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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一千零四夜 水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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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最终还是会脱离回到宽广的怀抱,不然坐待的下场兴许是枯涸无存:“宫中的生活闷到姐姐了吧。”

“没有。”

他低笑:“这么多年了,晓蓠仍撒不好谎。”

到这一刻,她难道还不明白吗。

只是这个话题来得如此预料之中,又如此猝不及防。

“四年来,是我冷落了你。”

“不。”

她的应答叫他愣了一愣。

“……不是的。这乃是你们的选择。既然承继了他的遗业,你的所行所谋无不是为了贯彻这份意志。至于晓蓠,陛下不也说了,分明是我受到了庇护,才有在底比斯随心走动的自由。”

“可姐姐到底生出了外游的心思。”

她垂下眼帘。

坡脚,供品尚在络绎上岸,随舞娘曼妙腾跳的铃音却犹未入耳。

“因为不满我压困希伯来人的政策,对吗。”

晓蓠猛地抬头。

他知道。她和图雅对此的态度,他都察觉到。

仿佛得到了理想的答案,又像看出了她震惊以外的情绪,塞提缓缓开口,似是向她解释,又如自言自语。

“他们的聪明,不适合站到一个社稷的高位。”

什么意思?

晓蓠想不通,也没来得及想通。卡埃的出现打断了这场算不上愉悦的对话。明明不可自已地期盼着,却是以这样的局面告终。

王离开了,尾随着阿蒙神的主祭司。为圆满安排百丰宴的前后事宜,身兼大祭司头衔的法老需提前到内殿沐浴更衣。就是不知刚刚的对话,被卡埃听了多少去。

“无论如何,塞索斯你都不该——”

对着二人消失的方向,她愤懑而无力的低喃在空气中逸散,却又在下一瞬嘶哑。

就算来得及诘问,自己又可以提些什么?

是不该向他们苛收重税,不该限制他们的受雇工职,不该放任奴隶黑市买卖……还是,不该对他们的头生子下手?

这所有的责难,她说得出口吗。

乘载拉神的圣船划越努忒女神的脚踝。这个面朝汩汩河水的露台,初相迎时便只剩盛景璀璨过后的燥闷与寥落。

拉米斯好不容易得偿抽身,穿越长廊,拐过转角,却在一片清光中望见那道纤影而慢下脚步时,被一许扑面而来的酸涩攥住了胸口。

步伐在顷刻的踟蹰后恢复。

“晓蓠,你原来在这里!”

女子顿了顿,循声侧过身来。

一刹那,那奇怪的感觉消失无踪。

“殿下,”她迎上前,“你怎么出来了?”

“难得出外一趟,不想整天被群小孩围着,就来看你有没有找到什么好地方。”

她笑了,“殿下也还是个孩子呢。”

拉米斯脸一红,想不到被这么直截了当地评价。

“我会长大的,总有一天,长成连晓蓠也再无法轻视的大人。”他卯足一口气,即使任声量如何拔高,都扭转不了年稚音童的现实。

晓蓠愣了半晌,笑意益深:“我等着那天的到来。”

拉米斯有些发怔,但他没后悔作出那样的誓言。不错,是誓言。起初他并没有关于晓蓠行踪的确切头绪,直到父王偕同卡埃穿堂而过。

联系方才的一幕,他们和晓蓠之间肯定发生了什么。可是他不会提,更不会追问。任何可能让她难过的事,他都只想抹除。

“王后回来了吗?”

他摇头。

晓蓠微笑道:“那我们回去吧,不然殿下在王后心目中的小孩形象首先就难以改变了。”

看她往来时的路提步,然后为等自己领前定住身形,拉米斯心底淌过一股热意,在她温柔的注目下,牵起那稍凉的大手。

“走!”

小孩的嬉笑声在开阔的殿堂肆无忌惮地荡开,当中伊斯诺芙忒的尤为明显。成群孩子里,摩西仍如往常没融入其间,唯独末端拴着一枚金环的垂髫随他轻微的动弹摇晃,看上去呆笨又憨直。

难得自己的接近未有瞬时招致熟稔的欢呼,拉米斯继而转移注意到他久违的近亲弟妹身上。

父王并非祖父的唯一子嗣。或同胞或异母的手足中,至今仍作为新朝直系王族出席各种场合的,便属法老的胞妹缇娅,以及异母之弟佩苏荷。

“哇珠子滚得好远!”

