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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一千零二夜 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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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寄存的话语或物品,也接下了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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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中的原石已被她握得暖热。尽管她至今对鉴赏宝石仍说不上在行,单凭直觉,还是将它划归到上乘级别。

他挑选的东西又怎么会差?

进入每月十天的休假期,凑巧拉米斯不是上学就是陪归来的塞提做父子间会做的事,晓蓠将能沾手的杂务都忙了一通后,实在打发不了更多的时间,才想起可以收拾行装。

她发现近两年这个举动做得越来越频密。起初她只是偶尔翻检一下,看用得上的抽出来,不需要的找机会处理掉,有时候则是这头把东西放到外面,过一两次就又还原摆回去。可到后来,她往里面塞的东西竟逐渐多了起来。

再不像是为了整理而收拾。

不过,这颗紫晶石倒是头一次在她收拾时掉出。

“拉米斯登基的时候,替我给他。”

“你现在就可以让他进来。”

帕拉米苏临终前,两人独处的情景在她眼前浮现。他穿着一件手工无与伦比的亚麻宽衣,本意是衬托出高大英伟的形象,然而在这种时分,得不到支撑的连层皱褶反而突显了他的清瘦。

他们之间有多久没这般好好说话了?晓蓠当时模糊地想。可能真的生疏了,哪怕彼此心里其实都留着与对方的牵绊,她一时没反应过来,竟有些语无伦次。

“帮我收着。”过去那只流光动人的琥珀色眼眸现在几近灰白,曾经棕黑的右眼也仅比左眼深色一点点,挨着床头的帕拉米苏就这么安静地,用这样一双光彩不复往昔的眼睛看着她,筋骨可见的手掌朝她摊开,“好吗?”

他已是上下埃及之主、新王朝的开辟者,何须在她面前,用近似谦卑的口气说话?可她除了伸手接过,什么都不能问不能反驳,怕一开口,不知觉蓄在眼眶的泪水便要溢出。

“我还会复活的,你哭什么?”居然还能调皮。

“是啊,”她忍不住答道,泪却已滑过脸颊:“都会复活的。”

他低声笑了,徐徐挪过上身,抬起手拭去她的泪痕。那样一串动作,自然、轻柔,仿佛它早发生过许多次,只是不曾存于记忆当中。

王国最高贵的女人跨进屋门时,晓蓠正叠起第二个边角。她瞧了眼半袒露状态的行李,毫无留恋地舍弃了继续的打算。

“王后。”

图雅还没到房门,就已瞧见弯身行礼的她,静了一瞬,上前扶正她的身子,“姐姐一整天都在屋里?”

“是的。王后呢?怎么忽然想到来这里?”

图雅促狭地眨眨眼,在这个女子面前,她永远可以当多年前的那小女孩。她拉起晓蓠的手,托出来意:“塞索斯今早提起编列西得节同行人员的名单,我想,反正今天得空,便来请示一下姐姐的意愿。”

晓蓠环视了一遍在场的其他人,两名停驻门外的女官长,五名守在苑子的近卫,把手抽回的念头方消散无踪。

“我无所谓。王后要是认为应付得来,我乐得偷闲。”

“你恐怕得失望了,要知道……”图雅笑说着,无意扫见一侧床上打开了半边的包袱,陡转了语锋:“姐姐又要出门吗?”

面对这个无异于家人间话题的开头,晓蓠陷入了沉默。藉着自己的手仍在图雅手里,她稍一牵动,将图雅带向了房间深处。虽然不一定能起到多大隔音效果,接下来要讲的话,晓蓠认为还是尽量少人听见的好。

她斟酌着,并未直奔回应,“我不喜欢塞索斯这几年的举动。”只说了一句,她便望向图雅,从对方冷静的眼里看到了闪现的触动,明白她知道自己指的是什么,“可我无力阻止他,不管是他尚未身为王子的时候,又或者是现在,出于哪种身份,我都不可能说服他改变根深蒂固的观念。既然如此,我只能避而不见,暂时到外面走走。但也许,到头来……还是会给塞索斯、给埃及带回有价值的情报。而现在,还不是时候。”

随着她平淡无波的话,图雅的记忆也清晰起来。对丈夫近年所做的事,她清楚记得自己有过认同,也有过沉默,可能行动本身跟仁善丝毫挂不上钩,但只要她的立场没变,最后她都只能选择跟晓蓠一样,甚至更隐忍的做法。

“那我先替他们父子向姐姐道谢。”

晓蓠笑:“你们对我的照顾早已抵上。可话说回来,作为王后的你怎么反而一副身在局外的神态?”

