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怔愣后,她率先移开眼波,径直朝超市方向迈开脚步。
“官清晚,好巧啊。”魏景瑞的声音从萧司彦身侧追来。
官清晚回头“嗯。”了声。
她时间紧张,不愿在两人身上多做停留,更不想耗费在无谓的寒暄上。
“来学习?”萧司彦睨着她清清冷冷的脸庞,声线沉。
“……”
图书馆不正是学习的圣地吗?
难道还能是为了闲逛而来?
出于礼貌,她回了个“嗯。”
尾音散去,重新背过身去离开。
魏景瑞瞧着官清晚不愿搭理他们的模样,眼角余光又捕捉到萧司彦比刚才冷了一截的脸色,故意拖长语调:
“官清晚,怎么没见过你男朋友来学校找过你啊?干嘛藏着掖着?”
话说得吊儿郎当,偏又带着几分试探。
她不是扬言自己有好几个男朋友吗?
可他们从没见过任何一个。
唯独有次美食鉴赏课上,他们听见手机里漏出个温温柔柔的男声:“宝贝儿,想没想我?”
那声音黏糊得过了头,偏生连半片衣角都没在学校出现过。
脚步再次顿住,官清晚皱了下眉,两人似乎对她的私人生活很感兴趣。
胃部传来的空坠感提醒着必须尽快买个面包垫垫。
她拢紧书包带,斟酌好言辞,抬眼时已换上得体的浅笑:“学长,书上说,一个人能活得简单自在,有两个原因,一个是不管闲事,另一个是不瞎操心。”
“……”
一番话说得魏景瑞顿时哑口无言,他不过是想开个玩笑罢了。
他抬手挠了挠后脑勺,尴尬地笑了笑。
心中却不由得暗暗佩服官清晚这张能说会道的巧嘴,寥寥数语就让他无言以对。
一旁的萧司彦微眯起双眼,神色淡淡地将官清晚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哪本书?”
他很好奇,她究竟是从哪本书上得来这样的歪理。
“……”
她随口编造的罢了。
官清晚迎着他的目光抬起下巴,浅浅弯唇,“evening的书,暂未发表,学长暂时看不了。”
evening?
晚?
是她自己吧?
萧司彦懒懒踱步到她面前,双手插在口袋中,慵懒劲儿很浓。
他没打算揭穿,只是扯着唇角淡笑,“那挺遗憾的。”
遗憾到还不能看小学妹的书。
而一旁的魏景瑞脑子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敲了一下,猛地反应过来。
evennig?
不就是“晚”?
不就是“官清晚”?
什么叫还没发表?
什么叫暂时看不了?
一连串的疑问在他思维空间横冲直撞,像是一团乱麻,怎么也理不清。
难不成她真要自己写一本书,还要出版?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自己都觉得荒唐。
可她的表情又很自然,自然到只是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
小腹中的饥渴感渐浓,像有什么东西在胃中翻腾搅动,官清晚失去耐性,“学长,再见。”
丢下几个字,她准备转身离开。
脚刚抬起,一步都没迈出,肩头骤然传来下坠的力道。
她愕然回眸,两人目光再次交汇。
风攒起两人对视的视线,时间凝滞一瞬。
萧司彦的手正搭在她的书包上,指尖下压,书包的重量顿时增添了几分。
官清晚的目光冷了下来,她侧过身,肩膀微微一抖,避开他的手,“学长,你的手很闲?”
萧司彦悬在半空的手缓缓收拢成拳,颀长身影向前倾轧,呼吸几乎触及她的鼻尖。
“为什么这么喜欢唤学长?”
“我的名字很难启齿?”
