涕为笑,装模作样地行起了礼:“遵命,帕苏伊先生!”
帕苏伊不由苦笑:“小女孩。最近皇宫上下都因为米坦尼王太子被毒杀一事闹得人心惶惶,晓蓠回去时记得小心。需要派近卫兵送你回去吗?”
晓蓠摆手:“不用这么夸张,你害我也紧张起来了。”
“那我送你到门廊吧。”
单是这样和他无言地往前走着,晓蓠仍会感到一种熟悉的安心感。是纯粹因为他和马里耶特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还是因为在这十天内和他的接触过程中,她察觉到了这个男子的言行谈吐与马里真的如出一辙?她无法确定。
“那天你出现在我面前,对我说希望我帮你寻找有关『愿望杯』的线索。坦白说,我很惊讶,也被你吓了一跳。你这么有勇气和自信,要不要考虑成为我们军队的女将领。”
晓蓠不假思索地笑了出来:“你这是在取笑我鲁莽行事吗?这么重要的职位我担当不来,更何况我连马都骑不好,怎么上场杀敌?”
“你如果真有这个意愿,大可接受某位军官长的训练后,搭乘战车上战场。”
“没错,我也曾梦想过自己有一天成为一名英姿飒爽的女军人。可是不是每个女子都能变成第二个柯缇娅的,帕苏伊。”
“我不是在拿你和她作比较。你是你,她是她,但不正是因为每个人都是不同的独立个体,人才需要群居,相互交流思想吗。”
“你果真是生不逢时。假如你出生在我们的国家,定会是位了不起的哲学思想家。”
“哲学思想家?那是什么?”
晓蓠笑笑,“在‘过去’,我们的国家有过一个名为『文艺复兴』的时代,而所谓的哲学思想家,就是用来形容那些时而拿起笔杆作战,时而感叹人性矛盾,时而幻想太平盛世的人。”
帕苏伊摇头:“听不懂。”
晓蓠不禁停在原地。刚才的那番话,是马里耶特和帕丁森教授在课堂论辩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利弊,她偷偷记下的其中一小段,事后不意被马里评论道:学习效率有待提高。
“帕苏伊,我可不可以问你些事?”
帕苏伊随晓蓠一同停了下来。“我可以回答的,必定知无不言。”
晓蓠做了几次微微的深呼吸,才终于把视线投到帕苏伊脸上。“帕苏伊记得自己父母的样子吗?”
她自知这样的问题是怎样的唐突和无礼,但她始终无法相信帕苏伊和马里耶特是不同的两个人的事实。不出所料,帕苏伊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晓蓠,我的双亲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晓蓠愕然地张开了嘴,又缓缓紧闭起来。没有拒绝回答,也没有丝毫为难,然而这样平铺直叙的语气却令她愈发觉得自己可耻。
她追上已快步走在前面的年轻男子:“抱歉,帕苏伊,我不是故意的……之所以那样问,是因为我……”
帕苏伊猛然站住脚步,晓蓠差点踉跄跌倒。“你想念朋友的心情,我能够理解。但请容我再说一遍,我确实不记得过去曾和你见过面。”
晓蓠羞愧地垂下头,“真的…很对不起。”
两人间的气氛忽然变得尴尬,僵硬。沉默就此持续到分别。
门廊的尽头,晓蓠禁不住回头遥望帕苏伊逐渐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她转过身准备回将军府。
“你是晓蓠姐姐吗?”晓蓠一怔,点头应是。眼前的小男孩伸直手递来了一个金色的面具:“这个大哥哥叫你明天天亮,到狮子门找他。”
晓蓠接过金面具,轻轻握住。她凝视着它,嘴里的话脱口而出:
“谢谢你。和大哥哥说,我会去的。”
她是喜欢上他了吧。晓蓠闭上眼,嘲谑地想。所以才对塔鲁的百般呵护感到惭愧,所以他的吻落下却让她情不自禁地想起另一个人。
明天破晓时,她要去见图特。无论结果如何,她都不会后悔。
事情一旦决定下来,心情就轻松许多。
晓蓠没用多长时间就来到了将军府所在街道的转角。此际恰好有一队近卫队从她眼前经过。晓蓠赶紧停下,以免妨碍他们巡逻。但居然把巡逻范围扩大到将军府一带,倒是意料之外。
只是不对啊……为什么走在前头带队的那个人,怎么看都不像个男的?