“姐姐知道的,从小到大我根本没奢望过当王后。”图雅微扬起头,凝望着虚白的半空,“以前一想到能陪他上前线,谋划排兵,我就很满足了,能不能成为凯姆特最尊荣的女人,于我杳无意义。”

晓蓠听着微怔。不得不说,她羡慕图雅对塞索斯的这份用情,专一、纯粹的热度,就像一心朝向太阳绽放的向日葵。嘴上则打趣:“所以你连祈福场合都省得出席了?”

“我只到真正需要我的地方。如果陛下一人就足够,甚至不必浪费一顶轿子。”图雅定定看了晓蓠一眼,然后避开她的行装,径自坐到简洁的床边,“说起来,拉米斯前晚向我问起了潘索尔。”

讶异从她心头划过,旋即了然。“王后一定没说什么。”

“因为我判断这是你跟拉米斯之间的事,你没对他和盘托出必然有你的考虑。我不准备破坏姐姐的心意。”图雅投出的目光中洞察一闪而过:“我只想问,这位前维西尔有没有给姐姐出难题。”

“他真的只是聘请我为妮菲塔莉的导师,对教导范围也没有特别限定。你担心的是什么?”

图雅本还在沉思,听晓蓠提了出来,顿与她四目相交:“按姐姐所知的,应该不比我早已闻悉的少。老实说,表面上确无值得怀疑之处。妮菲塔莉的母亲原来怀的是双胞胎,却在足月时难产,先出生的姐姐不到两刻就被阿努比斯神接走,剩下妮菲塔莉幸获伊西斯女神庇佑而存活。纵使此后身体并不特别好,她的父亲身为建筑院的辅佐大臣长年工作在外,妮菲塔莉依然得到她祖父的精心照料,反之若没有前面种种,她可能就不会受到大家长的亲自抚养,以及来自家族各支的关顾。”

“王后想说她因祸得福吗?”

图雅却摇头,“我是在好奇,今日这个聪颖的女孩,他日会在潘索尔的安排下走向何方。”

脑海浮起对妮菲塔莉至今累积的印象,实在很难将她与权力、野心这类字眼扯上关系,然而潘索尔的那句话,却又令晓蓠觉得自己被推往图雅挑明疑窦的漩涡。

“今天就到这里。练习不宜操之过急。”

离休假结束还有一天,晓蓠提前通知了潘索尔的管家,把课程调为早上开始。

“有劳老师了。请问今天的安排会沿袭下去吗?”

晓蓠对上她刚睁开,霎时间还没对焦的褐色眼睛,思忖半晌答道:“头两旬跟之前一样在下午开始,只有倒数第二天我会上午就过来。”

午饭过后,她们就转移到回廊的遮阴下。时值晚午,阳光的温度慢慢消退,唯有一步之外的地板依旧传递着热气。

“听祖父说,老师在大神庙进行祭司的修习。我曾探访其它神庙,也见过神侍进行这样的……冥想。”

“是吗?”晓蓠端起银壶,替各自倒了七分满的水,由于管家每隔一小时都会来添热水,她摸在银杯上的皮肤仍感觉到微温。“我并非为了当祭司,不过他的说法也不完全错。”

“做完今天的练习,我感觉舒服不少。是祖父跟老师提过我的身体状况吧?”

晓蓠定神望着她,没说话。

“不要紧。这不是需要感到尴尬的话题。”妮菲塔莉低头看手中被一点点取走温度的水杯。

她不想接话,可是现在离开不见得就妥当。“小姐对神庙和神侍的兴趣超出了我的预想。我可不可以知道你的理想是什么?”

突然射来的眼神让她打了个冷战。

“老师猜得没错。我想进神庙,侍奉阿蒙-拉神。”

“做神的仆人?”晓蓠脱口而出,意想不到这会是她面对面得到的答案。“这是你祖父所期望的吗?”反应过来自己越了界时,话已收不回。

少女却放开银杯,抬手抚摩散落在沙褐色披肩上的发梢,显然没在意对方的失态和局促,声音低而透澈地回道:“祖父从没告诉我他的期望。而如果他对我的期望与我对自己的重合,我不介意去走别人已铺垫好的路。”

晓蓠张着嘴,一时无法成言。

她恍悟到这丫头不仅聪颖,还十分有主见,因而更被潘索尔珍爱和保护起来。但她仍确定不了,妮菲塔莉有没有思考过这条路的终点,到底在哪里。

“就算神的仆人跟法老的妻子只能二选其一?”