尾音挑着哑哑的,挟着点懒意,却又莫名撩人,像月光洒在心头,带着几分暧昧温度。
官清晚后退一小步,和他拉开距离,她眼神疏离,神色淡漠,声音更冷冰冰的,“不喜欢唤不熟悉人的名字。”
她向来将人际界限划得分明。
除了东西南北风和那个女生外,还有一个【顾让】,她几乎没有交过其他朋友。
即便是司书她们,在她眼中也算不上熟悉。
更不用说让她有些讨厌的萧司彦了。
在她固守的法则里,称谓是亲疏关系的标尺,而真正的熟悉至少需要半年以上的时间。
“……”
不熟悉?
他本以为他们至少算是朋友了,没想到在官清晚心中,他们连熟悉都算不上。
稀薄月光笼罩着两人,在地面拖出模糊的虚影。
萧司彦眼神黯下来,目光在官清晚脸上细细游移。
从这个角度望去,她微垂的眼尾勾出漂亮弧度,本应妩媚妖冶的眉眼,偏偏在她睨人时却透着寒意。
他不打算放弃,向前逼近半步,白色球鞋抵住她小白鞋的脚尖,声腔莫名放柔,“一起吃顿饭是不是能算得上熟悉了?”
空隙被他填满,距离再次拉近,官清晚眉梢染上不耐,“不算。”
按照他的逻辑,是不是只要和陌生人吃一顿饭就算得上朋友了?
歪理。
顿了顿,她后退半步补充,“饭我会请你的。”
只是时间由她来定。
没等他回应,官清晚已再次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开。
冷风呼啸着拍打在身上,却怎么也浇不灭心头躁意。
不熟悉是吗?
添把火不就熟了。
*
在图书馆门口耽搁许久,官清晚打消了去超市买面包的打算。
她没带手机,无法确认具体时间,思及可能迟到,便加快脚步朝教学楼方向走去。
推开阶梯教室门时,黑压压的人头已填满大半空间。
目光扫过扇形分布的座位区,前两排的面孔与后排零散身影间,只余中间区域散落着几处空隙。
她择了中段靠走道的位置坐下,从书包中取出笔记本和笔,准备上课。
这节课是现代数论,内容对她来说并不容易,尤其是涉及到素数分布和模形式的部分,她常常感到头疼。
教授正在讲解费马大定理的证明过程,她听讲得很认真,不时在笔记本上记下重点,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不时投来的各色目光。
课间休息铃响起时,官清晚合上笔记本,按了按突突跳动的太阳穴。
她站起身,决定去走廊活动一下僵硬的四肢时,前座刻意压低的絮语倏地飘进耳膜:
“她就是官清晚吗?真人简直美得令人窒息,比照片还要惊艳几分。”
“那她和宋淮安什么关系?”
“在盛大,谁不知道萧司彦对宋淮安有意见?”
“啊?那萧司彦不会找她麻烦吧?”
她睫毛微颤,余光瞥见三五成群的同学正用眼角余光扫视自己。
走廊外乌柏树沙沙作响。
照片?
宋淮安?
萧司彦?
她今天下午在图书馆自习区与宋淮安讨论课题的场景被人偷拍了?
还上传到校园论坛了?
