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茶和小吃很快就上了,孔楚瑜咬着吸管,在夏淼的逼问下,老实交代最近和陈聿为的进展。
进展?她想了想。
不仅没什么进展,现在还有倒退回原点的可能。
虽说是她主观故意的结果,但她还是忍不住心虚。
“咳……你别看着我不说话,有话直说。”
夏淼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我那是不说话吗,我那是被气的。”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我这不是也没办法嘛。”
“蠢死你算了,没办法那就交给他解决啊。”夏淼没忍住敲她头。
孔楚瑜没想到这个解法,一时有些怔忡。
她这段时间左思右想,想出来的蠢办法还是把他们两个约出来谈谈,信息还没发出去,就已经觉得不妥当了。方清逸连自己都不想见,哪里还想看到陈聿为。
“你说你朋友跟你绝交,哦不,应该叫疏远,于是你就不敢和他联系了,那你把你朋友放在哪里。”
夏淼一口一个陈聿为,倒是熟稔,像极了在聊自家弟弟的姐姐。
孔楚瑜问:“什么我把朋友放哪?”
“她不跟你联系,”夏淼语重心长,“就是害怕影响你们感情,你如今这样,更印证她的想法了。”
她点了点头,“我知道。”
“那你就是还在别扭?”夏淼了然。
“嗯。”
说得轻巧,做起来却难,她怎会不知方清逸的良苦用心,可越清楚,她就愈发觉得难为情。
像是踩着方清逸的真心,去和陈聿为接触,这个比喻并不恰当,但她就是这么想的。
夏淼察觉她所想,不再劝她,眼睛望向窗外的小情侣,嘟囔了一句:“我都有些心疼陈聿为了。”
孔楚瑜心里一阵酸胀,像做了错事的小孩低着头,脸上满是愧疚。
夏淼见了,揽住她的肩膀,“好了,快想想中午吃什么,我快饿死了。”
两人很快敲定了晚饭,茶饮饭饱后,又絮絮叨叨地聊天。等到傍晚,才恋恋不舍地分开,各回各家。
下次见面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从每日必见面朋友变成了寒暑假限定朋友,以后见面的机会只会越来越少。
就这样,一连几天,孔楚瑜在完成比赛报告之余,陆续见了不少高中同学,本以为会没有话题,但没想到还是熟稔依旧。
一打开话匝子,聊起高中趣事,就说个没完,也没有留意时间。
回到家已经是十二点了,孔楚瑜小心翼翼地打开门,往客厅看了一眼,确定他们都休息了,悬着的心才放心,蹑手蹑脚往房间里走。
正要打开房间灯时,身后晃过一道身影。
孔楚瑜后背一僵,还是打开了灯。
灯光刺眼,她下意识偏过头,撞上孔苓的目光。
“哟,我还以为你不打算回来了呢,不回来吃饭也不知道说一声,怎么上了大学还是没有长进,半点不懂人情世故。”孔苓声音冷淡,语气里透着不满。
“上大学又不是变异,要有什么长进。”她心知理亏,还是忍不住小声反驳。
声音虽小,却尽数传到孔苓耳朵里。
孔苓怒极反笑,“那我倒是希望你变个异,也不至于成天让我闹心,不回来我倒还省心。”
“你说得对,我就不该回来,这样大家就都省心了。”
孔苓没说话,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视线最后停在了她的脖子——
原先空落落的脖子,如今戴着一条从没见过的银色项链,细细窄窄的一条,悬着一个镂空蝴蝶。
第一天有戴这个链子吗?她记不清了。是自己买的?还是别人送的?又或是谈恋爱了?
她的女儿她能不清楚吗?不爱打扮,整日素面朝天,平日里也不戴什么首饰。
孔苓有好多疑问,萦绕在心头,变成下意识皱在一起的眉头。
“你谈恋爱了?”
“不会还是陆澄吧?”
“你对他还有想法?”
提到陆澄,孔楚瑜心里那股无名火涌了上来,本想开口解释,现如今倒是把解释的话抛之脑后,只剩下亟待迸发的火苗。
孔苓上来就劈头盖脸一顿质问自己是不是现在还对陆澄痴情难改。要是她跟陆澄真有一段,那她无话可说。可他们明明什么都没有,她凭什么要受这气。
或者说,谁都可以这么说,谁都可以这么问,但唯独不能是孔苓。
“没谈没谈,要我说几遍,我和陆澄什么都没有,你为什么总要觉得我们有什么?”
“你们有什么,没有什么,”孔苓拔高音调,“你自己心里清楚,犯不着朝我撒火,还是说你心虚。”
“女孩子要自尊自爱,这点道理你还不明白吗?”
孔楚瑜不甘示弱,扯着嗓子辩驳,“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只愿意相信自己所相信的,从不听我说话。还有,我哪里不自尊自爱了?”
孔苓冷哼一声,“但凡你口里有一句真话,我也不至于这样。再说了,我也没说你不自尊自爱,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懂不懂?”
“我怎么就没一句真话了,”孔楚瑜嘲讽,”难道你嘴里就都是真话,你和许叔叔的事不也是最后才告诉我的?”