“很厉害吧!”

“我也可以玩吗?”

“瑞尼娜姐姐是伊斯的姐姐,让伊斯先玩好么。”

“唔……好的,珠子是阿蒙托特你带来的,当然你来做主。”

“啊这样哦?那我该问一下梅瑞索鲁斯再决定。”

“为什么呀!”

“伊斯,这些琉璃珠实际上是梅瑞索鲁斯带来的。”

“咯咯也不是啦瑞尼娜姐姐。珠子是我带来的,但它们到现在仍属于梅瑞索鲁斯。”

“阿蒙托特要喜欢的话,我问请父亲同意后,可以送给你。”

“真的吗梅瑞索鲁斯?伊斯也想要,堂哥你还有吗?”

“……伊斯,够了。”

一片掌声糯语过去,拉米斯握着被迟迟遗忘外缘的琉璃珠,住脚在了他两个妹妹背后。跪坐地上围成一圈的小孩们视线立时齐刷刷射向了他。

“这些琉璃珠是今年陛下赠与六王叔的寿礼之一,”拉米斯边说边把手中的玲珑圆珠放回其间,“既然梅瑞索鲁斯已承诺给了阿蒙托特,四妹就不应夺人所好。”

“二表哥!”

“二王兄!”

两个小男孩迭声叫道。

他点点头,目光复扫向犹如受了委屈的伊斯诺芙忒,她扁起嘴争辩道:“二哥,伊斯没有……伊斯只是问问……”

见状,他弯身抚摸她的头:“那便好。你如果想要,我们回去后问母后看看。”

伊斯方才笑逐颜开,“记住了!回去就问母后!”

“王子殿下,王后回来了。”

拉米斯对妹妹一笑,抽回手转向大门,在身后侍仆们恭敬的迎候声中,睇见假发长及腰背的图雅款步而至。

“在聊什么呢?”

拉米斯行了一礼,正欲回应,伊斯已颠着小身子撒脚越过他,直奔尊荣的法老之妻。

“母后母后——”

“伊斯诺芙忒,忘了二哥讲的‘回去后’吗。”

小女孩僵住,肉乎乎的小脸皱成一团,同样短小的圆嘟嘟手指扒了扒雪白的衣摆。

“怎么呢,我的小公主?”

伊斯诺芙忒昂起脑瓜:“鸟儿拍动牠的羽翼,在寻觅虫子饱腹的路上。”

拉米斯错愕。这煞有模样的答话同样唬了图雅一愣,未几,她回以慈爱的笑靥,俯身拉起伊斯诺芙忒的手:“偏殿备有生果和面包,未知敏慧的小鸟可愿转圜她娇细的翼膀飞往探看?”

听闻有餐点,拉米斯眨眼便见前一刻愁眉欲哭的小脸下一瞬乐开了花,不由在心里暗嗤,果然还是只知道吃的年纪。

回神,母后正望着自己,拉米斯会意。

“后起的鸟儿,不妨都跟上那晨飞的黄鸰,共享流着蜜与奶的田园!”

也不清楚王女听懂了没有,但见她几近惊跳起来,反过来拽着王后就要跑:“哇!母后快点,伊斯要第一个到!”

她这一动,余下本还围坐地上的小孩也忙不迭动起了身,争先恐后似的追上,没一会,拉米斯就成了掉队的一个。

西得节自中王国时期上升为重要性不亚于奥皮特节的节日,能受邀参加者往往在朝野备享声誉,要么就是位高职重的人物,饶是王族本身,历来亦只有直系一脉得以全员出席。而即便获许携眷到场,法老之下的家室俱仅有继承人或嫡系名额。譬如晓蓠难得一见的拉米斯的近房弟妹,孩子王一样吸引着他人注意的阿蒙托特是塞提的四妹缇娅的独子,与伊斯诺芙忒同龄,上有两名姐姐;岁数略长的梅瑞索鲁斯是塞提的六弟佩苏荷的长子,刚刚同在场但却一直安静的柯洛美是他长姐,二人还有一个留在底比斯才满周岁的弟弟。

“殿下不去吗?”

他扬起头,“我又不是满脑子想着吃的幼童。”

晓蓠眸光落在频频回首,俨然成为全员倒数第二的摩西身上:“但殿下不在,难免让王后担心。”

拉米斯嘴角的弧度旋即销匿,他泄气般长出一口气,“仪式快开始吧!”