她没携带手机,查看不了消息。
只能回宿舍再处理。
她慢悠悠踱步到走廊尽头时,三四个倚在窗边的女生突然掐断了细碎的笑声。
玻璃窗映出她们互相推搡的手肘,其中一人慌忙将手机屏幕扣在胸前。
卷翘睫羽扇了下,她转身回到教室。
最后一节晚课结束时,路灯已经亮成蜿蜒的光带。
一天没进食,胃部隐隐传来刺痛。
出来雅教,走不多远就是文思院颇负盛名的三餐食堂。
官清晚来过几次,最中意二楼的叉烧饭,有滑蛋、黑椒、咖喱三种口味。
她偏爱咖喱,味道浓郁,口感极佳。
这个时间段餐厅正值宵夜高峰,刚结束晚课的学生们填满了每个角落。
叉烧饭窗口已排起长队,她站在末尾踮脚张望,抬眼望向墙上的挂钟。
距离打烊还剩最后半小时,不知道能不能盛到心心念念的咖喱叉烧饭。
前方不断有人端着热气腾腾的餐盘离开,她无意识按住上腹,胃又开始泛起细密的刺痛。
队伍缓慢向前移动,官清晚低头翻看手中的笔记本,打发时间。
费马大定理的证明过程虽复杂,但教授的讲解让她有了新的领悟。
蓦然间,前方隔开几人的位置,端着餐盘的男生身形一晃,餐盘边缘撞上了身旁女生的手臂。
汤汁洒了一地,发出“啪嗒”的声响。
女生短促地惊叫出声,男生的额头霎时沁出冷汗,连忙弯下腰,低声道歉: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完全没注意到……”
他颤抖的声音被四起的议论声压得断断续续。
穿格子衫的男生直勾勾看热闹,后排两个女生缩着肩膀后退。
整个食堂二层的目光都聚拢过来。
有人伸长脖子张望,有人捏着筷子交头接耳。
混乱中,前面的男生忽然转过身来,目光正好对上官清晚的正脸。
男生眼神先是怔了怔,继而像被烫到般瞳孔轻颤,耳根莫名一热,脸颊也染上淡淡红晕。
他张了张嘴,似乎有话要说,但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只能发出磕磕巴巴的声音,“姐姐,请问你有…卫生纸吗?有人把…汤洒身上了。”
官清晚愣了下,抬头望向骚动的源头,只见一位女生正手忙脚乱地擦拭着被汤汁溅湿的裙摆。
浅色布料洇开大片油渍,手中纸巾早已浸透成团。
她摸了摸自己的背包,指尖触到背包侧袋时顿了顿,抽出一包未拆封的纸巾。
“给。”
男生手指擦过包装塑膜时轻抖了下,含混挤出破碎气音:“谢、谢”,仓促转身将纸巾往前递。
卫生纸经过几双手,最后传到女生手中。
骚动渐渐平息,队伍重新恢复秩序。
官清晚收回目光,瞥向前方,队伍已经缩短许多。
轮到她时,却愕然发现师傅已经熄灭了炉火,正在擦拭台面。
她心中一紧,急忙询问:
“师傅,还有咖喱叉烧饭吗?”
师傅抬头看她一眼,抱歉地摇了摇头:
“不好意思,最后一份刚刚卖完了。”
心一下子凉了半截,胃部更是疼得来回翻搅。
窗口师傅似乎看出了她的失望,指了指灶台,温和地建议道:“我这儿还剩一点咖喱酱,要不给你做个滑蛋叉烧饭?”
官清晚抿了抿唇,“谢谢师傅。”
这个时间点再去校外吃咖喱饭根本不现实,她没拿手机,打车无望,回到宿舍也必定是十点以后。
届时沈听岚得知后,一定会责备她。
师傅笑了笑,重新点燃炉火,开始忙碌起来。
须臾,热气腾腾的饭菜端上来。
官清晚接过餐盘,食物的热气裹着淡淡香气。虽比不上最爱的咖喱叉烧饭诱人,好歹能果腹。
她端着餐盘在靠窗位置落座。
玻璃映着文思院的夜景,灯火阑珊。
舀起一勺裹着咖喱的米饭,温热咸香在唇齿间漫开。
正要夹块土豆,忽觉斜前方有道目光灼灼烙在脸上。
她掀眸看一眼,是方才朝她借卫生纸的男生。
亚麻色头发,眉清目秀,奶白皮肤。
典型的小奶狗。
男生像是受了惊,慌乱低头时脖颈皮肤泛起潮红,连耳廓都浸透了血色。
她有那么可怕吗?
官清晚抿住想翘起的唇角,垂下眼专心咀嚼。
勺子在餐盘中捣动,滑蛋的口感让她卷了下眉边。
她不太喜欢吃滑蛋,软绵绵的质地总让她觉得少了点满足感。
她更偏爱有嚼劲的食物,比如筋道的牛肉或是脆爽的蔬菜。
刚把滑蛋拨到餐盘边缘时,修长的影子突然将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