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太阳将空气都烘烤得变形,是在室外走几步都会出一身汗的程度。
夏油杰刚醒就被拽着去拜访橘泉纪的一个“老友”,抬了抬眼皮,阳光炙烤着裸露的皮肤,让其更为困倦。
他努力打起精神,捋一下额前被汗打湿的刘海,仔细地别到耳后,就紧跟着前面的人踏进了体育馆。
这个体育馆是横须贺北高中攀爬学会的活动区域,场地不大,仅有几面矮小的岩墙,一个高大的男人正站在旁边。
“杰,这位就是大西政雄老师。”
橘泉纪走过去,熟稔地拍了拍那个男人的肩膀。
“大西老师,您好。”夏油杰微微欠身表示礼貌,然后抬头,不露声色地打量起来。
不同于在攀爬比赛中见到的运动员,大西政雄的身材更为壮硕,一头冲天发和下巴上的小胡子,让这个男人看起来更像黑.涩会打手,而不是高中体育老师。
这就是先生想带他见的人吗?夏油杰默默在心中想着。
大西政雄点点头,也扫视着面前的少年。
少年衣服下的身材一动一静间彰显出力量,短袖外的手臂覆盖着薄薄的肌肉。
“不错,小子。”
严肃凶恶的脸露出了笑容,“平时训练很刻苦嘛!”
橘泉纪听后露出与有荣焉的表情,“这还用你说。”
“去,杰,再让他看看。”
他用手指了指那几面矮小的岩墙,说出了扔精灵球的气势。
我?
夏油杰张了张嘴,他可没经过任何“攀岩”方面的训练,不过他看见橘泉先生兴冲冲的样子,也就没说什么。
站在高中生使用的岩壁面前,他这个国中生就需要微微仰头才能看见顶端,他观察着上面的岩点想要找出“登顶”的路线。
片刻后,少年伸出手触碰到第一个手点,用脚踩上了第一个脚点——布满粗糙颗粒的岩点产生出奇妙质感,一路从指尖和脚底传至全身。
手指和手臂紧绷,双脚给予支撑,让他保持在岩墙上不会掉落——身体仅靠四个点悬空。
与以往的战斗和训练不同,攀岩是一项能更为细致的调动全身的运动,需要所有的肌肉相互配合——从手部的指屈肌到背部的背阔肌,从脚部的足底肌群到腹部的核心肌肉群。
夏油杰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身体还有如此多的欠缺,比如手部的抓握力量不够,脚尖的稳定性较差……
他快速交换着手脚中的岩点,腾挪于岩墙之上。由于以往打下的基础,因此动作衔接还算流畅。
攀岩的动作因各个攀岩者的方法不同,即使在同一个岩点也有不同的解法,但都体现出了人体运动过程中的优美,因而攀岩又被称为“岩壁芭蕾”。
“他这姿势……”
橘泉纪扶额,不忍直视。
没经过相关练习,姿势通常奇形怪状,可以理解。
“他是第一次攀岩吧?”大西政雄指出了这点。
“对,之前没教过。”
“天赋真好啊……打算让他参加比赛吗?”
橘泉纪摇了摇头没说话。
事实上,他给予了其更大的期待。
是攀登更高的山峰吗?是也不是。
“杰,注意身体重心。不要把力量都放在上肢。”
他上前一步,冲岩墙上的少年喊道。
可能由于夏油杰平时的格斗习惯,他比较习惯用上肢力量将自己往上拉。
少年心领神会,摸索着在半空中调整力量重心的方法。
“脚的位置往岩壁靠,手可以稍微放松一下。”
“肩膀放松,想象向上延展的感觉。”
橘泉纪一句一句地提点。
每条精准的指示,都能让有些别扭的动作更为流畅,每一寸肌肉都调整到了更为舒适的状态,让夏油杰有种错觉——仿佛下面的人比他自己更了解他的身体,在其指挥下,他只用思考怎么完成这些动作。
全身心地投入到每个动作中,夏油杰感受着手掌与岩壁之间的摩擦力,脚下的每一次蹬起和落下都能帮助他更进一步,他产生了一种神奇的感觉。
——一种一点一点释放每一寸肌肉的力量,完全依靠自己的身体一步一步向上攀登的感觉。
酣畅淋漓。
当他摸到最后一块岩点时,才发现他已经到达了最高点,望着下面的人,竟觉得这面岩壁也不是很高——他开始期待起之后对方会如何训练他了。
“杰,可以下来了!”下方的橘泉纪挥了挥手。
“好——”夏油杰扬长声音应道。
“砰”的一声,直接从上面跳了下来,落在了软垫上,掀起一片尘土,然后就收到了两人份的不赞同的目光。
“感觉很不错。”少年先发制人。
“下次不要跳……那就好,这是你下一阶段的主要训练项目之一。”橘泉纪硬生生地改了口,想要告诫的话语被堵了回去。
