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岩文学

繁体版 简体版
黑岩文学 > 渡劫 > 第19章 官授侍郎

第19章 官授侍郎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须臾间,寒风轻晃烛火,众人眼底的愕然迅速湮没在无垠的夜色中。

府内的下人都是签了死契的,贵人们的私事都只能烂在肚子里,敢在外面乱说的,不是嫌命长,就是心有二主之人。

前些时日,世子被国师救醒后大闹王府,紧接着王府的红绫挂了扯,扯了挂,最后城东的豆腐西施还是成了冲喜娘子。

本应该是一桩美谈,结果成亲第二日,世子就同王妃大吵一架,为的便是与世子妃和离之事。

王妃自然不会点头,世子也是个固执的,自成亲到现在已两月有余,两人从未行过夫妻之礼。

再者,成婚后的世子妃总是一副男子装扮,世子成日唤她为‘表哥’,嘱咐下人都称之为‘殷少爷’。

“去让厨房煮碗醒酒汤,”权无心对着身旁发愣的小厮吩咐,顺手接过其手中的灯笼,又道,“不用急着送过来,先在火上温着。”

夜风将权无心的话一字不落地送进谢忱耳中,他脚步微滞,回头看去,只见少年正朝他扬唇浅笑,不过那双漆黑的眸子里翻涌着的情绪太多,多到连他也看不明白。

穿过月洞门时,两个洒扫的婢女慌忙退至廊柱后,握着笤帚的那个紧紧盯着走在权无心前面的男子,悄声对同伴道:“殷少爷怎的……”

“嘘!我们做下人的怎能妄议主子们的私事,你忘了厨房那人是如何没了的吗?”

闻言,握着笤帚的婢女脸上瞬间失了血色,她泛白的唇瓣微微颤动着:“可不能忘了,都……都记着呢。”

耳畔的议论声悄然散去,权无心的长靴踏碎了廊下的积雪,与前面的男子拉开一定的距离。

未几,少年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提步跟了上去。

“谢太常能否看在外祖父的面子上,日后对表哥照顾一二。”

谢忱手臂上的力道微微收紧,他皱了皱眉,直接拒绝道:“世子自己照顾便是,何需假手他人。”

“您有所不知,半年后,学生需得离开王府,去往灵霄峰修行,恐不能随时往返于俗世。先生可愿帮学生这个忙?”

闻言,谢忱前进的步伐肉眼可见地放慢了,没有点头亦没有摇头,身后少年轻拢的眉心顿时舒展开来,权当他答应了。

经过九曲回廊,两人行至后院的石桥边,谢忱忽地停下了脚步,问道:“哪间房?”

“先生,这边请。”

说罢,权无心几个大步便来到东厢房的雕花木门前,袍角随着他推门的动作微微扬起。

等谢忱行至里间,权无心才微微俯下身子,伸手掀开绣有鸳鸯戏水图的锦被,轻声道:“放这就好。”

谢忱瞥了一眼锦被上的图样,抬步越过权无心将怀中人安置在榻上。起身时,他的目光不经意从榻上人殷红的唇瓣掠过,恰似雪地里开着的红梅。

月辉冷清,透过半开的窗棂落在他耳廓,将那片薄玉染成了玛瑙色。

“世子大可放心,圣上有意提拔殷卯,且她的身份宫中贵人皆知,那户部侍郎的位置至今还空着。”

言罢,谢忱倏然起身,踏着如墨的影子疾步离去,廊下的烛火将他投在墙上的剪影拉得细长。

权无心忙上前跟在谢忱身后,朝门口走了几步:“谢太常慢走,学生就不去送您了。”

直至那道清瘦的背影逐渐模糊,权无心才合上门扉,转身往里间走去。

榻上人不知何时踢开了被子,权无心叹了一口气,随即俯身替司卿掖好被角,染着寒意的袖口在光洁细腻的侧颈上来回扫过。

榻上人皱了皱眉,一把攥住落在颈间的袖角,身体凭借本能做出反应。

呼吸之间,少年的手腕已然被司卿牢牢扣住,胸膛左侧被两根有力的手指抵着,仿若他只要再动一下,那两根手指便会冲破衣袍,直直插入他的心脏。

“表哥!是我!”

