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下的肌肤光滑紧致,因敏感微微颤抖,沈安垂眸,持笔在这块美玉上作了幅山河图,谢遇良扭着脸,想想干脆把眼睛闭上了。
青天白日的……
笔尖柔韧而富有弹性,吸满饱满墨汁,此时随着书者的手腕在男人的胸膛起伏跃动。
长发如丝,散乱铺在桌几,可那美玉到底不是宣纸,墨迹顺着皮肤缓缓流下,逐渐被体温暖热。不知道过了多久,谢遇良才艰涩道:“你还要画多久?”
沈安勾起唇角,凝视着眼前这幅画作。
他持笔落款,笔势飘逸遒劲。从前作过不少字画,收笔时仅仅是习惯般印章,从没有哪一幅,令他如此痴迷,恨不得烙下印记,让所有人知道,这是他的画。
在那腰窝处,已然晕染的墨迹,谢遇良看不见这落款。
他也不会知道,他的腰线是多么完美,背部呈现出的光泽有多么自然润泽。而在那腰窝处,除了模糊不清的字迹,还有一颗红痣。
除了沈安,大约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甚至,连谢遇良本人都不知道。
……
欲望沉沦,你我共缠绵。
……
“什么是泡泡糖呀?”小灰鸦眼睛放光。
这个年龄正是对什么事情都好奇的时候。
沈小宝气得直跺脚,拉着她偷偷低声喊:“灰鸦妹妹,你被他迷惑了!快醒醒!!你想让哥哥离开我们吗?”
说罢恨恨瞪了李翘楚一眼。
小灰鸦有点犹豫,看了看李翘楚,又看了看沈小宝,半晌,终于狠下心,同样压低声音:“正所谓兵不厌诈,我们先假意与他周旋嘛。”
还没等沈小宝回什么,小灰鸦就嗅了嗅气味,捂着鼻子蹦蹦跳跳地走到李翘楚跟前,把他手里的“泡泡糖”一把拿走,挺有礼貌的:“谢谢啦。”
李翘楚被她逗笑,眼角弯弯:“不客气。”
沈小宝立马过来把小灰鸦拉走,边走边数落,灰鸦妹妹也太贪吃了!
清越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不能吞入腹中,一炷香便吐掉罢。”
沈小宝闷着头往前走,什么东西啊,还不能咽,那有什么好吃的?走出去一段路,他突然发现小灰鸦不走了,便回头疑惑看着。
小灰鸦满脸雀跃,把另一块“泡泡糖”递给他,眼睛亮亮的:“哥哥,你快尝尝。”
她手指肉肉小小,五指摊开,手心花花绿绿的糖纸包着里面的东西,见沈小宝久久没有反应,便歪着脑袋将手往前送了送,催促道:“快点呀。”
沈小宝疑惑,不解,妥协,将那奇怪的糖块接过来。
“——!!!”
“好吃吧!”小灰鸦嚼着嘴里弹性十足的清新甜糖,眼神放光。
沈小宝嚼嚼嚼,眼神也放光:“好吃!”
他们的身后,李翘楚面带笑容,孩子始终是孩子,心智尚未成熟,哪有什么讨厌至极的人呢?手心凭空多出来块花花绿绿的东西,他站直身体,三两下拆开包装纸扔进嘴里,吹了个泡泡。
泡泡越吹越大,直至破裂。
他意味深长地看向谢遇良离开的方向。
半月后。
魔窟。
坐在大殿高处的男人身穿一袭黑袍,眉眼如画,斜靠在座椅上支着脑袋,他抬起眼帘,语气懒懒:“哟,还知道回来呢?”
站在大殿中央的狼妖瑟缩,立刻跪下:“属下自作主张,求首领大人责罚。”
谢遇良坐直,衣袂轻轻拂过,似乎带着一丝寒意:“你带去的人皆全须全尾回来了吗?”
站在阿紫身后的蝎子妖将右手往后藏了藏,忿忿道:“你怎么不问我们救回来多少人……”
阿紫立刻止住她的话语,俯下身子:“求首领大人责罚。”
谢遇良半眯着眼,这蝎子妖并不是他的下属,准确来说,她是阿紫在他离开魔窟那段时间救回来的。他收回眼:“你领罚,不代表我会给她疗伤。”
阿紫肩膀抖了抖,立刻就抬起头,期期艾艾:“……首领……”
那貌美的女人拧着眉,梗着脖子:“不疗伤就不疗伤,狼音,别求他了!”
