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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贵人的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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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在距诏狱百里的宫墙内,谢忱正跪在御书房的青砖地上,眼前是散落一地的折子,泛黄纸页间的‘殷卯’二字,朱砂批红刺目惊心。

“太常以为该如何处置殷卯?”郯皇有气无力的声音从高位上传来。

“臣以为当效法先祖旧例。”谢忱面不改色,“昭明四十五年,女官宋贞秽乱朝纲,私调军粮,于其中大肆敛财,稷帝虽震怒,但赐其全尸。”

郯皇缓缓将手里的狼毫放下,轻咳两声后沉声道:“传旨!罪人殷卯于三日后午门公审,行凌迟之刑,着太学生员观刑。自即日起,凡女子私入太学者,同罪论处!”

就在此时,御书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陛下,万万不可!”国师如洪钟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与惶恐,在殿外骤然响起,仿若一道惊雷,划破御案上展开了一半的黄绸卷。

国师不顾门口内侍的阻拦,阔步跨过门槛,他发丝凌乱,手中的拂尘随着他的动作剧烈摆动,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神色焦急万分。

只见他躬身朝郯皇行了一礼后,双手高高举起,神色恳切:“陛下,昨夜紫微垣隐没,月犯心宿!臣子时登观星台,见……见帝星周围血雾翻涌!此女命宫与太阴同曜,若断此星轨——恐有大祸!望陛下三思啊!”

郯皇双手骤然攥紧卷轴边缘,骨节在明黄缎面上泛出青白,再抬眸时,已换上肃穆神色:“怎么说?”

“啊?”

国师脸上的表情僵了一瞬,不过眨眼间他便恢复了镇定,长袖一甩,朝郯皇恭敬欠身:“陛下,近日天象异动,或与此女有关。从星象上来看,其命宫与紫微星遥相呼应,彼此交融。若她心怀忠义,一心向国,以其非凡之才,郯国定能千秋万代,昌盛不绝,尽享太平盛世。”

郯皇眉心紧拧,眼中闪过一丝不悦,追问道:“倘若她并非如此,又当如何?”

国师微微一顿,声音也愈发低沉:“反之,人亡国破,皇室恐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万劫不复……”郯皇低喃自语,似乎并不急着下令放人。

半晌后,他才扶着龙椅缓缓起身,明黄色广袖掠过奏折堆砌的江山,最后落在谢忱面前,“谢太常昨夜可有观星?”

话音刚落,国师的拂尘穗子突然无风自动:“陛下明鉴!贫道所言绝无半分虚言。昨夜,通天阁内的长明灯同时熄灭三十七盏,钦天监的浑天仪……”

“够了!”郯皇呵斥道,随即剧烈咳嗽起来,枯瘦的指缝间渗出暗红血丝,他抬脚踩住国师膝前飞扬的拂尘,语气阴冷:“国师擅闯御书房,当罚奉三年,禁足一月,还不……滚出去!”

国师依旧跪地不起,将腰杆挺得笔直,那架势仿佛就算天塌下来,也要将心中的谏言一吐为快:“陛下,就算罚奉五载,贫道还是得请您三思,万万不可作出有伤国本之事!”

“哼!国本?”郯皇强忍着身体的不适,缓缓抬起头,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配合着他略显苍白、憔悴的面容,无端增添了几分阴森之感,“国师一向以万寿宫为尊,今日却在这御书房内演了一场好戏,孤倒想问问——母后她,究竟许了你几品仙阶?”

