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核后的第三日,掌院早早地就将成绩贴在了公示牌上,众学子一看,纷纷瞪大了双眼,一脸不敢置信。
“殷……殷卯?”
“第一名是殷卯?不会吧?”
“哼!定是世子为了他去谢太常那儿偷题了!”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昨日傍晚,我家小厮看见恭王府的马车停在谢府门前。”
“……”
司卿考核拿到第一名的消息不胫而走,除了太学中的学子对此颇有异议之外,城中百姓也都议论纷纷。
许是因着前段时间两人之间的风流韵事,大家都认为肯定是谢太常给殷卯漏题了。
傍晚时分,权无心和司卿前脚刚进世安居,后脚就来了个身形高大的侍卫。
“世子,世子妃,王爷有请。”
权无心是有些害怕的,上次也是这个侍卫将他带到恭王那儿,结果他被打得屁股开花。
他缓步跟在司卿身后,紧张到唇色泛白,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
书房的门大大打开,只一眼就能看见书案前端坐着的男人,权无心没敢抬头,直到两人进屋后,他听见男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两人面前。
“说吧!怎么回事?”
恭王的声音如常,并未带任何责备的语气,但权无心却被吓得双膝一软,竟直直地跪了下去。
司卿见状不着痕迹地睨了他一眼,真没骨气。
权无心抬头望向恭王,喉间上下滚动了几下,声音发颤:“父王,谢太常给的东西,翠儿姐姐并未收下。”
“是吗?”对于权无心的说辞,恭王明显不信,他皱了皱眉,转而看向司卿。
“王爷,民女虽身份卑微,却还是知晓何事能做,何事不能做。”
她叹了口气,双眸染泪,继续说道,“民女小时父母双亡,走投无路时被城东卖豆腐的婆婆收留。后来大了些才知,婆婆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落了难才以卖豆腐为生,老人家习惯了日日读书习字,久而久之,民女也多少读了些。现下又跟着世子在太学学习,机会来之不易,更要勤勉刻苦。这次考核能拿第一,民女属实也不敢相信。”
恭王听后并未接话,而是眯起双眸打量起跪在权无心身旁的男子装扮的女子。
女子身着一袭青衫长袍,盈盈跪于地,身姿却笔挺如松,脊背间不见丝毫怯懦,恰似那山间劲竹,根须深植厚土,纵疾风骤雨,亦傲然不屈。
半晌后,恭王微微阖目,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似是将满心的烦忧都随着这口气一并吐出,神色也随之松弛下来:“好了,都起来吧!”
闻言,权无心抬头看向恭王,喉结上下滚动着,刚要开口时,却见后者神情肃然,又想到自己被打到开花的屁股,心中不免有些发毛,迟迟没敢起身。
见权无心僵硬地跪在地上,恭王不悦地皱了皱眉,出声问道:“飏儿,还有何事?”
权无心忙暗自深吸一口气,试图借此平复内心的那抹惧意,稳住心神后方才鼓起勇气回话。
少年声线虽竭力保持平稳,却仍难掩微微的颤意,恭敬答道:“父王,王府门口被一群百姓围得水泄不通,他们……他们说……”
“说什么?”
“说让您给个说法。”权无心的声音如蚊蝇一般细小,若不是恭王耳力好,都要怀疑他到底出没出声。
司卿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真没出息!
见少年久久未语,她只好接过话头,出声道:“王爷,世子和民女回来时便看见府门外聚集了不少百姓,本没什么太大的动静,许是看见了民女,又因为近日外面的流言,有人带头起哄,不是说恭王您仗势欺人,就是说世子行为龌龊,专挑着难听的词来骂。”
堂下的少年低垂着脑袋,并未看见恭王眼底快速闪过的那抹厉色。
也不怪恭王生怒。
早前因世子痴傻,恭王府又后继无人,于是便有人在背后乱嚼舌根,太后动用权势压下去了一部分,可偶尔还是会有诋毁世子的声音响起。
恭王本就积了一肚子的气,世子刚醒没几日,本以为一切会如所想那般慢慢好起来,结果又传出了当街纵马,强抢民女的谣言。
可,翠儿确实以冲喜的由头嫁进了王府,他与王妃对翠儿是有愧的,许是良心不安,所以,恭王府一直忍气吞声,并未将乱传谣言之人羁押起来。
圣上每每提及此事,话里话外都是让他赶紧动用些手段将谣言压下,再传下去整个皇室的颜面都快被丢尽了。
他虽有府兵,但也不能随意动用,容易落人口舌,届时便真应了百姓口中以权谋私,仗势欺人的不实言论。
司卿察觉到屋内气氛似乎不太对劲,于是敛起眼中的情绪,脑子转得飞快,当下便有了主意。
“王爷,听闻二皇子每年初冬都会在玉华台举办茶会,前去参加的才子颇多,正好那日太学休沐……”
“你可有把握夺魁?”