“柯缇娅?”
那人顿了顿,应声回头,两人的视线正好相交。
“晓蓠,你怎么在这里?”柯缇娅笑着向她打招呼,却发现她满脸诧异地看着自己。“认不出我了?”
晓蓠语塞,连忙寻找措辞:“你看起来……很帅气。”
“这可不是赞美一个女军官该用的话。”
她无奈投降,“是、是。我应该说:柯缇娅大人,你这身打扮真是英气逼人,相信谁现在惹怒了你,绝对被打得屁滚尿流。”
“哈哈哈哈!”柯缇娅大笑起来,“没想到你也说得出这种流氓才会讲的话。”
晓蓠无语,那时候瞥见的一幕果然是她看错了吗。能让柯缇娅流泪的事,晓蓠想象不出。
“我刚从大神殿那边回来,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那么你呢,在顶替近卫队队长带队巡逻?”
“呵呵,真不能小瞧你!怎么猜到的?”见晓蓠默默地看自己,柯缇娅亦不兜圈。“与其是说顶替近卫队队长,还不如说我是在帮老爸的弟弟带队巡查。”
晓蓠感叹:“竟动用到正规军。不过塞帕狄斯将军将责任推给你才最意外。”
“没办法的事。米坦尼王太子的死使大家一下子慌张了起来,叔叔向陛下申请加强对内城城内的巡逻,要是发现什么形迹可疑的人,尽管入室搜查。”
晓蓠问出心中潜藏已久的疑问:“那你认为,两个国家会打起来吗?”
柯缇娅不知何时抽出了短剑,一下接一下抛耍了起来:“十有八九的可能吧。虽然对我们而言,目前什么仗都不打最好。毕竟对巴比伦一战赫梯折损了一定军力,为恢复元气则花费了三、四年的时间。”
晓蓠眨了眨眼睛:“你就是从那时候起不再前往埃及,对吧。”
“唰”的一声,短剑被插回了剑鞘之中。柯缇娅扬起一边嘴角,对晓蓠说道:“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不问也罢。”
“你太适合去打仗了。否则你的人生价值等于没有实现,废了。”
柯缇娅用拇指指了指一旁的巡逻队:“不说了,我要继续和你耗下去,被哪个家伙汇报上去的话,我可是得绕着外城城墙跑三圈的。”顿时一阵哄笑。
晓蓠也跟着笑了。
整齐的步伐声在相反方向响起。晓蓠也提步往府邸走去,走了一会,倏然记起自己有一件事迟迟未来得及问她。由于两人碰面的机会不多,她急忙转身,想叫住已走得很远的柯缇娅。
然而,刚准备开口,却有人忽然捂住了她的嘴巴,晓蓠惊恐地瞪大双眼,她拼命挣扎,两边的肩膀反而被拽得生疼。好像有什么淡淡的奇怪味道扑入她的鼻子,恍惚间,她一点一点地失去了意识。
有水流动的声音……
她睁开眼睛,却只看到眼前漆黑一片。并非是天黑的缘故,因为晓蓠感觉得到,有人用黑布蒙住了她的双眼。不仅是眼睛,就连嘴巴也被死死封住,她能够发出的只有呜呜声。
虽然暂时还判定不了自己到底处于什么状况之中,但可以肯定的是,不会有人想用她来交换大批的金银财宝。晓蓠自知自己在这个时代的价值有多少。
不远处传来了门被推开的声音。
从靠近的脚步声判断,有两个人!
你们是谁!这样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快放了我!
“说是从埃及来的女孩,果然有几分像。”女人的声音。
你是什么人?想对我怎么样?
“就是她和那个丫头在协助调查毒药的事?”
那个丫头?毒药?是指兰丝耶吗……
“是的,好像已查出了毒药的配方里有马利筋。”
这个男人又是谁?情况越来越脱离晓蓠的掌控范围。两人的声音她都很陌生,说明之前她都没遇见过他们。那他们来这里究竟打算做什么?
