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后。

北京CBD的玻璃幕墙折射着初秋的斜阳。纪寒烬推开云巅餐厅的鎏金门，侍者接过他沾着雪松香的大衣——那是他创立的「青梧资本」上市当天，员工集体赠送的贺礼。

邻桌水晶杯碰撞声里飘来零碎对话：

“哎，瑞士那个华裔天才你刷到没？老天奶那脸长的，白的跟墙腻子似的，长头发、黑瞳孔、高鼻梁、薄嘴唇痞帅痞帅的～感觉其他人跟他都不在一个图册。”

“哦那个！白夜溟！我表哥之前去过瑞士，回来之后他告诉我白夜溟算是家喻户晓了，简直就是天才！他还给我带了白夜溟的报纸——人家竟然是202科技的幕后创始人！他研发的认知行为模型被纳入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伦理纲领，瑞士央行用他的算法预测过三次金融危机……”

“有颜有权还有势，还那么有气质，我滴妈……这辈子一定要谈个这样的。”

“滚蛋吧，人家花了六年的努力呢，当初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ETH Zurich）录取率仅13%，但天才少年通道允许16岁破格入学，人家自己靠实力争取到的，我表哥上初中的时候和白夜溟是同校，联系方式还留着，他们同学聚会回来告诉我白夜溟实在是聪明的可怕，直接疯狂跳级，好多知名公司都想挖他！就你这样的猪头咋配上人家？”

“你管我，本小姐就算躺平一辈子，我家的产业也够用到下下下一代了，不过像他那种人太罕见，我不可能供着他，把他当大爷，不如雇一大把男模……哎！那边那个帅哥！再给12号桌上两盘抹茶味慕斯蛋糕！”

“哎呦喂，祖宗，咱别吃了，下午还有舞会呢～”

“没事没事，现在吃，到时候还是吃，不都一样嘛！”

一家高档餐厅里，灯光璀璨，在一排排水晶吊灯的点缀下，两名富家小姐穿着私人订制的礼服坐在餐桌上，聊的热火朝天，清朗的笑声夹杂尾音传入纪寒烬的耳朵。

纪寒烬握着红酒单的手蓦地收紧，羊皮卷页簌簌作响。他创立的医疗科技集团正在筹备科创板敲钟，可此刻满脑子都是财经频道滚动播放的画面——白夜溟站在苏黎世市政厅领奖台，用流利的德语致辞时，无名指仍戴着那枚褪色的铜戒，是十五岁生日他在地摊买给少年的礼物。

六年，白夜溟褪去几分少年的青涩，成熟的魅力有种男性荷尔蒙爆棚的感觉。如今凭能力站在高台上，是那么不可一世，乌黑的长发披肩，淡漠的眼眸直视前方。

坚定有力。

“纪总，药监局的领导半小时后到。”助理压低声音提醒，平板上闪烁着「青梧脑神经修复舱」的专利证书。这款基于阿尔茨海默症干预技术衍生的产品，让他在国内医疗界一战成名。

可没人知道初始数据源自何处——那个加密U盘里，全是白夜溟高中时研究他偏头痛记录的实验日志。

旋转餐厅忽然播放起瑞士国家电台的专访片段。白夜溟冷质的声线切割着法式香颂的慵懒：“我的理论基石源于对特定神经记忆长达十年的追踪观测……”纪寒烬的叉尖在鹅肝上划出凌乱刻痕，仿佛回到那个暴雨夜，少年在实验室一笔一划记录下他的体温数据，被撞见也不觉得尴尬，而是眨着大眼睛笑嘻嘻道：“哥，我饿了。”

“最新消息！白夜溟的团队刚刚收购了瑞银旗下三家智库！”斜对角金融新贵的惊呼炸开在餐桌间。纪寒烬瞥见对方平板上那张新闻配图——他的弟弟在达沃斯论坛签署协议，西装袖口露出的铂金表盘，正是他当年典当祖宅为少年凑竞赛路费时卖掉的表。

玻璃幕墙倒映着他松开领带的动作，当年被钢笔尖抵过的锁骨微微发烫。手机突然震动，董事会群聊弹出消息：「瑞士202科技发来脑神经数据合作邀约」。附件里白夜溟的电子签名凌厉如刀，最后一笔拖长的墨迹，与高三那年被他撕碎的情书笔迹完美重合。

“告诉对方……”纪寒烬按下语音键的指尖悬在暮色里，窗外国贸三期突然亮起「青梧资本」的巨幕广告。霓虹穿过他颤抖的睫毛，在协议落款处投下虚影，“合作需要附加条款——技术共享不包括任何人体监测数据。”

侍应生呈上甜品时，慕斯表面巧克力牌突然开始融化。纪寒烬注视着「202」三个数字在盘底晕成血泊般的暗红，想起昨夜收到的匿名包裹——白夜溟在《柳叶刀》发表的论文附录里，所有对照组编号都是他的生日。

