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海洋走过来,站到两人身旁,看着周珑,“适应得还行吗,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周珑没怎么考虑,选择对自己这几天受到的冷遇三缄其口:“挺好的……我学得有点慢,但我会好好努力的。“
“那就好”,覃海洋递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放轻松,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这时传来一阵欢声笑语,投资部的同事庆祝完生日,陆续回到了工位。
走在最前头的傅永原本在跟身旁的人打闹,看到站在周珑旁边的覃海洋,脸色微变,扔下聊天的同事,快步走了过去。
他一把勾过覃海洋的脖子,语气亲呢:“Asher,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新来的实习生的工作情况。”覃海洋公事公办的回答道。
“我带人你有什么不放心的……今天我生日,晚上一块喝一杯呀。”傅永靠得很近,说话间嘴里那枚舌钉若隐若现。
那浓烈刺激的香水味,还有毫无分寸感的肢体接触,无论经过多少次,覃海洋都没法适应,他忍住心里发毛的感觉,“不了吧,我今天得加班。”
“对了,说个事。”
等众人的目光集中到他身上,覃海洋宣布道:“明天有时间吧各位,提前一小时下班,部门聚个餐,当欢迎新员工入职了。”
四周传来一阵欢呼声。
周珑在这喜悦的氛围中不知所措:“这个聚餐……我也要去吗?”
他不是很喜欢人多的地方。
没等覃海洋说话,冯欣芮抢先回答道:“当然啦!你没听到是为了庆祝你入职嘛?”
“对,一定要来哦小周”,见周珑还在犹豫不定,覃海洋又下一记猛药,“老板专门吩咐的,你不去的话也太不给他面子了。”
其实朗子铭根本没说过,部门聚餐是每月都有的团建活动,十次里面某人未必会参加一次,覃海洋假传圣旨得很轻车熟路。
“好吧,我会去的。”听见是朗子铭的决定,周珑想也不想便答应下来,不是因为他是老板,只是因为他是朗子铭。
说出去估计没人会相信,周珑愿意为朗子铭做任何事,何况只是参加一次聚餐。
“那就这样决定了,周五晚上见——”
覃海洋走了以后,员工们都回到各自的岗位,周珑站起身,抱着电脑走到傅永旁边,试探着开口:“Russell,你有空吗现在……我有个想法想跟你讨论一下。”
傅永看了他一眼,翘着二郎腿倒在座椅上,“说呗。”
周珑简单讲了一下自己对易付帮这个项目的看法,还拿出了他记的笔记,他说话语速慢,急性子的傅永听了一半就听不下去:“停!我让你学习企划书格式,不是让你去屎里淘金!”
“你知道每个项目要经历几次分析和评估吗?”傅永语气充满鄙夷,似乎是觉得周珑很不自量力,“还是说你觉得你比整个项目组的人都厉害,更眼光独到,别人发现不了的却被你发现了?”
“……不是”,周珑这个人很怪,平时看上去畏畏缩缩的,在某些事上又很倔,“我只是觉得这个项目很有潜力,如果不耽误工作的话,我想找个时间去和创始人谈谈……你觉得可以吗?”
“随便你吧。”傅永无所谓的摆摆手,反正他正愁没处摆脱这个累赘,周珑要折腾就随他折腾。
“谢谢。”
周珑回到座位上,正准备继续研究企划书,桌上的手机震了下。
手机是来朗鸽前刚买的,里面只有零星几个联系方式,刚刚的消息是周仕成发来的。
【下班之后先别回来。】
【二房今天在。】
周珑觉得第二条解释很没有必要。
只说让他别回去就行,反正那也不是他的家,周珑宁愿在外面自由自在的晃荡,可偏偏他要提起周启霖一家。
这让周珑不可抑制的想起某些不好的回忆。
……
阴暗的房间,晃动着的蕾丝窗帘,男人粗浊的呼吸,还有几乎在脑袋里炸开似的的惊声尖叫。
从某个时刻开始,周珑成了晦气的象征。
他还记得那时候家里请了高人来做法事,所有周家人都在大厅,只有他被关在房间里不让出门,送走法师之后,周珑偷偷溜进厨房,想看看有没有吃的。
结果被周祈安抓个正着。
他看起来心情不错,都没有故意喊叫把人引来,只是得意洋洋的说了一句。
“你知道吗?”
“爸爸说要把你从族谱里踢出去。”
族谱……是什么?
能吃吗?
周珑咬着半块凉掉的米糕想不明白。
有些事回忆多了,越发觉得没意思,周珑强迫自己从思绪里抽离出来,拿起手机回了个好。
想了想,周珑又在输入框打了行字,讲了自己明天要去聚餐的事,发过去。
对面回复得很快,周仕成让他放心去,有什么需要的就提。
果然,只要是和朗子铭有关的事他都特别好说话。
周珑放下手机,重新投入到手上的项目里。
***
朗子铭和陆之河并肩从露宵走出来,有门童递来外套,黑色的风衣松松的披在肩头,把男人的身形衬得像一把锋利的刀。
等待司机的时候,朗子铭低下头,从烟盒里抽了支雪茄。
陆之河闻着味靠了过来,“我也要。”
白色的烟雾从唇齿间溢出,伴随着浓烈的尼古丁味道,男人的眉眼在夜色中晦暗不明。
“真想好了?要搬出去?”