“轰隆隆!”

少年的惊呼声和着窗棂外的雷鸣,一前一后在落在司卿耳畔,她猛地一颤,那双被酒意浸透的瞳仁迷茫了一瞬,再睁眼时,只剩冷清与疏离。

冬日晨间的阳光不带一丝暖意,清凌凌地落在窗沿上。

亮黄的光芒晃得司卿脑袋发胀,她伸手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脖颈,回忆着昨夜城楼下绽放的盛景。

那铁水爆裂的响声,她好似在什么地方听见过,但她却不敢细想。

只要稍微一动念头,司卿的脑袋就像被千万根针同时穿透,密密麻麻的刺痛瞬间炸开,伴随着一跳一跳的抽痛,像是要将她的意识搅碎。

门外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紧接着,门扉被人从外推开。

“表哥,宫里来了旨意,特意交代了要你去。”少年青涩的嗓音里带着一丝兴奋,他快步走到里间,将挂在木施上的衣袍扯下,递给司卿,“说不定皇伯伯要赏你一个官做呢!”

司卿盘腿坐在榻上,看样子并未打算伸手去接,她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世子,民女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做官什么的,从未考虑过。”

“表哥,皇伯伯知晓你女子的身份,他是真的看中你的才学,往后你便是郯国唯一的女官。这不好吗?”

少年的呼吸有些急促,将手中的衣袍又往前递了递。

司卿悠悠叹了一口气,衣袍入手后,抬眸望向少年,眸中满是无奈:“我且问你,圣上可有说过,要对外公布我女子的身份?”

“啊?”权无心神情微怔,一时也不知作何回答。

屏风后,人影晃动。

“世子,你向来心思单纯,往后在外行事,还需多掂量掂量。”

花厅内,香炉青烟袅袅,一众下人们都被遣至门外侯着。

“殷卯接旨!”尖细的嗓音划破空气,老内侍手中的诏书高高举起,似乎在彰显着无上的权威。

司卿双膝跪地,身姿却依旧挺直,她双手交叠在身前,静候内侍宣读旨意。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今察殷卯,德才兼备,智识过人。观其策论,谋略出众,尽显非凡之才。孤深感欣慰,特赐户部侍郎之位,望尔秉持初心,忠君爱国,为社稷谋福。自此,当夙兴夜寐,不负孤之信任,不负天下苍生。钦此!”

“草民殷卯,叩谢圣恩!”

言罢,司卿额头轻触地面,行了三叩大礼。

内侍微微弓着身子,脸上的褶子因堆起的笑意而挤在一起,尖细的嗓音中带着十足的热络:“殷侍郎今得盛宠,往后在这官场上,定平步青云!”

司卿伸手接过内侍递来的黄绸卷,轻轻勾了勾嘴角,态度随和:“借您吉言,也祝大人步步高升!”

“侍郎客气了,”内侍恭敬地朝她作揖,眼睛眯成两条弯弯的缝,“圣上还让奴给您带了一句话——殷侍郎已到了成婚的年纪,可有心仪的女子?”

“咔嚓!”

内侍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一声脆响,似冰棱坠地,在空旷的廊间显得格外突兀。

与此同时,司卿伸手从袖兜中带出一叠银票,袖摆晃动间,银票已经尽数到了内侍的手中:“让大人受惊了,定是世子养的小狸奴踩断了檐上的冰棱。”

内侍眉眼微眯,视线越过司卿朝廊上瞥去,除了朱红柱子下的一摊碎冰,再无其他。

末了,他眼底的笑意渐浓,随手将银票收进怀中,嗓音不似方才那般尖细,却透着一股子沉郁:“冬日刚过,这倒春寒还得冷一阵呢!侍郎千万记得添衣,可别染了风寒,叫宫里的贵人们担心。”