谢遇良对阿紫抬了抬下巴,表情有些无辜。
她的右手被齐根斩断,乃修士使用灵剑造成的伤害。十天前,跟随阿紫攻上逍遥派的魔修尽数归来,那真叫一个伤的伤伤的伤,不过魔修们向来审时度势,眼力见儿强,打不过就逃跑,因此无人丧生。
归来的魔修里,没有阿紫的身影。
想必她已经决定脱离魔窟,可如今又回来了,原因只有一个。
谢遇良视线转向蝎子妖藏在身后的手,冷道:“本座这儿是谁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么。”
阿紫眼泪立刻就出来了,跪着往前挪了两步,伸出手去摸谢遇良的衣裳:“……首领,阿紫真的没脸见您……但是,但是,求您帮帮她……”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外人。当初捡到阿紫的时候,这匹幼狼瘦瘦小小,如今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谢遇良沉脸抬起腿,欲踹向阿紫的肩膀,将要碰上,又收了劲。
阿紫倔强地睁着眼睛,眼泪在眼眶打转。
良久,谢遇良叹息:“叫什么名字。”
蝎子柳眉微蹙,不确定谢首领究竟在跟谁说话,毕竟他连一个正眼都没给她。
谢遇良目光犹如利刃出鞘,直直看过来,抬高音量,复问:“叫什么名字?”
话音刚落,蝎子妖惊得连忙单膝跪地,空荡荡的右臂贴在左肩:“茯背灵。”
那双冷若冰霜的眼睛,竟然令她居然回想起在大赵国主城被谢遇良一掌击溃的往事!既然忆起这件事,自然没忘记后来自己是怎么偷袭谢首领使其身重剧毒……
茯背灵心虚地悄悄瞥了谢遇良一眼。
这一瞥,倒让她看到不得了的东西。这位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魔修首领,那身黑袍衣领之下,竟然隐秘藏着鱼水之欢的痕迹!
哇。
蝎子妖觉得自己瞬间明白了很多事情,比如,此时柔柔弱弱跪在谢遇良面前的狼音,可能对谢遇良并无男女之情。
而这位魔修首领,貌似过得很滋润……
“——出去!”谢遇良皱眉低呵,他觉得阿紫带来的这个女人跟聋子似的,传个话至少得传两遍,不悦地瞪着阿紫。
阿紫则不好意思地浅笑,转头看向茯背灵,眼神暗示她赶快回话。
“是,”茯背灵答:“首领,马上就出去。”
大殿内。
阿紫担忧地看着谢首领运转功法。充沛的魔气自他的周身萦绕,那缕缕黑烟衬得谢遇良脸色愈发惨白,男人紧闭双眼,眉头皱成川字,侧着头似乎在极力忍耐痛苦。
琉璃般透亮的淡淡光圈守护在他的身边,阿紫一双芊芊玉手交叠在身前,额头渐渐泛起薄汗。
那黑气源源不断地冒出,在光圈里焦躁地乱撞,阿紫面色难看,再次做法调动修为,狠狠输入光圈加固护法。
谢遇良嘴唇颤抖,勉强压制厉鬼,他不安地喘息,一双冰凉的手从身后欲捂住他的眼睛,可随着靠近的动作,那具灵体缓缓消散……
魔气倏然大量释放,冲击波几乎在瞬间击溃阿紫的护法,强大的巨浪席卷而来!阿紫被当场掀飞,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堪堪停下,她撑着眩晕的身体半坐起来,目光在触及大殿高座的男人时忽地呆滞。
她眼睛睁大,瞳孔微缩:“——首领!!”
高座上,谢遇良捂着脖颈,鲜血争先恐后从他喉咙里涌出来,五脏六腑撕裂般剧痛,他捂着嘴试图堵住喷涌而出的血,那血却跟流不尽似的染红手掌,从指缝里钻出来。
阿紫连怎么站起来都忘了,手脚并用爬过去,大脑一片空白,呢喃:“……怎么会……”
谢遇良虚弱地笑了笑,刚想让她别哭,一张嘴,更多的温热液体流沙般滴落,刺眼的猩红触目惊心浸透地面,阿紫只觉毛骨悚然。
这……还算活人吗……
良久,谢遇良净了手,换了身干净衣裳,泰然自若支着脑袋斜靠在座椅上,只是他面色如白纸,仿佛风中摇曳随时会熄灭的烛火。
阿紫眼睛酸涩。
谢遇良失神地望着紧闭的殿门,背叛他的阿紫尚且如此悲伤……
他闭了闭眼,怎么办啊,到底要他怎么办呢。
谢遇良手指点着座椅扶手,寂静的大殿回荡着绝望的缓慢而坚定的敲击声。
“我得离开几天。”谢遇良说。
阿紫小声抽泣的声音传入耳中,谢遇良睁开眼,表情平静:“鬼谷,那老头还活着,我去杀他。”
阿紫怔愣,忽地反应过来,当初就是鬼谷老头强行传给谢遇良功法,如果他还活着,那是不是说明这种邪功反噬有克制的法子?她死灰般黯淡的眸子瞬间被点亮:“阿紫陪您……”
“不,”谢遇良抬起一只手止住她的话:“你留在魔窟看家,此次谨记,莫要惹是生非。”
阿紫急得就要拉住他,谢遇良恣意笑容浮上眉眼:“放心,本座死不了。”
他站起来,伸了伸腰,大殿紧闭的殿门被骇人魔气轰地推开,微风灌入,吹乱黑色发丝。
谢遇良抬腿,大步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