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致妖蛊的五官骤然逼近至呼吸可闻的距离,她条件反射向后仰去。
耳畔灌入意料之外的言语,睫毛应激性颤动数下。
眼波闪过错愕精光,她没听清似的,道出个“什么?”
他看人时,总爱半垂着眼帘,瞳色漂亮得惊人,是罕见的浓墨色,本该清贵的眼型偏在眼尾勾勒着浓浓的邪痞气。
滚烫的气息紧紧缠绕在彼此鼻尖,一缕细风拂过,凉意却吹不散呼吸间愈发灼热的温度。
不远处的路灯投射出昏黄光线,将两人的身影映得若隐若现,暧昧地模糊了轮廓。
光与影的交错中,官清晚的侧脸被光晕柔和勾勒,萧司彦深潭般的眼眸却始终辨不清情绪。
两人安安静静地对视,时间和空气同时滞凝。
片刻后,萧司彦率先错开目光,垂眸扫过她扣在膝上的手机,音低,气息烫,“和男朋友吵架了?”
官清晚沿着塑胶跑道慢跑时,篮球场中的萧司彦就把目光锁定在她身上——针织开衫被夜风鼓起,马尾辫在肩胛间轻晃。
今天他难得来打一次篮球,却意外有收获。
待她跑完步,缓缓坐下时,他的脚步也不自觉跟了过来。
他站在她前方不远处,静静听着她与游戏中的朋友语音通话的全过程,一字不落的捕捉到了每一句话。
电话初接,她唇角还挂着淡淡笑意,但当听筒中传来一声亲昵的“宝贝儿”时,她的表情骤然凝固,眉间皱起层层沟壑。
随即,她丢下一句“还有事,下了。”
这分明就是不想听到那道男音的证明。
萧司彦瞬间辨出这个声音。
是在美食鉴赏课上从官清晚手机中传出的男声。
音色特征与那次意外泄露的语音完全吻合。
是她男朋友的声音。
但她的肢体语言和表情都透着抗拒。
除了情侣矛盾还能有什么解释?
所以他刚刚才自恋了一把,想让她在自己身上找点乐趣,让她开心一点。
谁知女孩不上道,甚至有些心不在焉。
“……家庭的事。”官清晚的实话轻得几乎要化在风中。
萧司彦直起身,双手插在口袋中,视线重新移上去,静静凝着她,没再说话。
家庭的事?
是因为钱的事情吗?
草坪中央的告白仪式落下帷幕,聚集在一起的人群零零散散散开。
夏悠然转身环顾四周,视线很快定格在不远处的萧司彦和官清晚身上。
两人过于靠近的姿势在空旷草坪上格外醒目,官清晚屈膝坐在草叶间,萧司彦弯腰在她面前,两人的影子在暮色中几乎要融在一起。
“晚晚。”夏悠然小跑过去,轻声唤她。
闻声,官清晚撑着草地站起来,手指掸了掸沾着草屑的针织衫:“结束了?”
“嗯,男生表白成功了,而且我们还见过他,就在上次的KTV。”夏悠然语速比平时快了些,目光不经意间掠过萧司彦。
听到KTV三个字,官清晚眼睫倏地一颤,“悠然,你先回去吧,我还有点事。”
“好,那你早点回去。”夏悠然点头,以为她和萧司彦还有话要说,自己在这里或许不太方便。
“嗯。”
等夏悠然离开后,官清晚蓦然发觉身侧仍矗立着一道颀长身影。
她侧头,目光与萧司彦的视线交汇。
一会的功夫,竟将他忘在了原地,“我有事先走了,学长你随意。”
没等他回应,她转身离开。
紧接着,解锁手机,拨通沈听岚的号码。
萧司彦目送着她的背影,虎牙无意识的咬了下唇。
哈巴狗睡衣。
怪可爱的。
也怪迷人的。
电话那端的沈听岚在铃响数声后才接起:“晚晚,这么晚了,怎么还没休息?”
