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吱呀”一声，木门缓缓打开。刺眼的灯光从门缝里倾泻而出，照亮了四个人惊愕的脸。

剧场舞台上空荡荡的，根本没有孩子的身影。但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十几个半人高的布偶正在场地中央蹦蹦跳跳。它们的表情维持在一个僵硬的微笑，关节处的缝线清晰可见。不，他们不可能是失踪的孩子。

舞台上站着的一只黄色大鸟木偶尤其巨大。它的体型接近成年鸵鸟，穿着一件彩色流苏夹克。液压装置驱动的鸟喙开合间，传出滚轴的尖锐摩擦声。

几乎同时，一个最近的粉色木偶猛地张开大嘴，机械合成的童声从它体内传出：“要——抱——抱——！”

“见鬼！”哈利踉跄着后退，撞翻了道具架。一堆塑料王冠滚到地上，发出空洞的撞击声，朱妮的绿色马尾辫像触电般抖动起来。

维多利亚抓起最近的折叠椅挡在胸前：“它们的动作不协调，像是拙劣的自动程序！”果然，大鸟木偶的左腿抽搐着抬起，右腿却纹丝不动，最后以诡异的姿势栽倒在舞台上。

“快跑！”赫敏尖叫一声。

四个人转身就逃。文斯利在慌乱中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十几个布偶像潮水般从门里涌出，它们蹦跳着、滚动着，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抱抱”声。

他们沿着来时的路拼命奔跑，穿过抱抱广场时，文斯利被喷泉边缘绊了一下，差点摔倒。哈利及时拽住他的衣领：“别停下！”

“我们得绕路了，”维多利亚说，“主街上全是那些东西！”

木偶们的速度出奇地快，那只大鸟木偶几乎要抓到哈利的背包。赫敏抓起路边的一把遮阳伞朝后扔去，暂时延缓了它们的追击。

当他们终于跑出小镇边界时，文斯利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奇怪的是，那些木偶在距离边界线几米远的地方突然停住了，就像是撞到了一堵看不见的墙。

大鸟木偶在原地转了几圈，然后开始漫无目的地游荡起来。其他木偶也渐渐分散开来，有的回到广场，有的钻进小巷，但都保持着那种诡异的活跃状态，时不时发出“抱抱”的叫声。

“它们……不追了？”维多利亚双手撑在膝盖上，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哈利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看起来它们不能离开小镇范围。”

赫敏蹲下身，从背包里拿出水壶喝了一口，然后递给哈利。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些游荡的布偶：“你们注意到没有，它们只在有灯光的地方活动。”

确实，木偶们都聚集在路灯和房屋灯光照射的范围内，对黑暗处避而远之。一个绿色的木偶此刻正坐在字母小巷的垃圾桶上，机械地重复着“抱抱”的动作。文斯利的视线无法从那个绿色木偶身上移开。当它再次张开双臂时，文斯利仿佛看到那对玻璃眼珠转动了一下，直直地看向他的方向。

“这太恶心了。”文斯利的声音有些发抖，“你们说……那些失踪的孩子，会不会变成了……”

“别瞎说，”维多利亚打断他，“那只是些普通的木偶。你总是这样，把什么都往恐怖的方向想。”

“你小时候被木偶吓到过吗？”哈利问文斯利。

文斯利摇摇头：“不，它们那种空洞的眼神，那种假装有生命的样子。”他打了个寒颤，“就像看到一个穿着人皮的怪物。”

维多利亚走在前面，头也不回地说：“我小时候有一个木偶朋友。她叫玛莎，是我祖母做的。”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柔和，“当我父母吵架的时候，我就和玛莎说话。她不会像人一样给出糟糕的建议，或者假装理解。”

“是动作感应装置。”赫敏用魔杖指向屋檐下的黑色传感器，在他们没注意的地方有一些电线连接到各个角色居住的房子。“我们触发动作后，预设程序启动了那些木偶。看，那里还有更多的传感器。”

“但它们为什么会追我们？”文斯利还是不解。

维多利亚冷冷地说：“也许它们就是设定成这样的——有人靠近就跑过去‘抱抱’，只不过力气大了点。”

赫敏点点头，“很多游乐园的互动装置都会这样设计。”她犹豫了一下，“只是这些木偶看起来太逼真了，动作又有点不协调，所以显得吓人。”

“这个小镇以前可能是个主题公园的一部分，后来废弃了，但这些装置还在运行。”

文斯利终于鼓起勇气走近那个绿色木偶。在近距离下，他闻到一股淡淡的木头和油漆的味道。木偶的脸是用某种光滑的材料制成的，几乎像真人皮肤一样反光。

“我不喜欢它们的样子，”文斯利说，声音压得很低，“它们看起来像人，但又不是人。”

“文斯利，你害怕这些不会说话的木偶，却不害怕真正的人？”维多利亚摇摇头，“人性才最可怕。至少这些木偶的行为是可预测的。”

“人会说谎，会背叛，会无缘无故地伤害别人。而这些木偶……它们只会做被设定好的事情。”

哈利和赫敏交换了一个眼神。赫敏清了清嗓子：“不管怎样，我们应该继续调查。根据地图，我们现在在小镇边缘，游乐场中心就在前面两条街。”

文斯利盯着远处的绿色木偶，它现在正站在字母小巷的长椅旁，脸上依然挂着那副傻兮兮的笑容。双手举着，像是要拥抱谁。突然，一股无名火窜上他的心头。长期的高压环境让文斯利变得草木皆兵，他受够了这种战战兢兢的感觉：“我们到底在怕什么？”