府门外的大道上,朔风呼啸,似冰刀割面,带着冬日的余威。

送走内侍后,司卿抬眼望去,上空阴霾密布,厚重的云层压得很低,几乎快要触及地面,到处都是灰沉沉的,莫名的压抑感如潮水般将她紧紧包围,连呼吸都变得不太畅快起来。

正月初八,大街小巷中还涌动着浓浓的年意,而司卿却早已换上宫中送来的朝服,寅时入宫,巳时出宫,每日的事务堆积如山不说,还得绞尽脑汁婉拒同僚们送来的姬妾。

直到上元佳节,权无心都没再主动找过司卿。

灯会偶遇,两人的目光在人群中交汇,少年却像是被烫到一般,慌乱地偏过头,不敢与她对视。

司卿迈步上前,将手中的花灯递给权无心,明知故问:“世子为何要躲着下官?”

权无心目光躲闪,愧疚如藤蔓一般缠上心头,不知怎的竟也接过了司卿递来的花灯,他声音发涩,带着几分不自然:“表哥,你不怨我?”

“世子,下官记得您书房中放有南华真人的典籍。”

权无心愣了愣,随即缓缓点头:“好像是有。”

“南华真人曾在《人间世》中提到‘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司卿唇边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声音平静又透着距离感,“既然无法改变,何不坦然接受?”

譬如此次渡劫,她不是翠儿,却也只能是翠儿。

无形之中有一道枷锁束缚着她,那些关乎生死的大事,她竟毫无置喙之力。

“殷公子,方才太湖边的杂耍艺人喷出的火焰里,竟化出金色……”

莫绾凝提着花灯款款而来,目光触及司卿身旁的少年郎时,忽地噤了声,一双杏眸在少年手里的花灯上打了个转,“世子也在?”

权无心唇线抿直,握着挑杆的手不由自主地松开又攥紧,只觉掌中的灯笼杆异常扎手。

莫绾凝莲步轻移,将用荷叶包裹着的吃食塞进司卿手中,豆沙的清甜混着坚果的油香在空气中弥散开来:“这刚出炉的红绫饼餤,趁热吃才是最美味的,殷公子快尝尝。”

荷叶内放着三块系着红绫的粉红色条状糕点,糕点中间夹着绵密的豆沙和核桃、松子等果仁儿,还不停地冒着热气,看起来就令人食欲大开。

“世子要尝尝吗?”司卿取出一块糕点,朝权无心递了过去。

闻言,权无心将落在莫绾凝身上的视线,移至冒着热气的糕点上,摇了摇头:“表哥还是自己留着吃吧,我打小就不喜甜食。”

“是吗?”

司卿蹙了蹙眉,她记得世子往日里最爱吃的便是那软糯香甜的雪花糕,怎的今日又不喜甜食了呢?

“嘡嘡嘡……”

一阵锣声忽起,引得百姓们纷纷驻足,目光齐刷刷地朝着锣声传来的方向望去。

莫绾凝喉间轻动,将口中的糕点咽下,抬手指向桥那边的柳树下,柔声说道:“殷公子,那儿的皮影戏就快开始了,我们过去吧。”

“……一朝权在手压倒文武官,天子宠爱我不断地进谗言,阴毒狠计大施展,定叫那成汤天下他不得安!”①

夜风裹挟着匠人那醇厚又富有穿透力的嗓音袭来,权无心提着的花灯轻轻摇曳,微黄的火光在明灭间晃了司卿的眼。

下一刻,司卿径直上前攥住了权无心的袖摆,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世子,一起去看看吧,是你最喜欢的那场戏。”

石桥边,昏暗的幕布上映着人偶清晰地影子,举手投足间栩栩如生。

弦乐悠扬,在老匠人婉转的唱腔下,一只九尾妖狐缓缓现身,同帝王一起演绎着古老的传说。

权无心斜靠着柳树,看得入迷,那双澄澈的眼眸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薄唇微微翕动着,声音很轻,轻得或许连他自己都听不清。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