一上来就质问。
官清晚的心弦紧绷,无暇顾及母亲的责备,直截了当地切入主题:
“妈妈,南风他们呢?”
听筒中突然陷入死寂。
良久,沈听岚渐冷的嗓音传来:
“他们失职了,按规矩应当受到相应的惩罚。这不是你能插手的事情。”
“是我让他们隐瞒的,如果要罚就罚我。”她声音决绝,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她不愿意因自己的撒谎让南风他们受罚。
“晚晚,你听妈妈的话,他们也不会受到鞭子的惩罚。”沈听岚的语气凌厉几分,“但你也要明白,规矩就是规矩,不能因为你的任性就打破。”
“我要见他们。”官清晚斩钉截铁,丝毫不退让。
“晚晚,妈妈叮嘱过你什么?
KTV和酒吧都是禁地,你才多大你就去,你清楚那里烟雾弥漫,对你身体健康有多损害吗?
爸爸妈妈同意你去烧烤店工作,已经是最大让步,你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这种折腾。”
“还有在酒吧发生的事,几个地痞流氓企图对你不轨,要不是有人及时相助,你以为能安然无恙?”
沈听岚声音骤然加重:
“晚晚,你知不知道妈妈有多担心你?你知不知道那些地方有多危险?他们没有保护好你,理应受惩罚。”
指甲深深掐进手心,官清晚的声音也提高分贝,“你不是暗中安排其他保镖了吗?我被他们第一时间拦住时,他们却没有出现,他们更失职。”
失职?
事实正好颠倒。
沈听岚早已知道她去KTV和酒吧的事,恰恰印证了她早已暗中安排了其他保镖。
正如在国外时,他们无处不在,时刻窥探着她的一举一动。
保镖第一时间没有出现,也恰恰说明了沈听岚的别有用心。
她不愿让她察觉到自己在暗处布下的眼线,时刻监视着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
沈听岚的掌控欲向来如此,表面不动声色,实则早已布下天罗地网。
“晚晚,你明白妈妈安排保镖的用意吗?是为了确保你的安全,不是让你去涉险。”
“妈妈,我已经……”
没解释几个字,就被沈听岚冷硬的话截断:“别再用那些无关紧要的话来敷衍我。
我仔细看了你最近的试卷,难题不会做可以理解,但本应轻松拿下的基础题也频频失分。
这怎能不让我忧心?是不是又沉迷游戏了?”
“学习时务必全神贯注,心无旁骛。手机暂且搁置一旁。
我记得那家书店里,与你共事的男孩是数学系的高材生,遇到难题不妨向他请教。
当然,你也可以向老师、向爸爸妈妈,甚至向你哥哥求助。”
“后天我和你爸爸回去,我看了你明天的课表,只有晚课,白天就去图书馆专心刷数学试卷,或者回家学习。
今年妈妈已为你报名了数学大赛,每套试卷都要计时完成,记得将用时写在试卷最上方。
比赛时,时间就是一切,不能有半点犹豫。我回来检查你的成果。”
“至于南风他们,他们安然无恙,你明天早晨想见他们,随时都可以。
但要让南风他们以后也平安无事,你就必须乖乖听妈妈的话,别让妈妈为你担忧。
我沈听岚的女儿,要做就做最优秀的存在。”
感官不知道是从哪个字眼哪句话麻木的,只能滞钝地道出三个字,“知道了。”
乖乖听她话?
她真的还不够乖吗?
从小到大,她的人生轨迹被规划的一丝不苟,每一步都走得中规中矩,没有丝毫偏离既定的轨道。
手术后的第二天,她就被迫继续投入学习,数学题一套接一套压下来,永远做不完的空白卷子在眼底晃动。
仅仅因为打游戏导致成绩微幅下滑,她甚至失去了参加职业比赛的资格。
沈听岚更是背着她向官方递交了退役申请。
她平时只是偶尔玩几局游戏,在沈听岚眼中却叫作“沉迷游戏”。
周末,室友们相约着外出逛街、聚餐、看电影。
而她总在书桌前弓着背,笔尖沙沙划过试卷,或是抱着厚重的参考书往图书馆去。
除去兼职的时间,她将全部心力都耗在沈听岚规定的“正事”上。
难道她还不够顺从吗?