华灯初上的长安街车流如河，纪寒烬站在公司顶楼俯瞰自己缔造的医疗帝国。保险箱最深处，少年寄自苏黎世的明信片在月光下泛黄，背面德文小诗被技术部分析出隐藏水印：

「当北京西郊的银杏第2190次坠落，

你锁进碎纸机的眼泪，

终将重组我的整个宇宙。」

落地窗外，一架国际航班正掠过猎户星座。头等舱里，白夜溟摩挲着血清素浓度监测仪的金属外壳，那是用纪寒烬当年典当的手表零件改制而成。苏黎世湖倒映着202科技大厦的霓虹，顶层实验室的冷冻舱里，静静躺着三百管标注「JH-01至JH-300」的脑脊液样本……

纪寒烬站起身，示意吃好了，带着陈助理转身离开。

要是以前他还以为白夜溟会忘记他。

现在看来，白夜溟算是死都会追着他不放。

惊惧与喜悦占据半个身子，纪寒烬上了车就止不住颤抖，陈助理从后视镜见他这样急忙在一个路口把车停下，“纪总，需要……”

“开你的车，不用管我。”纪寒烬靠在椅背上手指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陈助理：“好，见过药监局的领导后需要麻烦纪总与贺小姐挑选婚纱。”

“嗯。”

……

会客室

百叶窗将暮光切割成暗金色条纹，纪寒烬将「青梧脑神经修复舱」的镀金专利证书推向长桌对面。药监局副局长张启明扶了扶老花镜，镜链坠着的玉貔貅轻磕在会议桌上——那是三年前青梧资本赠予药监系统的中秋贺礼。

“小烬啊，临床二期数据是很漂亮。”张局指尖划过报表上的治愈率曲线，“但伦理委员会对样本采集有些小问题。”

他身后穿灰色套装的年轻科员突然调转平板电脑：“请纪总解释下，对照组这组异常脑电波图谱的来源？”

屏幕上跳动的波形让纪寒烬喉结一颤——那是白夜溟十六岁发高烧时，在他怀里测得的紊乱数据。

“商业机密。”纪寒烬按下遥控器，全息投影切换成阿尔茨海默症老人的康复视频，“青梧的技术团队有二十年神经学研究积淀。”

暗处的手指却抠紧了檀木椅扶手上的雕花，那里藏着他今晨发现的微型刻痕：

JHJ?BYM 。

张局忽然摘下眼镜擦拭：“上周日内瓦的全球医疗伦理峰会上，有位华裔专家展示的脑神经建模技术…”

他示意科员播放会议录像，白夜溟冷质的英文从扩音器溢出：“人类记忆具有量子纠缠特性，当观测者介入……”

纪寒烬的钢笔尖在协议边角戳出小洞，墨水洇湿了袖扣暗袋里的铜戒——白夜溟的体温仿佛还烙在金属内侧。

“听说202科技正在寻求国内合作伙伴。”张局将保密协议推回桌面，“若青梧能引入他们的认知模型……”

玻璃幕墙突然映出红光，对面国贸三期外墙的「青梧资本」巨幕广告被替换成瑞士雪山画面。纪寒烬突然想到私人手机里，陌生号码发来张泛黄实验日志的照片——正是他锁在保险柜最底层的那页：

09.15 23:47

被试者入睡后出现异常β波

建议：增加夜间监测频率

——BYM

“引进技术需要严格审查。”纪寒烬起身挡住正在切换广告画面的玻璃幕墙，“青梧的研发体系完全独立。”

他背后的雪山影像突然炸开烟花，拼成瑞士央行刚公布的危机预警代码。张局助理的手机同时响起：“领导，央行刚下调了医疗股评级……”

会议桌下的警报器突然嗡鸣，智能安防系统弹出红色警告：「检测到未授权生物数据同步」。纪寒烬摸向笔杆上方芯片的位置，那里正随着雪山烟花的节奏发烫——白夜溟六年前植入的监测器，原来从未停止过信号发射。

“今天就到这里吧。”张局收文件时“无意”碰落钢笔，滚到纪寒烬脚边的笔身刻着ETH校徽，“纪总，有些技术就像老山参，看着是救命药……”

他弯腰捡笔时压低声音：“根须扎得深了，可是会刨出陈年腐土的。”

电梯门闭合的刹那，纪寒烬扯开衬衫前三颗纽扣。通风口飘出雪松混着□□的气息，与白夜溟实验室的味道完全一致。他冲进总裁室打开保险柜，本该静置在防磁箱里的实验日志，此刻正摊开在最新日期页：

「好想你。」

落地窗外，最后一丝暮光湮灭在国贸三期的棱角间。纪寒烬摸出那枚铜戒戴回无名指，冰凉的金属内圈突然弹出全息投影——十六岁的白夜溟正在暴雨中的实验室窗上哈气写字：

「哥，我们共犯到老好不好？」

“叮铃叮铃——叮铃叮铃——”

“贺小姐有事吗？”

“来陪我选婚纱，都快结婚了还磨磨唧唧的。”

“十五分钟之后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