“除了这个还有别的吗?比如说跑步越野,引体向上之类的。”
“放心,都有,一个都不会少。”
“啊——不要啊——”夏油杰刚变得神采奕奕的神情立刻就萎靡了下来——他没想到原来是在继承之前训练的基础上,继续增加新项目。
总感觉这小子放肆了不少。
橘泉纪眯起眼睛,抱着双臂,“你有异议也没用。”
一下子就被驳回了呢。少年更萎靡了。
这时,在旁边的大西政雄像想起什么,抬起手腕,看向手表。
“时间到了,阿森怎么还没来。”
听到熟悉的字眼,夏油杰耳朵一动——他记得那个三号选手好像名字里就有森,是巧合吗?还记得对方身上有只怪物的咒灵操使警惕了起来。
如果是那个选手的话,就找机会帮忙除掉吧,他这么想着——他不可能放任有威胁的怪物在外游荡。
“杰,去门口看看大西老师的学生来了没。”橘泉纪使了使眼色。
夏油杰点点头,刚好这话和他的目的对上了。
看着少年的背影被门遮挡住,橘泉纪趁机问道:“你的学生经历过什么吗?总感觉他是故意不和人交往。”
大西政雄长叹了一口气:“说起来也复杂,这孩子……唉,我给你看看吧。”
他拿出手机翻找着什么,递了过来,界面停留在一条新闻。
【某高中生坠楼,凶手竟是好友?!】
【校园霸凌逼迫学生跳楼,凶手竟还逍遥法外?!】
【反社会人格高中生的杀.人采访。】
几条大字印在报道的顶端,即使经过厚码,橘泉纪也认出来了在这上面的“杀人凶手”是谁。
“森文太郎?”他皱着眉,“怎么可能。这些记者真是喜欢胡编乱造。”
那个孩子虽然不擅长说话,但显然也不会是伤害他人之人。
只是沉默,却被编造了如此多的谣言。
“似乎是阿森他亲眼目睹了好友在面前自杀,现场还只有他一个人。
“他事后却什么都不肯说,也不跟大家解释——慢慢的,大家都把他当作‘杀人凶手’了。”
森文太郎本就是不善言辞之人,在遭遇了好友自.杀的打击后,显然陷入了更为沉默的漩涡。
“荒谬。”橘泉纪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明明知道却还保持沉默,才最令人恶心。]*
[说不定谣言就是真的。]*
大西政雄回忆起森文太郎的班主任也是这么说的。
“……阿森大概就是因为这件事,才开始变得一个人的吧。”
这么说来,他和未来的夏油杰确实有些相似之处——两人同样在本应对“以后”充满期待的年纪,提前感受到了世界的恶意。
然而,不管从根本原因还是处境上,两人又都有极大的不同,但就结果来说——一个独行于山,选择避“污秽”不见;一个则会走向极端,向世界发起反抗。
橘泉纪似乎发现了这两个年龄相仿的少年间共同的秘密——目前而言,他们都拒绝与多余的人产生联系。
“阿森他对于登山可能是为了寻找心灵安息之处,但在他有所觉悟之前,真正意识到‘登山的命运’之前,我是不会放他去独攀的。”大西政雄是一个负责任的老师。
——毕竟挑战高山是要付出代价的。
对于已经被高山夺去所爱的登山家来说,比起学生能攀登得更高,他更深切地希望学生能活下去。
*
刚走出体育馆大门的夏油杰再次被太阳晃了眼睛,他扫视周围一圈,发现窗边站着一个人。
很好,身上没有脏东西。
于是,他走了过去,“你好,是大西老师的学生吗?”
那个人转过身,露出了一双熟悉的眼睛,不说话。
看清对方面容的夏油杰认出了这就是那个三号选手,但是——怪物呢?怪物还能自己消失的吗?跑走了?还是被消灭了?还有其它人能做到这样的事吗?
心中想法千回百转,一想到最后一种可能,他就感到一阵颤栗,但现实中却没有耽误动作,他用大拇指斜着指了指大门,“不进去吗?大西老师还在等着你。”
见对方还不说话,夏油杰嘴角还是挂着得体的微笑,紧紧盯着森文太郎。
两人对视,谁都不肯先动一步。
——最终,还是森文太郎先移开目光,败下阵来。
见这个阴沉的人终于肯迈动步子,夏油杰才往回走,边走边想着那种可能。
如果真的有其它人会来拔除怪物,那是不是——是不是就说明他不是一个人?
他渴求“同行之人”。
咒灵操使动了动手指,派出一只咒灵跟上了森文太郎,当怪物被消灭,他就会有感应——他这么期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