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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纳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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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本书,一本是《太平广记》,一本是《群音类选》,不过都是闲来无事读来作乐的,岑青云翻来覆去地瞧了几遍,瞧不出分明,便去看那两件旧衫。

岑霖战死时,不过双十年岁,这衣衫身量宽大,并不合他的尺寸。况这衣裳织工繁复,十分华丽,岑氏上下当年为筹措军饷,散尽家财,何来闲钱在这穿着打扮上费心。

岑青云几乎要以为崔池这一遭又是在诓她,可她细想起那年除夕,季淙盯着她许久,无端的一句“不像”,心中便生出万分的疑窦来。左思右想,无从下手,便只得叫人去查季淙的生平。

一连数日阴雨,终得二月初五这一日,天朗气清。贺兰暄在府里闷了好些时日,如今见着天色放晴,自然闹着要外出踏青。

只这肃州内外,莫说花繁,便是一点草色也不曾有,岑青云原不愿去凑他的热闹,故而找借口泄他的气:“西受降城打得战火纷飞的,此时出了城去,遍地怕是只得狼烟焦土。眼下时局动荡,上个月我剿的那批马匪尚有余孽,不如不出门的好。”

东西突厥连年鏖战,养出一帮趁着战乱杀人掠货的马匪,三不五时便得岑青云出兵去剿,纵是剿得再勤,乱世之中,这类亡命之徒便如雨后春笋,这儿灭了一茬,那儿便立时又长出一堆。

好在她上月一路追击至蒲类海,杀得这帮不识好歹的马匪丢盔弃甲,少说也换得三五个月的太平日子可过。贺兰暄便抓着不放,竭力央她同去:“你成日待在校场,本也是无事闲,不如与我们一道去。”

她正欲推辞,却听得郑行简俯身在她耳畔道:“太妃五日前动身启程,若算算日子,约莫也只在这两天了。”

岑青云“噌”地站起来,拉着郑家兄弟就往院里奔,贺兰暄在后头拦她不得,只得嚷道:“你跑这么快做甚么!”

岑青云头也不回地道:“收拾行李!与你们同去!”

第二日一大早,岑青云早早便带了郑家兄弟候在府门外,久久不见贺兰暄,她只得吩咐了人去催。不催便罢,这一催,倒见贺兰暄拉着崔池一道往门口而来。岑青云只得问他:“谁许他一同去了?”

贺兰暄却横了眉:“原是我做东,怎轮到你来谈许不许。我早听郑常山说了,若不是为了躲着太妃,你只怕铁了心不许我去这一遭。如今你若再指手画脚,回头看我不在太妃前告你的状。”

岑青云嘴上虽不饶,却只看着他二人上马,笑道:“太妃瞧了你,已是三个不服七个不忿了,再听你告我的状,你竟也不怕将人气出毛病来。”

她还未来得及上马,便见街角处拐来两辆马车,岑青云心里暗道不妙,却也是抽身不得,只得见着马车在将军府门前停靠,车上陆续下来几人,正是远道而来的西宁王太妃一行。

太妃左手拉着萧雁荷,右手牵着章含之,瞧岑青云竟如无物一般,径自便入府去了。萧雁荷欲同岑青云见礼,亦被太妃一把拉了去:“你同她有什么话好说?她这个忤逆不孝的混账羔子。”

后头跟着的小王爷倒恭恭敬敬地作了一揖,当年西宁王卢岱四处征战,孩子却都早早夭折,战死时膝下无儿无女,人人都以为卢家只怕是要绝后,不成想竟得了这样一个遗腹子。

卢重璋性子不随他亲娘,平日里没少被太妃骂糊涂软性,同他那个早死的爹一个德行,此时见了外客,也是十分拘谨,岑青云只得拍拍他的肩,道:“路上用膳了可曾?早为你们备下了院子,一路劳顿,且去歇下罢。”

“将军既早知太妃要来,怎还这般劳师动众地出府,难不成是不愿见着我们?”

岑青云瞧向卢重璋身后,经年只一袭青衫,寒冬腊月也攥着那把折扇不放手的柳家七郎,道:“七郎这话说的好不难听,婶娘难得来一回,我欢喜还来不及,怎会不愿见?”

