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我就睡不着了。”单尘说，“你赶紧回去。”

他几乎是下意识反驳，想起这一天下来的不自在，单尘可不想重蹈覆辙。

本以为以江兆的脾气，他可能还会再继续赖一会儿，没想到听到这话后，江兆竟然二话不说直接走了

对方如此干脆利落，这下轮到单尘不知所措了。

不是，就这么听话吗？

单尘不想深究内心深处莫名冒出来的失落，他将被子拉过头顶，仿佛只有这样做，才能挡住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不切实际而已……

单尘睁着眼睛，尽管眼前黑洞洞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他早该知道，江兆一来一回，来得突然走得干脆，分明是玩笑成分居多。

自己怎么能再次被玩笑弄乱了心神？

想到这儿，单尘又有点生气。

如果江兆是小朋友，单尘早过去把他拎起来让他好好解释一下自己的行为动机，并警告他以后不准再乱上别人的床。

可惜他现在不是老师，江兆也不是小朋友。

于是今晚和昨晚一样，单尘又没睡好。

他这一晚上都在做光怪陆离的梦，记忆最深的是江兆跳到他身上，说以后要一直躺在他的上面睡。

吓得单尘当即就睁开了眼睛。

清醒的时候身上还传着若有似无的压迫感，单尘盯着头顶上的床板看了半天。

“还不起床？”卫生间的门被人推开，江兆从里面走了出来。

单尘拿过闹钟一看，已经超了快半小时了。

“怎么不叫醒我？”

今天有考试，单尘不敢耽搁，一边快速套衣服一边问道。

“这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江兆指着他的脸说，“你的黑眼圈重成这个样子。”

照了下镜子，果真如此。

单尘没好气地白了江兆一眼，当然是在对方没有看到的情况下。

考虑到两人的特殊情况，考试的卷子通常是由一位任课老师送过来。

今天也不例外。

老师来的时候单尘正坐在床上看书，江兆站在桌子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整理书本。

两人看上去十分和谐，但心思如发的老师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

“你们闹矛盾了？”放下卷子后，老师问。

单尘和江兆对视了一眼，随即异口同声道：“没有。”

老师虽然将信将疑，但也只叮嘱了一番，没有多说什么。

“有什么问题还是要及早沟通。”将要离开时，那老师还是留了一句，“尤其是室友关系，千万不要影响正常的学习生活。”

说完老师便走出了宿舍，顺带着关上了门。

他才离开，宿舍的气氛立即降到了冰点。

其实老师的感觉是正确的，因为在他来之前，单尘刚和江兆发生了争吵。

严格来说那算不上争吵，只是两人和气的时间多了，骤然起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争执，搞得单尘内心很不愉快罢了。

起因是江兆提醒了单尘的黑眼圈后，本来这事就该过去的，结果他又说自己也没睡好。

单尘当做没听见。

江兆说：“你昨天把我赶下床了。”

对方那么直接地挑明了，单尘也不好继续装傻。

他当即就对江兆这种自来熟行为予以强烈的谴责，没想到江兆却脸不红心不跳，甚至还反问他是不是心虚了。

江兆这话直击要点，单尘嗫嚅了半天，什么辩解的话都没有说出口。

当然他也不需要继续说些什么了，江兆没有再追问，只是留了一个不明所以的笑。

单尘更不开心了。

今天一句话都不会和江兆说，单尘赌气似的想。

好在一整天都在考试，考完之后精气神都被抽了大半，他们两个也没功夫说些什么。

等到晚上要睡觉的时候，想到昨晚发生的事情，单尘特意躺在床的最外处。

这一招果然有效，江兆一晚上都老老实实的。

如此几个晚上，江兆都没有来打扰过他。

尽管半夜睁眼发现自己在床下的概率大大增高，但单尘还是松了一口气。

这些日子下来，他的脚伤也好了七七八八，需要江兆帮忙的地方也少了很多。

在恢复行走能力后，单尘便回到教室学习。

虽然时间不长，但之前都是和江兆面对面一整天，骤然坐在偌大的教室，面对着陌生的同学，单尘突然觉得有些不习惯。

他不由得反思自己前些日子，是不是对江兆太冷淡了。

好像除了学习上的事，他就没主动和江兆聊过别的了。

今天是出成绩的日子，老师给班上的每一位同学都发了成绩单。

单尘的名次依然很稳定，江兆这次也进步了。

看完江兆的成绩后，单尘随手将成绩单放到一旁，却无意间瞥到江元的名次。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江元这次的成绩竟然落后那么多。