“王太子的死早在计划当中。可惜未能杀死尤乌赫公主。”男人平静的语调像在讲述今天本来要杀一只鸡和一只鸭来吃,顺利宰了鸭,却让鸡中途溜走了。
“尤乌赫是早晚要死的。她知道了我们的计划,不是她死,就是我们亡。”
这个女的在讲什么?他们在谋划着什么,为什么要杀死无辜的人?赫梯怎会容忍如此冷血无情的人留在哈图萨城里面,甚至是皇宫之中!晓蓠越想越愤怒。
“而你,埃及的小可人儿,我要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晓蓠察觉到有人蹲在了自己跟前,下意识地朝她的方向抬起头。
“你很聪明,懂得那么多关于植物的知识;但你也很蠢,任自己牵涉进这个计划里。要怪,就怪你偏偏在这时来到哈图萨,走入皇宫这个权欲的牢笼。而你和尤乌赫那孩子一样天真,竟搭上塔鲁那个和我处处作对的小子,你生命的沙漏,从那一刻被倒转。所以,我想,像你这样机灵的人,应该听清我的意思了——”尖细的笑声使晓蓠不寒而栗,女人却仿佛丝毫未觉,靠得愈发的近,温热的鼻息直喷在她脸上:
“你将看不到明天升起的太阳。”
晓蓠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此时,女人怜惜般用手背贴着她的脸慢慢拖过,最后却蓦地反转过来,尖利的指甲在她脸颊边划出一条既长又细的血口。
“呜……”
“呵呵呵,呵呵呵呵——我们走!”
你这个疯女人!晓蓠想放声大吼,但她的手脚都被绑住,侧躺在冰冷的地面,动弹不得。
很快,四周回归到不久前的平静。可这种平静现已变成了预示她生命结束的死寂。想到这里,泪水不争气地流了出来,滑过渗着血的伤口,又一阵火烧般的痛楚席卷而来。
晓蓠不知道那个女人或者那个男人会用什么方法杀死她,但既然说得出口,她就不得不信。深明这一点的晓蓠,绝望之情更胜当初在沙漠迷失方向的时候。
只是现在就放弃,还太早了。她有着不能死去的理由,那一个个让她渴望看到新一天太阳升起的理由。
镇静下来后,晓蓠开始思考该怎样解开绑在手脚上的布条。她的嘴被封住,这样的情况下,是无法利用嘴巴撕开手上的布条。
此次不同于以往参加过的任何一次野外求生训练,因而没有可借鉴的前例。
她离开和斯提神庙时,太阳在天空的位置是八点钟方向过一点。默认太阳对地球的影响与她的认知一致,在太阳正午直射点回归赤道之前,北半球进入黑夜的时间点比春分当天要早,因此那个时刻大约是下午的四点钟左右。假设让她吸入的迷药效力持续时间为三到四小时,那么现在离明天天亮仅剩十个小时。
她头一次强烈感受到时间的稀缺性。
要活命,最佳时间是前五个小时,不全力把握,越到后面只会越困。
绞尽脑汁,却仍是束手无策。晓蓠有些挫败地把背侧靠在旁边的墙上。
墙?——有了!
伯德罗皮将军府邸中,灯火通明。宴席桌上,摆满了各色丰富的菜肴,笑语声不断的众人里,却有一个人独自发闷。
“嘿,我回来了!”
“柯缇娅,你怎么又回来了?不是要去巡逻的吗?”
“库克尔,你在家啊。我还以为你今晚会在军营过夜呢。”
库克尔白了柯缇娅一眼:“你以为我是你呀,天天都在营地过夜,是偶尔那么一两次钱不够花了才想起有这么个家。”
“库克尔,难得柯缇娅回家一趟,你就少跟姐姐吵嘴了。”将军发话,两姐弟偃旗息鼓。
“是啊,我都有一阵子没和她好好说过话了。柯缇娅,吃完饭陪我到屋外散散步,聊一下你的近况。”
柯缇娅呵呵笑了几声:“还不是和以前差不多。”说罢,她敏感地注意到家里有什么不对劲。她环视了宴席桌一遍,终于找到了目标。“皮皮,你怎么都不说话?我没回来两天你就成哑巴了?”
“柯缇娅!怎么这样说弟弟。”将军嗔怪道。
柯缇娅耸了耸肩,继续搜寻不妥之处,片刻,她明白了过来:“晓蓠人呢?”
话音一落,皮皮忽然嚎啕大哭起来。“晓蓠不见了!”
她惊讶地放下茶杯:“不可能啊,我下午才和她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