她解了披风,长叹了一口气:“回府。”

贺兰暄瞧着岑青云的背影,牵着马往后门马厩去,路上还不忘同崔池道:“早不听我的,现下太妃来了,只怕是没咱们好日子过了。”

崔池只道:“我不曾见过太妃,只听闻太妃从前是个十分勇武的出身。”

贺兰暄立时便来了兴致:“屠户之女,岂不勇武?当年嘉麟城中,卢家当垆卖酒,隔壁柳家宰猪卖肉,竟卖出一对儿王爷王妃来,也算是桩美谈了。”

崔池想起太妃方才神色,问道:“我瞧着太妃好似不大喜欢将军,难得来一遭,竟也怒气冲冲的。”

“当年公主产下阿昭后积病,阿昭是吃着太妃与我阿娘的奶长大的,亲手带大的孩子,怎会不喜欢。”贺兰暄将马送进马厩,又在马槽里铺了一层厚厚的干草:“太妃之怒,那是说来话长了。”

他用同情一般的眼神看向崔池,叹道:“太妃发怒,全为着不喜欢我。至于眼下,又多了一个你,那她也未必喜欢你。”

书房内,岑青云好生嘱咐了郑家兄弟一番,无论谁来,俱要严防死守,苍蝇腿也不得放进来半个。谁知她前脚在案前坐下,后脚就有人踹门踹得咣当响,几下便将这门踹开。

见着柳太妃怒气冲冲地来,岑青云只得将太妃扶着坐下,又亲手斟了茶,奉到太妃跟前:“婶娘一路辛苦,且吃我这一盏茶,今儿厨下备了婶娘爱吃的菜色,今日午饭婶娘可多进一些。”

柳太妃接了她的茶,哼了一声,才道:“我告诉你,你别打量着蒙我,老娘长这么大,什么招儿没见过?就你那三两下,想骗了老娘,那就见了鬼了。”

岑青云只得赔笑道:“谁敢诓骗婶娘,那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婶娘便是再借我两个胆子,我也不敢。”

“实在是公事忙,抽不开空,王府虽隔得不远,可一来一回总要费些时日。我如今是一府主官,手底下管着几万户的民生,又得四处剿匪,这都是实在的差事,不曾有托词。”

柳太妃将茶盏重重地搁在桌上,道:“你是忙,忙得跟那翻了盖的王八似的,四脚着不了地了是吧?从前以为你是个小子,我千方百计地将荷娘送去你府里,你倒好,将人养得跟出了栏的猪一样,送回来时整整胖了有三圈!”

“后来旁人同我说,你原是个姑娘,我偏还不信,老娘养你那么多年,还分不清姑娘小子了?谁承想岑靖那王八老子瞒了所有人,生了你这么个王八羔子,同样也是个没心肝的。”

岑青云急忙道:“不论姑娘小子,那都是婶娘奶大的,婶娘于我,那是同亲娘一般的亲。”

柳太妃于是冷笑道:“既是同亲娘一般,你怎敢背着我成亲?早两年我便叫璋儿写信给你,喊你来和七郎彼此相看一番。我家七郎,你是见过的,文治武功,人才品貌,哪样差了你去?便是你亲娘亲老子在,也断挑不出一个错来的。”

“自古以来,婚姻这样的大事,那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既算你半个亲娘,你违了我的意成亲,那是什么?那是忤逆!那是不孝!我要去牙门告你!”

柳太妃越说越激动,捋起袖子便要出门去,岑青云连忙拦住她,道:“婶娘且消消气,古来的话自是不假,但这婚姻之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父母再用心,到底是儿女自个儿的日子,怎包办得出真心。”

她偷偷瞄了一眼柳太妃的神情,道:“更何况,婶娘当年与叔父,那不也是无媒无聘,两家父母彼此也看不对眼,硬生生闹得半条街不得安生……”

柳太妃反手便拧着她的耳朵教训:“你个死丫头,你敢扯老娘的旧事?我就是自个儿吃了苦,才知道于这婚姻大事上,不听父母那是要吃大亏的。当年我要是听了爹娘的话,不嫁给卢岱这个短命的,我又何必过这么久的苦日子?”

“你年轻不省事,自然不知晓我们孤儿寡母的难处……”

眼见着柳太妃又要说起经年旧事,听得岑青云两耳都要起了茧子,她只得岔开话题道:“婶娘一番苦心,我自然感怀,只是如今,木已成舟,婶娘也是见着的。当年贺兰氏不惜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为了我出钱出力,婶娘也夸过二郎这孩子纯善。”

柳太妃驳她道:“我是夸那贺兰月明吗?我那是说他软脚虾似的没个主见,你说东他不往西,你指南他不往北,你这是找男人?你这是训狗!”