“你和我能一样吗,小孩少管大人的事。”
“大家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
许玉林站在不远处,不知何时被吵醒,更不知道听了多少。
他走上前打圆场,“你妈妈是担心你,别往心里去,她有口无心的。”
孔楚瑜在气头上,脱口而出,“我和她的事,不用你管。”
话说出口,她自己先愣了一会,也知道这话说得伤人。许叔叔平日里对她诸多照料,她千不该万不该说出这等没礼貌的话。
但此刻道歉她又放不下面子,只好梗着脖子不说话。
孔苓见状,没控制好脾气,反手就是一巴掌,“孔楚瑜,这不是你亲爹,地球也不是围着你转的,你别总使小孩子脾气,让别人迁就你。我生你不是为了让你来气我,尊老爱幼学到狗肚子里了,早知道……早知道还不如趁早……。”
孔苓也发觉失言,话音戛然而止。
孔楚瑜闻言,一肚子的火气顷刻间偃旗息鼓,心脏像被破开了大口。
孔苓的每句话都不偏不倚扎着她的心口,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果然,只有最亲近的人才知道刀往哪里扎最疼。
眼眶蓄满泪水,偏过头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不让泪珠落下。
房间突然陷入沉默,空气变得极度压抑,时间被拉长,久得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情绪愈演愈烈,眼泪怎么擦都擦不完,她实在无法忍受和他们共处在一个房间。
过了很久,她几乎是落荒而逃,草草收拾好行李就往外走。
许玉林拉住她,“这么晚了,你能去哪?再说,这个点女孩子去哪都不安全,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她正想挣开许玉林的手,就听到孔苓说,“让她走,反正回家五天她就没一天着家的,在不在家又有什么区别。”
“许叔叔,我跟夏淼说好了,她会来接我,您不用担心了。”
说完,她头也不回就走了。
坐上计程车,她目光望向窗外放空,在司机的连声呼唤下,她终于回神,报了个酒店名。
这个点,她怎么可能麻烦夏淼来接,暂且不提好不好意思,退一万步来说,夏淼也是个女生,这么晚也不安全。
孔楚瑜订的房间在八层,出了电梯左拐,尽头右手边就是。
她从前台拿了房卡,刷卡进入房间,看见床的那刻,疲惫感铺面而来。
她把门反锁,把行李箱往旁边一撂,就倒在床上酝酿睡意。反正就是个临时落脚点,也没有收拾的必要。
这显然并不成功,思绪放空,那些刻意被忽略的情绪又再次袭来,那些刺耳的话又重新在脑海里回荡,一声比一声高,最后只剩下尖锐的嗡鸣声。
她捂着耳朵,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折腾到凌晨三四点,就在她打算睁眼到天亮时,一阵困意袭来,将她卷入梦乡。
醒来时,手机里多了好几个未接来电,有许叔叔打来的,夏淼打来的,唯独等不到想等的人。谁都不愿意当那个递台阶的人,只能任由气氛僵在那里。
道歉,示弱,对于她们这对母女来说,太过艰难了。关心的话到了嘴边,变成了质问,明明撒个娇就能揭过的事情,放到她们这里,也能吵得不可开交。
她划动微信界面,信息堆积如山,未读信息的小红点密匝匝排列着,还源源不断滚动出新信息,占据着她的视线。
她挑了几个重要的信息回复,安抚夏淼的情绪,告诉她自己没事;又给许叔叔报了平安,为自己的无礼道了歉;宿舍群里偶尔提到她的信息,她也一一回复;把老师发布的重要通知转发到班群里,其他的信息一律忽略,包括陈聿为的。
划看朋友圈,陈江篱乐此不疲地分享着旅游日常,生命力仿佛穿过照片,感染每个人;橙子发了和庄绍的牵手照,不那么高调地秀恩爱;张回轩发了祝福,部门的小干都在下面回复,有说有笑的。
她看不下去了,突然感到落寞,像是意识到自己是个异类,游离于众人之外,清楚地感知到他人的快乐,但这快乐跟自己没有半分钱关系,难过才是属于自己的。
回过神,已不知不觉点开了陈聿为的朋友圈,状态还停留在去年。朋友圈的背景倒是变了,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见,让人看着心慌。
他现在在干什么呢?她想不到。
如果她没有刻意疏远,那么现在她应该会给陈聿为打个电话,说说自己的不开心,哪怕他什么都不说,也没有关系。
她真的做错了吗?自以为在照顾所有人感受,结果是没有人觉得自己被照顾,都捂着心口跟她说疼。或许孔苓说得对,她太以自我为中心了,地球不是围着她转的。
十一假期转瞬即逝,生活又重新走回正轨。临到末尾,孔楚瑜幸运地候补上了七号凌晨的一班车。
六号晚上,她洗完澡,边擦头发边往沙发方向走。
手机铃声突兀响起,她走近拿起手机一看,是陈聿为的电话,不禁有些恍惚。
明明只是两个星期没有联络,却好像隔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