朗子铭嗓音沉沉,“早就决定了,只是现在才有时间。”
“行,还是你狠。”
陆之河深吸一口,朗子铭的品味一如既往,明明有口感更顺滑的no.2,他却偏爱辛辣刺激的Arturo。
“不可惜吗……毕竟是你从小长大的地方,应该还有很多和叔叔的回忆吧。”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朗子铭没忍住笑了出来。
他低下头咳嗽了两声,再出声时嗓子有点哑,他嘲笑陆之河,也像嘲笑自己,“……你还会在意这种东西?”
不知是不是累了,车上的朗子铭一直很沉默,陆之河懒得去打扰他,拿着手机跟新认识的小情打得火热。
“哥哥,我想你了~~”
听到这条甜到腻人的语音,朗子铭忍不住挑了挑眉,偏过头,“你小心得病。”
“咒谁呢!”陆之河一面脸不红心不跳的打下一段情话,一面不忘呛声,“我可没你那么傻,我跟他们都是玩玩,不像你,第一次就赔个血本无归……”
朗子铭不想谈论这件事,转过话题,“之前那个呢?”他记得不久之前陆之河身边还是个充满书卷气的大学生。
“你说小孔?”
陆之河不高兴的哼了一声,“分了。”
“我跟你说,他真是太过分了!居然摔我手机,还骂我是渣男,真是太过分了,我聊骚至于用ins嘛?!光是微信上那些小模特和艺人发的消息我都回不过来……”
听起来是某人活该,但朗子铭懒得找他不痛快。
自顾自的把玩着手里那支银质的打火机。
耳边是陆之河絮絮叨叨的抱怨,朗子铭无聊的撑着额角,目光漫无目的的落在窗外。
经过公司附近的小公园的时候,远远的看见一个有点熟悉的身影。
那个公园白天热闹得很,来散步的、遛狗的络绎不绝,如今却冷冷清清,几乎看不到人影,路灯下,那个穿着单衣坐在长椅上的身影格外显眼。
他脚边还放着只褐色的手杖。
“你看什么呢?”絮叨了半天的陆之河终于发现好友的注意力根本不在他身上,也探过来半个脑袋,“认识的人?”
那个单薄的身影一闪而过,很快便看不见了。
“不是。”
朗子铭淡淡的收回目光。
将陆之河在锦公馆放下之后,迈巴赫在黑夜里飞驰,不多时就到达了位于远郊的朗宅。
这栋别墅是依着白姝君的喜好选的址,依山傍水,宅院四面的绿化外围着河道,宁静致远,很有与世隔绝之感。
朗子铭刚出现在门口,唯一的一个保姆连忙通传道:“少爷回来了。”
伴随着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一个窈窕的身影在二楼栏杆旁出现,已是接近半百的年纪,女人爱打扮的性子依旧没改,身上穿着迪奥最新款的白色挂脖连衣裙,一头波浪卷发有种凌乱的妩媚。
“子铭,你来了——“
见来人没有上楼的意思,白姝君提着裙摆步伐急匆匆的下了楼,她望着面前许久未见的面庞,忍不住嗔道:“你个没心肝的,怎么这么久才来看妈妈?”
朗子铭看惯了她这种小女人的姿态,朗景义在世的时候,他经常看见白姝君用这种语气跟他撒娇,父亲便会宠溺的笑笑,将人搂进怀里,教她写字或是替她梳头。
曾经朗子铭以为这便是爱情最美好的模样。
如果白姝君再仔细看看,或许会发现面前的人已经不再是那个会握紧拳头,努力压抑着难过的孩子,那些被她称为幼稚的情绪消失了。
只剩下一双黑沉如水的眼睛,里面没有怨怼,没有失望,唯有冷漠。
朗子铭垂下目光,眼神冷淡而疏离,“我来拿姐姐的东西。”
“……什么?”
朗子铭抿着嘴角,不发一言。
女人终于从他毫无波动的神色里,嗅出了一丝危机,“你不能这样对我!”
“我可是你妈妈呀……我辛辛苦苦把你们养大,你现在翅膀硬了,就不要妈妈了嘛?”
白姝君似乎很伤心,她捂着脸无助的哭泣着,戴着绯红珠串的腕子不轻不重的锤在朗子铭胸口。
似乎想唤起他的怜悯或者良心。
朗子铭对女人的崩溃不为所动,他甚至抬起胳膊,看了一眼时间。
在这期间司机已经从楼上下来,“东西拿到了。”
朗子铭点点头:“走吧。”
说完不再看掩面哭泣的白姝君,转身便要离去。
衣角被人拉住。
女人抛下了面子,却没收到任何反馈,这对白姝君来说无异于沉重的打击。她的情绪逐渐激动起来,鼻尖那枚跟朗子铭一模一样的痣开始隐隐发红。
“如果你爸爸知道你变成了今天这样……”白姝君的声音因为狼狈和恨意变得扭曲,仿佛一个诅咒,“……他在地下也会恨你的。”
闻言朗子铭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
旁边的司机努力弯着脖子,假装自己什么都听不到。
他没有转过身,削利的身形挺阔修长,明明应该是很冷酷的场景,却又透露着淡淡的萧瑟。
以为他终于心软了,白姝君的声音随之放轻,“你是个好孩子,我知道你只是一时冲动……”
“你不想这样对妈妈的,对不对?”
回应她的像是一声叹息。
也像是一句告别。
“……真希望你永远不会知道我对你有多仁慈。”
出来时外面天已大黑,连颗星星都没有。
关上车门,许久没有听见后排的人出声,司机迟疑着开口道:“先生,回锦公馆吗?”
“去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