岑青云不禁笑道:“婶娘莫瞧月明平日里性子软,实则却是个最有成算的。伯兄领兵在外,贺兰家的铺面、田庄、商队一应皆是月明管着,平日里账上多了一厘少了一毫,他心里都明镜似的。我这些年忙于军务,也亏得月明妥帖,帮我将府中上下打理成如此模样,这般贴心的郎君,婶娘叫我去何处找去?”

柳太妃拉过她的手,放软了声音,道:“贺兰月明如此,我家七郎,那也是丝毫不逊色的,掌家持物的好手,保管你不操一份闲心。更何况你姑母家婶子的姨妹的外甥与七郎他爹是连襟,两家知根知底的,七郎对你又有意,你权当为了安我的心,去与他相看一番,成不成?”

岑青云被她绕得一个头两个大,缓了好一会儿,才道:“七郎是好七郎,可我只得一个,如今已同二郎成了亲,是断断改不得的了。婶娘知道我的,若叫我去做那东食西宿的小人,我是万万做不来的。”

柳太妃拧起眉,思索半晌,才道:“那要不然,你纳妾呢?”

太妃似是下定了主意,狠狠地一拍桌子,把岑青云吓得够呛:“对!就纳妾!凭甚他娘的男人能三妻四妾,咱们也是上过战场的巾帼英雄,纳两个妾怎么了?我瞧那贺兰月明是个大度的,回头我去同他说,你只等着同七郎入洞房便成了!”

说罢,柳太妃风风火火便走了,徒留岑青云在后头唤了半晌。她自知劝不得太妃,更况纳妾一事也实在是惊世骇俗,闻所未闻,想也难成的,便也放宽了心,只当是了结了一桩心事。

太妃走后,不过半个时辰,章含之便提了食盒来见她,盒子里是她亲手做的果子,岑青云尝了一口,夸了一番她的手艺,而后道:“如今气可消了不曾?”

当年岑青云本想将她如从前一般安置在府内,另为她择一佳婿良缘,谁知她气性大,竟自己跑了出去,半道上遇着沙匪,又累得岑青云为救她受了伤。她不愿回将军府,岑青云便只得将她送去西宁王府,想着有荷娘作伴,她定能心结纾解。

此后许是见了真正的悍妇是何模样,含娘竟愈发收敛了性子,如今沉稳得叫岑青云都认不出了。含娘听了她的夸赞,只是道:“用心去学了,才知从前瞧着千万般的难,实际也不过如此。”

岑青云默然片刻,才道:“是了,许多事,实际也不过如此。”

章含之长舒了一口气,才道:“我原是不愿来见你的,这几年,一个人安静惯了,便时常想起从前在王府的日子。”

那时府里各色的莺莺燕燕,今儿你同她打,明儿她同我闹,打来闹去的,这日子便也消磨了。直到如今只剩下她一个人,才知道原来等待另一个人的日子,竟然这般难熬。

“我那样真切地,殷勤地,喜欢着你。我原以为你待我,与别人待我是不一样的。那一年,初遇见你的那一夜,他们都夸我生得漂亮,只有殿下,你问我穿得那样薄,冬夜里,会不会冷。”

她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贪恋美色的男人,矫恨妒忌的女人,却头一次遇见岑青云这样的人。

仿佛既在红尘浪里,又在孤峰顶上。

岑青云不爱她,却给了她一个爱上自己的机会,她抓住不放了,正因如此,才叫她痛楚。

章含之起身欲走,岑青云却拉住她,将她抱进怀里。这是一个渴望了很久的拥抱,从前在王府的每一日,她都在等待这样的一个拥抱,可是当她真的拥住了岑青云时,她并没有一丝心愿得偿的快意。

她只是在想,若我不曾真的喜欢你,那便好了。从前如此,现在亦然。

章含之离开前,对岑青云道:“今日若非太妃执意,我原是不想来的,我无颜面对殿下,可今日,却见着从前故人。”

将军府门前,她见着崔池与贺兰二郎笑谈。

“殿下历遍生死,便更该知晓,故人团圞,是这世间难得的幸事。从前执念再如何,也端看己心,未必不肯消。未来的路,也得敞亮地去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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