看到这里，单尘的视线不由得扫过前排的江元。

以前如春风般和煦的江元，今天不知怎么，看上去十分颓废。

感受到单尘的视线，江元也只回头，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

往常，如果单尘看了他的话，江元一定会回以一个最灿烂的笑容。

没多久，江元就被班主任叫了出去。

单尘对江元的兴趣并不大。附中学生的作息一如既往的阴间，等他忙完一整天的学习任务后，已经快要十一点了。

熄灯时间就要到了，单尘不敢耽搁，火急火燎回了宿舍。

江兆在的班级对学生的要求并不多，正常情况下江兆放学的时间要远远早于单尘的，更何况现在江兆甚至不用去教室上课。

但今天单尘回到宿舍的时候，却没有发现江兆的身影。

他没有多想，只当是江兆临时有事。

洗漱完后，江兆依然没有回来。

走廊上走动的同学接连回到自己的宿舍，人越来越少，单尘不免有些担心。

难不成是江兆请假了？还是出了什么事？

乱七八糟的想法涌上心头，单尘坐不住了，正准备去找宿管的时候，江兆终于回来了。

他身上带着一种单尘从没见过的阴沉落寞的凉意，饶是单尘，看到他后也愣了一下。

“你……怎么了？”单尘小心翼翼问。

江兆只是看了他一眼，猛地伸手，紧紧抱住了他。

！

刹那间，宿舍陷入黑暗中。

单尘觉得自己仿佛一块浮木，被落水之人死死缠住。

他被勒得有点难受，却还是没有推开江兆。

单尘回抱着江兆，他的双手像是安抚小动物一般，轻轻拍了拍江兆的脊背。

“我爷爷不在了。”江兆闷闷说。

单尘如鲠在喉，半晌，也只能说：“节哀。”

亲人的去世，任何安慰都苍白无力。

单尘犹豫了会儿，又说：“想哭就哭吧。”

江兆摇了摇头：“我和爷爷的感情并不深，他不在了，其实我没有多悲伤。”

单尘搞不懂，但他没有插话。

江兆又继续说：“他走了，我好像也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单尘立即反驳：“怎么会没有呢？你不要乱想！”

他一下子就被触发了话匣子，滔滔不绝讲了起来：“不管怎样，生活还是要继续的，你是江兆，独一无二的江兆，你怎么可能会没有存在的意义呢？”

“上次考试的成绩你看过了吗？你一直在进步，等参加了高考，考上大学，你还会有一个崭新的人生……”

单尘语无伦次，他想到哪儿说到哪儿，不知不觉间声音就拔高了不少。

“咳咳！”

门外传来一阵咳嗽声，打断了单尘。

还是上次查寝的老大爷，他没有推门进来，站在门外低声提醒道：“赶紧上床啊，动静小点儿，既然到学校了，就该干嘛干嘛。”

说完他又拖着沉重的脚步，哒哒往前走了。

江兆闻言，慢慢松开了单尘。

“你还好吗？”单尘看不清江兆的表情。

他不知道江兆现在的状态如何，停在对方后背上的手逗留片刻，还是缓缓抚上江兆的脸颊。

干的。

没哭啊。

见状单尘原本想收回手，却被对方一把抓住了。

他猝不及防，身体被江兆大力度一带，径直砸向一旁的床铺。

不疼，但不妨碍单尘的脑袋懵了一瞬。

江兆脸贴在他的颈侧，兴许是刚从外面回来，江兆的皮肤十分冰凉。

“你讨厌我吗？单尘。”江兆突然问。

“不讨厌。”

“你喜欢我？”

单尘没想到他会这样问，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回答。

“我是想和你做朋友……这种算喜欢吗？”

单尘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感觉说的不合时宜，他又改口：“你说的是什么喜欢？”

好像更不对了。

单尘索性闭了嘴。

江兆没有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而是陷入长久的沉默中。

该不会又睡着了吧？

单尘抬起脑袋往身侧看去，借着门外漏出的微光，他正对上江兆的眼睛。

单尘吓得差点跳起来，江兆眼疾手快拉住了他。

“你害怕吗？”

“什么？”

“如果和我呆在一起，让你觉得不舒服的话，你现在就可以推开我。”江兆说，“你现在不推开我的话，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单尘没有动。

他只是无措地看着江兆，茫然道：“这句话我是不是也说过？”

江兆嗯了一声：“但你说过之后，从来没有继续问下去。单尘，你是不好意思，还是有所顾虑？”

恍惚间，单尘猜到了他要说什么。

“确定不推开我吗？”江兆又问了一遍。

单尘感受到江兆炙热的鼻息，他知道对方在靠近。

即便如此，单尘依然没有动弹。

下一瞬，双唇便覆上了温软的触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