:“别害怕,有我在。”
他抬手摸索着墙面,手指触到冰凉塑料按钮,反复按压数次,灯光始终没有任何反应。
“灯……灯也坏了吗?”官清晚蜷着指尖抵住唇瓣。
混沌的记忆忽然刺破迷雾,宋淮安提及过,这间堆放杂物的储物间电路早已瘫痪,提醒他们没事不要来这里。
这时,官清晚的心脏在胸腔内剧烈撞击,绝望的“吱吱”声响正持续逼近。
她倏忽瞥见地面掠过一道矮小黑影,小生物移动快得匪夷所思,瞬间攫住了她全部注意力。
“那……那是……”她几乎是歇斯底里的问。
紧接着,那团黑影根本不像生物该有的移动方式,更像是被某种力量操控的傀儡,以完全违反惯性的姿态朝他们俯冲而来。
“啊!”官清晚短促的惊叫出声,后背瞬间渗出冷汗。
没等大脑做出反应,身体已经下意识扑向萧司彦。
她整个人像受惊的幼兽般蜷缩在他怀里,额头紧贴着他温热的颈侧,紊乱的呼吸间尽是他身上清冽的气息。
萧司彦被突如其来的冲撞钉在原地,身体因她的触碰僵硬无比,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蜷起。
喉结上下滚动间,他迅速收拢手臂将人箍在怀里,掌心安抚性的轻拍她紧绷的脊背。
“别怕,它不会伤害我们的。”刻意放轻的声线带着罕见的柔缓,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尾音在微微发颤。
官清晚喉间溢出压抑的七音,单薄的肩膀轻轻发抖,“可是它……太可怕了。”
“我把它解剖了就不害怕了。”萧司彦轻描淡写的说。
对他而言,啮齿类生物不过是实验室里再普通不过的实验对象。
这些年解剖过太多实验鼠,这种生物在他手里终结的数量早已难以计算。
“……”
这种时候这混球还能用手术室那套思维来对话,根本就是个没有共情能力的怪物。
小老鼠挑衅般逼近的瞬间,官清晚在他怀里剧烈打了个颤,“你快点把门踹开,撞不开我把你解剖了喂狗。”
尽管话说得狠厉,但声音却软得像是涂了蜜一样,,明显怕极了。
自从女孩跳上来时,他感觉浑身血液轰然沸腾,皮肤像被烈火烤灼,绯红温度疯狂升腾。
喉咙像是被沙子糙磨,难以承受的痒意不断袭来,心脏跳动也像是在狂飙,无规律错漏节拍,在肋骨间横冲直撞。
萧司彦克制的抖了抖喉结,他故作轻松的样子,一口气将话说得蜿蜒曲折而饶有趣味:“啧,没发现我身边还藏着个解剖狂魔啊。”
他边说边用手掌安抚她后背,当真在脑海中勾勒出解剖刀划过皮肤的冰凉触感,唇角勾出微妙弧度:
“拿活人练手多不划算,毕竟我可是活生生的人,没老鼠那么小巧迷人。”
“……”
官清晚心里翻了个白眼,恨不得直接给他一闷拳。
他比小生物更为可怖吧。
还在思索时,黑暗中另一只小老鼠忽然从阴影中窜出来,快速掠过萧司彦的脚边,无声无息出现在她的视线范围内。
官清晚蓦然一怔,目光锁定在小生灵的身影上,突如其来的恐惧像块湿布蒙住口鼻,连带着呼吸都停滞了半拍。
“快踹。”这声明显带了哭腔。
萧司彦听见她变调的声线,来不及思考便抬脚狠踹门板。
锁链在猛烈撞击中崩断,整扇木门被气浪掀得向后弹开。
过道灯光泼进来,刺得两人眼前糊成白茫茫一片。
官清晚睫毛颤动重新聚焦时,被窗缝溜进的一缕冷风攒住视线,猝不及防跌进双温润眼睛里。
“……”
怎么这么巧……
三人僵立在原地,视线在半空不断碰撞又仓惶避开,空气中来回浮动着某种粘稠的滞涩感。
萧司彦箍在官清晚腰间的手臂骤然收紧,他们没想到会碰上宋淮安。
而宋淮安万万没料到会撞见萧司彦将官清晚搂在怀里的场景。
“你们……”宋淮安艰难的咽了咽口水,刚发出两个音节,就被萧司彦不屑的冷笑声打断,“你罗里吧嗦个什么?”
官清晚:“……”
这爷该属刺猬的,逮谁扎谁。
宋淮安心中明了,所有道理都能被分析论证,可他始终选择保持沉默,这才是对彼此最大的尊重。
他不想再去揭开那道撕裂的伤疤,去年经历的一切教会他克制的重要性。
那些在心底翻涌的话语被反复摁回喉咙深处。
他的理智在提醒自己,不要再自讨没趣。
“抱歉。”
话音未落人已转身,背影不带半分迟疑。
等宋淮安走远后,官清晚立即示意萧司彦放下自己。
她垂眼整理着衣摆,刚才刻意压下的疑问却在胸腔内不断膨胀,终是抬眼看向面前人:“你们两人是有什么很大的矛盾吗?”
这话问得突然,连她自己都怔了怔。
分明好几个月前还觉得自己不感兴趣,此刻却像被某种无形丝线牵住了心神,非要探出个究竟不可。
萧司彦目光落在官清晚的眼睛上,这才注意到她眼眶晕成很深很重的红,像胭脂点眼尾,透出让人揪心的美。
“刚才吓哭了?”他避开她的提问,指节轻轻蹭过她发烫的眼尾。
“没到那份上。”
上官清晚怔了怔,意识到他在刻意绕开话题。
浓睫微垂时瞥见他另一只手指骨发白,像是攥着说不出口的秘密。
她咽下追问的冲动,猜到他或许也有难言之隐。
“毕竟连解剖我都不怕。”他将唇角若有似无的笑靥晕染得忽明忽暗。
“……”
她真想给他来一记解剖,尤其是不断开合的薄唇。
这人分明生着副得天独厚的优越骨相,偏生要拿捏那副轻佻腔调,活生生将矜贵气韵毁在这张嘴上。
萧司彦忽的想起什么,神情微动:
“上次请我吃饭,你说艺术节要表演什么节目?”
“芭蕾舞。”
她当他忘记了。
“那没兴趣。”他唇角邪邪勾起,说得跟真事儿似的。
“……”
她也没让他来看啊。
“也是,学长没有艺术细胞,肯定欣赏不来。”
“还有记得赔钱。”
说完头也不回往外走。
踹坏门赔钱天经地义,她可不想和这个痞里痞气的浑球哥多纠缠。
刚钻进出租车后座,口袋内的手机震个不停。
不用看也知道,肯定是上官景尧在夺命连环cal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