她好笑地尾随着,此时已彻底杵在原地的摩西双眼乍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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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筵将至

我们点燃篝火,心中充满爱意

盛筵将至

我们从未离开,泪水浇灌团圆」

竖笛悠亮,如抖动羽片啼啭高飞的云雀率先揭起晴空的罩纱。

响板与铃鼓齐奏,十二根青金杆上的十二台白玉三头烛明明晃晃,十二幢白玉烛形成的方界内,是围绕神像足前头戴奥西里斯神冠的门玛特拉王顺转行进的九名歌者。

九,代表无限的神圣数字,系终焉及恒久。

带领的歌者同着皱褶繁复的卡拉西里斯,胸挂圣甲虫金饰,腰佩生命符镜子,手捧六掌尺长的陶土圆盘,首顶双羽冠,正是此际此间化身丰饶女神哈托尔的凯姆特大王后图雅·穆忒奈菲特。随后女子一致端奉盛装供品的陶盘,这时候,她们既是颂唱祷文的庆典歌者,亦是服务哈托尔女神的忠诚神使。

「圣河两岸,泛滥之地

盘缠黑色与红色

盛筵将至

万物遗骸散落,又从坟墓回归

沐浴燃烧的日轮

盛筵将至

万物尽情舞蹈,在再次离开前

欢诵露泽的雨雾」

百丰宴并非俗世意义上的宴席,毋宁说,是以神之名举行,欢庆王国是年丰收同时祈祝种子来年长好的仪典。

无论是女神的陶盘,还是另八名神使的,绘有精美植物花纹的盘面一概盛着最新收割保存的作物,按日常和祭祀中的重要顺序,各依次代表一类凯姆特蔬果:麦子、无花果、大蒜、椰枣、洋葱、葡萄、萝卜、芹菜、豆子。

当然,在肥沃的尼罗两岸种植的作物远不止这些,只是入选数有限,现下这份名单也是在中王国时期留传的基础上,修改近百次拍定的版本。

随着祷词颂唱,歌者们将陶盘托举至额前,然后在烛灯外主持乐师演奏的卡埃开口了。

“阿蒙-拉神带着灿烂的光辉出现在祂的庭园,丰饶庭园的翠绿大门底下,是司掌农业的奥西里斯、调顺丰收的哈托尔、信使、侍从、园地主人和祂谦卑的伺仆。”

西得节诞生一千多年,玛卡塔丘面朝的人工湖也好,构建在由挖出的砂土堆成的土坡上的复合宫殿也罢,皆已远超最初的规模。就连多年前她匆匆一瞥的玛卡塔神庙,如今看上去也有所增建。

阿玛纳王时期,在旧都孟菲斯对岸举行的西得节不受重视,玛卡塔一带遭到废置,原来在其父涅布玛特拉王统治末期经扩充后,面积相当于五分一座白城的圣湖,竟因经年河泥淤积河草杂生,可见湖面一度减半。直到其子践祚,为了顺从民意、得到祭司团的支持,光复王国昔日地位,在登基第三年,半是受议半自主地下令隆重复办西得节。然而彼时凯姆特积弱,国库入不敷出,兴师动众修缮前朝圣地无疑雪上加霜,又因后来种种,这项提案跨越了十年,才在霍伦赫布继位之初实现。

神庙正殿设有十二桩五腕尺高的纸莎草花石柱,柱顶放置铜盘,每逢祭典点上火把,如同莲花是上埃及的象征,纸莎草在黑土地一统以前便是下埃及的图徽,十二桩自成一环的莎草花石柱燃亮,是为记念古都孟菲斯的千年荣耀,铭记两埃及王权合一的光辉时代。

不过慢慢地,习俗演变成只有临朝满三年,这座历数见证王国起伏兴衰的神庙,方会为踏入正殿的最尊荣者点燃全部十二条花岗石柱。

当十二台白玉烛烧完,互为里外方圆的十二只铜盘就会燃放。

「……你流溢甜美的汁液

你结出饱满的茎实

盛筵将至

你喂以儿女明天,赠以辛劳酬报

你是神明的怀抱

盛筵将至

我们竭尽全力,在绽放中欢笑」

歌乐袅袅,宴舞伊始。霍伦赫布在位期间,神庙扩建了两翼的侧殿,连同主殿成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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