妮菲塔莉神情认真,在她眼里,面展笑颜的晓蓠根本不像是在开玩笑:“陛下是一位专情的王,我也从未妄图破坏陛下与王后的和谐。至于二王子殿下……”她顿了顿,似在酝酿措词,“我怎么可能对一名素未谋面的异性动心,老师觉得我想得对吗?”

又是暮色四合时。

刚过的奥皮特节和接踵而来的西得节让通往大神庙的这段大道再度热闹起来,运送牲口祭品、亚麻衣料、沐浴香料的马车络绎不绝,王城的巡逻队同样对这一带加大了警卫力度。饶是异乡游人路过,都必看得出这里将有庆典举行。

晓蓠穿梭在成群结队的人当中,难免形单影只。

视线有意无意在或迎面而来,或越过自己走远的人们身上游弋,她空旷的思绪蓦然回到与妮菲塔莉最后的对话上。

说不清这个才十一岁的女孩话里头有几分真几分假,即使她是一名贵族之女,与自己不同,她鲜少接触外界,这样不利于在同类人中磨练交际技巧,却更大程度保留了她的真实个性,所以除非妮菲塔莉的机心极重,否则她随后对拉米斯的不闻不问就不可能是欲扬先抑。

不晓得拉米斯得知有这么个各方面都不逊色于他的女生如此无视自己,会如何作想?莫名地,晓蓠断定他会不在乎,但并不是因为倾慕这位二王子的权贵千金多不胜数。

那就是说,图雅过虑了?

潘索尔的家族成员纵是身居不同部门的要职,在朝堂中形成的利益链条盘根错节,可也理应未到不可小觑的地步,遑论足以令君王忌惮。

“你忙完了吧?”

“这些功夫每年都重复,还算轻松。”

“给那女人的华装也送过去了?”

“待会就命侍女去送。怎么突然提起她?”

一阵叹气。“她又不是传说中的神宠公主,面貌不衰亦是有目共睹,陛下为什么还把她列入西得节的同行名单?就不怕是异国派来的妖女吗?”

“听闻她对王后有恩,当年二王子殿下便是她在旁接生的。”

女官抽了口冷气:“莫非她对殿下施了什么巫术?你都没留意到殿下面对着她比对王后还亲昵!”

另一名女官觉默着,“我忠告你少‘留意’为妙。先王和陛下愿意让我们留在王宫伺候下去,已是阿蒙-拉神赐予的莫大荣光。”

那女官被噎着,突地冷笑了一下:“我不过是为陛下王后担忧。”

另外的女官没纠缠在这话题上,安静抬脚离开,不一会响起另一串匆匆远去的脚步声。

“晓蓠,你干嘛在这蹲着?”

廊柱的阴影延伸到来人的脚边,晓蓠抬起头,是塞提身边的书记官。头戴过肩假发的青年正眉眼含笑地俯视着她。

“凉鞋进了沙子,才清理完。”

他的目光既而落在她跟前的中型木匣上,“这是给拉米斯殿下的?”

她笑了笑:“猎鸭比赛当天殿下要穿的衣服。”

“你回去劝一劝殿下吧。陛下特许他为比赛揭幕已是一大让步。”

晓蓠会意:“有劳你转告陛下,二王子已经冷静下来了。”

“陛下会很满意听到这个消息的。”

“我想也是。”

奥皮特节的来临代表尼罗河河水的泛滥到达顶峰,届时野生的鸭子会在岸边群聚,之后由士兵捕捉回去充当猎鸭比赛的猎物。为了提高比赛的可看性,赛场一般会出现大臣和贵族之中的箭术高手,符合资格者不分年龄均可报名,成绩最佳的几个将获得丰厚奖品。

拉米斯打从去年被带上观看猎鸭比赛,早就盼着参加今年的赛事,岂料向父王报出这一意愿时,后者竟让他只管坐在外场旁观。他不服气,盘算着快法老的意旨一步跟负责举办的大臣报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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