司卿抿唇,随即朝恭王微微颔首:“王爷放心。”
都是玲珑心思的人,司卿的打算恭王如何不知。
若她夺魁,外面的流言不攻自破,恭王府的名声也会恢复如常,可能百姓们还会因当初偏听偏信而对她与世子生出愧疚之情。
“严一!”
恭王对着门外沉声吩咐道:“去告诉外面的人,就说殷卯会去参加玉华台的茶会,届时有人不服自可与之一较高下。输了的,必须到恭王府门前向殷卯和世子道歉,如若不然,本王会让红翎军亲自将人押来,到时就不是轻轻一句道歉能糊弄过去的。”
“是,属下领命。”
当夜,恭王同王妃讲了此事后,王妃自责了许久。
要不是她心软同意,飏儿怎会被外人说三道四,翠儿也不会因此抛头露面,小姑娘肯为了飏儿做到这个份上,真是不容易。
飏儿性子倔,好不容易才承认了翠儿世子妃的身份,她也不好拂了儿子的心意,只能应下,去求了她那身为太师的父亲,让翠儿扮作男子入太学,对外就说是世子的表哥入京求学,暂住王府。
罢了,终是一对有情人,子嗣的事还是慢慢来的好,那补药,飏儿不喝就不喝吧!
翌日,司卿便收到了从宫中送来的书信,信中放着两张烫金请柬。
“姐姐,你真有把握夺魁?”
司卿轻轻合上请柬,白了权无心一眼后转身朝另外一侧躺去。
这少年郎的事儿真多!
若不是他擅作主张,安排她女扮男装踏入太学,她本应在王府之中,安享那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闲适日子。
闲来无趣,便寻机轻生,或许此刻,她早已魂归灵霄峰。
想来也着实有些委屈,整整七次渡劫,她从未过上这般惬意生活。不是自幼缺失双亲疼爱,便是深陷纷繁复杂的国仇家恨,不得解脱。
待此事尘埃落定,她定要谋划周全,寻个巧妙时机,悄然死遁,远离这尘世纷扰 。
“姐姐?你睡着了吗?”
司卿感觉鼻孔有些痒,差点儿一个喷嚏打在权无心脸上,当下忍无可忍,一掌扇了过去。
“啪!”
“哎哟!”
权无心捂着侧脸,坐在地上哼哼唧唧地叫唤。
“世子,民女自有法子夺魁,您有时间琢磨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去多记几首诗作来得实际,为日后茶会做些准备。”
少年一听这话,脸上一阵热辣,意识到自己失态,忙像被烫到一般闭上了嘴。
他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神情带着几分懊恼,脚步拖沓地出了寝屋,一个劲地闷着头,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
玉华台坐落于城西,而盛京内有名的消遣地儿——揽月楼与之相邻。
因此,每年茶会来参加的不止文人雅士,台下看客中也不乏家财万贯之人。
说是茶会,实则是才艺比试,会上脱颖而出的佼佼者,在岁后春闱中皆榜上有名,更有甚者还进了殿试。
今年,因着殷卯要参加,前来看热闹的人更多了。
茶会还未开始,台下就已经聚集了不少百姓,议论声不绝于耳。
“听说殷卯也要来,怎么不见人影?”
“谁知道呢?或许人家也只是说说而已。”
“也对,他什么水平大伙儿都知道,来了岂不丢人现眼。”
“哼!要看便看,在背后乱嚼什么舌根!”一道不悦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众人循声往后瞧去。
原是薛尚书家的小公子——薛礼,知他行事乖张,做事仅凭个人喜好,一众人等都不敢再胡乱出声,多说殷卯一个不字。
不多时,从街尾驶来一辆六乘马车,车轮在青石板路上滚动,发出沉闷的声响。车帘低垂着,叫人看不清里面的景象,却隐隐透出一股华贵的气息。
马车后面,跟着十来个妙龄女子,她们皆身着浅紫色锦裙,身姿婀娜,步伐轻盈。
侍女旁侧,是一列威风凛凛的护卫,他们腰佩长刀,刀柄处缠着鲜红的绸带,在风中猎猎作响。护卫们个个昂首挺胸,眼神锐利如鹰,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每一步都踏出沉稳有力的节奏,彰显着不容侵犯的威严 。
“让诸位久等了。”
话音落下,从车帘后出来了一位身着亮黄锦袍的清俊男子,虽面带笑意,出口的话却莫名让人背脊一凉,“今日茶会,殷公子本是受邀前来,玉华台地方不大,若再有人说三道四,自请离去!”
霎时间,玉华台下针落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