沈听岚规定她每晚十点必须就寝,她向来恪守不渝,几乎从不逾矩。
唯一两次没按时睡觉,一次是去KTV,一次是去酒吧,而今晚不过是在操场驻足片刻,见证一场浪漫表白,也仅仅迟了三四分钟。
她难道还不够听话、不够乖吗?
去KTV和酒吧确实是她的过失。
她一次没去过,心中有些向往,想去体验一次也不行吗?难道好奇心也有罪?
她遭遇地痞流氓的无礼调戏,难道也是她的错吗?
她只是穿着普通的T恤和牛仔裤,没有招惹任何人,却无端遭受他们的骚扰,凭什么要把责任推到她身上?
还有,她的数学题怎么没有好好做?
她作为一个大一新生,被要求完成大二大三的数学题目,难道不需要给予她足够的时间吗?
她又不是天才,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掌握众多高难度内容?
更不用说还是数学竞赛的题目。
她从小开始就频繁参加这类竞赛,早已消磨尽所有兴趣。
即便在生病发烧时,仍然被迫带病参赛,那个时候怎么不说在乎她的健康?
她知道沈听岚在大学时对数学抱有无比的热爱,但因某些不可抗力因素,不得不放弃自己最钟爱的数学。
所以她将这份未完成的梦想,一股脑儿的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可有问过她一次喜不喜欢数学吗?
只是一味地强加刷题的任务,却从未关心过她的感受和意愿。
月色漫过宿舍楼时,她紧紧攥着手机,突然生出些委屈。
路灯在睫毛上投下破碎光晕,照得眼睛发涩。
*
淅淅沥沥的小雨从清晨一直滴答到黄昏,终于,在黄昏来临之际,雨势停歇下来。
官清晚坐在图书馆一隅,目光越过堆叠的书页,投向窗外。
天色已经暗下来,厚重云层散去,迎来大片大片灰蓝色。
她将桌上散乱的试卷与演算纸归拢整齐,收拢笔袋拉链,将整套文具囫囵塞进书包。
没有带手机,她只能将目光投向墙壁上的钟表。
指针指向六点四十分,离晚课还有二十分钟。
官清晚揉了揉发酸的的脖颈,又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
她在图书馆待了整整一天,除了偶尔起身去卫生间,几乎没有离开过座位。
中午的饭点,她也一直刷题错过了。
试卷的题量很大,难度也不低,但好在她在晚课前完成了所有题目。
她背上书包,下楼。
来到一楼楼梯间,肚子适时的发出“咕咕”的低吟。
她抚了抚微微凹陷的小腹,决定先去超市买个面包垫一下。
忙碌了一天的学习,身体已开始发出抗议的信号。
手机虽然没拿,但书包内有现金。
对她来说,一天不碰手机并不是难事。
沈听岚昨天说“学习时务必全神贯注,心无旁骛,手机暂且搁置一旁。”
出宿舍时,她乖乖的将手机留在了枕头下。
国外时,一个星期碰不到手机她都习惯,更何况现在还不到一天。
没有手机的干扰,她反而能更加专注自己的目标,无论是学习还是生活。
走出图书馆,夜风迎面扑来,掠过双颊,引得浓密睫毛微微颤动,又卷起鬓角几缕松散发丝。
雨后空气清冽沁人,隐约浮动着蓝雪花的淡香。
她仰头望向天际,一弯银月悬在碎钻般的星星中间。
沉浸间,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图书馆另一侧走出。
目光转瞬交汇,漂亮的瞳仁直直跌进对面人的墨黑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