“陛下!”谢忱不可察觉地皱了皱眉,抬头望着脚步虚浮,神情逐渐恍惚的郯皇,立即出声提醒道:“算算时辰,您该吃药了。”

他声音温和,却又带着几分不容置疑地坚定。

郯皇一怔,似是被谢忱的话拉回了些许理智,只见他缓缓抬起手,朝两人摆了摆,那动作显得有些疲惫,仿佛适才在盛怒之下质问国师的,并非眼前的他。

朱漆宫门在身后缓缓闭合,国师臂弯处的拂尘被夜风掀起,似长蛇一般缠向谢忱的随风轻晃的袖摆。

“当真是要见血了。”

“你又不是不知,太后与陛下的棋局里,从来容不下活子。”

谢忱腰间的玉牌猛地撞上国师递来的金印,在寂静中迸出点点火星,“殷季此刻在城外校场练兵,世子也应当还被关在王府后院,该怎么做,不用贫道提醒你了吧!”

当国师的拂尘消失在九曲回廊尽头时,谢忱听见承天门方向传来马蹄声,如鼓点般敲在心尖上,一股莫名的慌乱在心中不断攀升,他抬手抚上系在腰间的玉牌,求以慰藉。

镇抚司狱,

狱卒将盐水一盆接着一盆的朝司卿后背泼去,却依旧不见金纹显现。

冰冷盐水顺着泛红的背脊流至侧腰,强烈刺痛感不断加深,险些让她疼得晕了过去。

火盆内的铁尺被烧得通红,表面的火星四下飞溅,当铁尺贴上皮肉的瞬间,牢里突然卷起一阵阴风,烛火骤息,紧接着便是刑具掉落的哐啷声。

谢忱站在牢房外的阴影里,薄唇紧抿,线条冷硬,像是在极力压抑着内心翻涌的情绪。

他隐于袖摆之下的指尖,刹那间泛起一阵幽邃蓝光,与此同时,司卿伤口处不断涌出的殷红血珠,竟诡谲地凝为剔透冰晶,在黯淡的光线下,折射出森冷的光。

蓦地,司卿忽觉身上那如潮水般汹涌的剧痛,竟在逐步减轻。

他来了?

她艰难地抬头,试图在这昏暗中寻得那抹熟悉的身影。

下一刻,地牢甬道突然响起金戈碰撞的闷响,她看见不远处的火光刺破黑暗,正朝着这边涌来。

权无心的雪色大氅扫过满地血污,大步踏至牢房内,身后禁军鱼贯而入的脚步声,震得刑架哐哐作响。

“太后懿旨!诏狱即刻戒严!”少年青涩的嗓音,瞬间响彻牢房。

权项停下手中动作,抬眼瞧去,好整以暇地盯着手持金印的少年。

嗤笑声响起时,他伸手拂过刑架上的玄铁链,指尖将将停在司卿染着泪珠的眼尾:“英雄救美?表弟可知镇抚司狱之权乃是……”

猝然间,一柄缠着暗红色布帛的短戟猛地插进权项足前三寸,戟头没入地砖时,震落了墙上的陈年血垢,也一道堵住了他喉间还未道出的话。

“陛下口谕——着即释放殷卯!”

殷季俯身一把扯出短戟,继续说道,“昨夜新得的消息,朝中数位臣子居然都曾私藏过殿下的亲笔书信。殿下不妨猜猜看,陛下若是看到那一叠堆积如山的物证时,会摔碎几盏白瓷?”

权项脸色微变,冷哼一声后,猛地扯动机关锁链,司卿腕间寒铁链骤然收紧,以至肩头尚未愈合的鞭伤迸裂溅血:“诏狱刑架连着地底千斤闸,殷统领不妨猜猜看,是你的刀快,还是本殿的手快?”

说话间,狱中烛火接连爆开灯花,噼啪声下,权无心疾步行至权项面前,出手死死攥住他的腕骨:“二表哥,昨日你不是这样说的!你分明答应过我,要保她性命无虞!”

“没错,本殿是说过让她活着。至于如何活着,当然还得看飏儿表弟自己怎么选择了?”