文斯利的声音突然提高，把其他三人都吓了一跳。他直起一直微微弓着的背，“木偶扑过来是因为触发了感应程序，就像自动门感应到人会开一样。”

文斯利大步走向小镇界碑，在距离边界线一步之遥处停下。他的心跳得厉害，但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激动。他深吸一口气，突然用力拍手。所有木偶同时转向声源，但没有任何一个跨出范围。大鸟木偶的脖子伸得老长，塑料眼珠在路灯下反着光。而蓝色手偶则像被卡住了一样，在管道口来回抖动，却始终无法再前进一步。

“看见没？它们根本不会主动攻击人！”文斯利的声音带着恼火，“我们像傻子一样被几块破布吓得到处跑。刚才要不是维多利亚先动手，它根本不会扑上来。”

维多利亚没有回应他的指责。她的目光锁定在广告牌下的一堆塑料花盆上，走过去，抓起一个花盆在手中掂了掂分量。

“维多利亚，怎么了？”

“再测试一下。”她的声音冷静得可怕。维多利亚将花盆掷向黄色皮肤的女性木偶。就在即将击中它的瞬间，木偶的头猛地抬起。

“抱抱！！！”

一声无比响亮的电子音从人偶体内爆发出来。它的动作突然变得极其敏捷，双臂以夸张的角度大开着。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所有人都僵在了原地。

尖细童声炸响的瞬间，无害的布质手臂撕裂空气。塑料花盆就像脆弱的饼干，在刺耳的碎裂声中迸溅开来。

他们终于明白那些失踪的孩子可能遭遇了什么——这根本不是普通的互动装置。

木偶在距离他们三米处突然停住，脖子机械地左右转动。它的嘴角还保持着夸张的弧度，但眼里的红光渐渐熄灭。最终它慢慢退回灯光范围内，继续重复起“抱抱”的姿势。

维多利亚想起木偶撕碎花盆时，皮肤下隐约闪过的金属光泽。众人都是一阵后怕。

文斯利感到一阵眩晕。他刚才居然以为这些是普通的木偶？还大言不惭地说它们无害？羞耻和恐惧像潮水一样淹没了他。

“也许只是这个特别危险，”他听见自己说，声音虚浮，“其他的可能真的只是普通木偶。”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他做了一个后来回想起来极其愚蠢的决定。

文斯利转身冲向另一个方向，那里站着一个迷你的白色小熊木偶。他需要证明自己不是懦夫，证明至少刚才的判断部分正确。

“文斯利，回来！”赫敏的喊声在身后响起。

但文斯利充耳不闻。他跑到小熊木偶面前，木偶只有他的一只手掌那么大，可以轻松握在手中，看起来人畜无害。

“这个就——”

小熊的头突然转了180度。文斯利看到它的嘴巴裂开，露出里面一排金属牙齿。“抱抱？”它的爪子上露出各种尖锐的工具，以可怕的速度向他抓来。

文斯利僵住了，恐惧像铁箍一样勒住他的胸口，让他的脚掌钉在地上动弹不得。他眼睁睁看着那只爪子向自己的脸袭来——

一股巨大的力量从侧面撞来。文斯利被扑倒在地，堪堪躲过小熊的攻击。

“你疯了吗？”维多利亚在他耳边怒吼，拽着他的衣领把他拖离边界，“你想死吗？！！”

文斯利说不出话。他的心脏跳得如此剧烈，几乎要冲破胸膛。刚才那一瞬间，他真切地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小熊木偶的手臂在他们刚才站立的地方抓了个空，然后慢慢缩了回去。

赫敏和哈利跑过来帮忙扶起文斯利。他的膝盖软得像棉花，差点又滑跪了下去。

“我、”文斯利的声音哽咽了，“我以为……”

“你以为个屁啊！”维多利亚这回真的怒了，直接抽出杀猪刀对准文斯利。“想死的话我现在就可以送你上西天！”

寒光一闪，刀若锋芒，杀猪刀上浓浓的血腥味逐渐让文斯利冷静下来。维多利亚杀过人，可能还不止一个。

文斯利低下头。维多利亚说得对，他的鲁莽差点害死自己，还可能连累其他人。他忽然间惊觉，自己就像那些浑浑噩噩的畜生一般，明明知道自己在吃着同类的血肉，还在麻木地往嘴里不断吞食。更让他羞愧的是，即使现在，他的第一反应仍然是辩解，仍然是想要维护自己那可笑的面子。

哈利拍拍他的肩膀：“算了，人没事就好。我们现在知道这些木偶有多危险了。”

赫敏担忧地看着远处：“问题是，为什么游乐场会允许这种东西运行？这完全超出了安全标准。”

维多利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管怎样，我们现在必须更加小心。文斯利，”她转向文斯利，眼神严厉，“别再逞强了。恐惧在这里是保命的工具，明白吗？”

文斯利点点头，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疲惫。恐惧让他们每个人都发了疯、着了魔。

“我……我很抱歉。”文斯利低声说。这句话比他想象中更难说出口，但说出来后，似乎好受了一些。

维多利亚的表情软化了些许：“记住这种感觉。在这里，恐惧并不丢人。”

文斯利再次点头。他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都搞错了——懦弱不是问题，问题是拒绝承认恐惧。现在，咯咯小镇的木偶只是他们遇到的第一关而已，未来还有更多未知的危险在等着他们，现在不是他情绪崩溃的时候。

收拾好心情，文斯利抽了抽鼻子，抹去眼角因为羞愧流出的眼泪，目光坚定。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哈利问，“回去？”

“不。”文斯利坚决摇头，“就算它们只是木偶，我也不想再被追一次。”

赫敏叹了口气：“也许我们可以白天再来，那时候应该不会有这么诡异的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