权项挑了挑眉,朝莫长瑜使了一个眼色,随后那把带着血光的铁尺缓缓落在司卿腰间,来回摩挲下,本就染血的伤痕愈加触目惊心。

殷季见状不由得紧了紧手中的短戟,一个跨步站在少年身前,替他挡住了权项那阴鸷的视线:“臣等奉旨办差,还请殿下莫要让卑职为难。”

话音未落,二十名玄甲禁军齐刷刷按住佩刀,寒铁相撞之声在甬道里荡起回响。

权项突然轻笑,猛地挣脱身旁少年微不足道的束缚,垂眸盯着那几根紧紧嵌在自己手腕处的红痕,反问道:“好个‘奉旨办差’!殷统领奉谁的旨意?父皇?皇祖母?又或是皇后?”

殷季将短戟收回侧腰,屈指弹在戟刃上的力道极轻,却震得刑架上的锁链嗡嗡作响:“自然是陛下的旨意!”

“那么请问殷统领,父皇的圣旨在哪儿?还是说——”权项缓缓转过身来,凌厉的视线直直射向牢门后的那道颀长身影,“殷统领只带来了那道无凭无据的口谕!”

“……”

殷季一愣,不知如何回答,只得回头求救般地望向身后阴影处站立着的谢忱。

“殿下稍安勿躁,”谢忱快速抹去指尖凝霜,迎面大步走进牢房,冷肃的目光掠过被吊在刑架上满身血迹的女子,转而望着天窗外渐暗的暮色:“陛下的口谕不假,若殿下一定要见到圣旨才放人……不如我们等到卯时三刻,如何?”

权项挑了挑眉,烛火在眉弓投下森森暗影,只见他伸出拇指重重碾过司卿嘴角渗出的血迹,随即往后背抹去:“谢太常如果见到了殷侍郎后背的金纹,怕是比本殿还迫不及待!”

当他指尖的殷红触及司卿后背的皮肤时,那被血迹覆盖的小片肌肤竟发出轻微细响,随后逐渐露出金色脉络。

“谢太常瞧着这金纹像什么?”权项喉间滚动的笑声震得整个牢房发颤,“像不像……通天阁里的壁画?”

不等谢忱回答,他径直拿起被烧得通红的铁尺,一脸兴奋地望着司卿那白皙而混着金纹的后背。

“二表哥!”权无心像只炸毛的小兽冲到刑架旁,展开双臂挡在烧红的铁尺前,雪色大氅被铁尺烫出了一条细长的口子,少年声音发颤:“二表哥,不行!会……会死人的!”

见权无心如此不要命地扑上去,殷季大步上前,伸手如铁钳一般,一把拉过权无心,提着衣襟将人扔出牢房。

权无心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正欲开口,却被殷季打断:“这里有谢忱和我,你去太学的明伦堂里等着,有了消息便派人来此知会一声。”

“可……可表哥他……”权无心眼眶泛红,连声音都带着哭腔,看向牢房深处的目光中满是担忧。

殷季郑重地拍了拍权无心的肩头,沉声道:“你若真的想救她,就赶紧去,莫要再耽搁,你留在这里,只会添乱。二皇子此人可不是什么心软,好拿捏的。”

“……好,我去。”

随着甬道上轻重不一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殷季不容置疑的语气悠悠传进牢房里:“殿下若真下了手,下官定会将此事完完整整地禀明圣上,届时,太子之位恐怕会与您,失之交臂!”

“且不说殷卯身上的金纹与通天阁内的壁画相似,就算她毫无利用价值,可盛京的百姓皆知她是当朝太师的远方亲戚。更何况,她的才华有目共睹,天下文人对其多有传颂。若她在诏狱里被虐杀的事一旦传扬出去,您这储君之位也做不安稳呐!”

权项拧了拧眉心,随后握着玄铁链的手猛地一松,皮笑肉不笑地盯着殷季:“若卯时三刻本殿还见不到父皇的圣旨,殷侍郎……”

“殿下放心,若没见着圣旨,下官替您动手便是。”谢忱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地界坐着,抬眸看向权项,语气虽淡,却又透着一股子难以反驳的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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