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遇良往这天梯迈的第一步就知道正规渠道是行不通的,他不可能靠积分从这群天之骄子中脱颖而出,成为近五百人中的前十。
简直天方夜谭。
所谓登天梯,纯粹测试修为的一关,修为越高走的台阶越多,评分也就越高。
那谢遇良的修为在哪,哦,在魔气里,魔气在哪,哦,被封印了,所以他哪来的修为?仅凭这些天丹田那些杂乱的天地灵气能蒙混过关吗?
当务之急,是不让长老看出破绽,其他的一切好说。
至少他不能当最后一个。
他抬腿往台阶上放,顷刻间,一股巨大的压迫感袭来,几乎把腰压弯,窒息感随即而来。
肺仿佛卷进海水,周围的空气统统被排斥在外。
谢遇良硬撑着直起腰,脖颈承受所有的压力,快要断掉了。周围陆续经过预备弟子,他们的神情虽然有些吃力,但显然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大步往上走。
这场“摸底考试”是所有弟子在长老面前表现自己的好机会,如果哪位伯乐发现他们的优点,在教导时提点两句,更会加大进入内门的可能性!
众人卯足劲在登天梯这一关大显身手。
除了谢遇良,他才走了一个台阶啊,差点没稳住身形在天梯摔个狗啃泥,眼前望不到尽头的路,身旁神情严肃的长老。
渐渐没多少人在他后面了。
谢遇良苦不堪言,继续往上走,然而这一关并不是看谁毅力强,没有修为灵力在这条路上寸步难行。
有位四五十岁的大哥吃力地喘着粗气,同他一样往上走,两人如同乌龟互相比谁爬得快。
那大哥慢慢走上去,拍拍谢遇良的肩膀以示鼓励。
谢遇良不甘示弱,咬牙往上爬,那股无形的巨大的压力几乎要把五脏六腑挤扁,死死按住身体,强行移动时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怎么办?
谢遇良眼睛都睁不开了,旁边的长老狐疑望着他,按道理来说,普通的有点资质的仙修至少也能走五十步。
他们本来不在意阶数,灵力雄厚的自个就会聚气,还来门派拜师干什么?此关只是为了摸底,并不是淘汰。
但是收弟子这么多年,走一步都费劲的真是少见。
是谁把他招进来当预备弟子的?
长老看着谢遇良的腰牌,沉吟片刻,在花名册上打了个标记。
可怜的魔修首领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长老看穿,强行站直摆出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对,他不是走不动,只是看风景。
那大哥遥遥望了他一眼,两人都有种心心相惜的感觉,然后大哥也消失在视线里。
风越来越凉,谢遇良心虚地用余光看了眼长老。
长老察觉到,淡淡地问:“还能走吗?”
谢遇良摇头。
长老又提笔在花名册上勾勾画画,“行。”
一瞬间,身上的禁锢解除。
鱼重新回到海里,压力缓缓散去,谢遇良只觉得神清气爽,挺直腰活动,恢复精力后,他朝长老走去,讨好地笑了笑:“您写的什么啊,我能看看吗?”
长老视线从花名册移到他脸上,瞪他:“你觉得呢?”
“弟子觉得可以。”谢遇良都快哭了,缠着长老:“我就看一眼,成吗,就一眼,我不改我就看看,您让我心里有个底吧!”
好一会儿,长老经不住他烦,把花名册往这边转:“你的腰牌谁给你登记的,太不负责了,这不是耽误人吗?世上又不是只有修仙一条正统,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干点什么不好?”
“是是是,您教训的是。”谢遇良伸脖子看。
24号-吴良-13(点卯)-2(出色分)-15(积分)-戊级(评级)
“从小我娘就希望我能成为一位行侠仗义受人敬仰的仙修,弟子一直把它当作毕生追求。”谢遇良开始卖惨:“如今,我娘已经……弟子想完成她老人家的遗愿啊!……这个戊级算好还是不好啊?”
长老:“……”
他颇不忍,一脸无奈,示意谢遇良看向天梯:“你后面空无一人,你说这戊级是好还是不好?”
长老残忍道:“戊级就是最低的等级啊。”
面前的少年白着张脸,他终究还是不忍心,鼓励似的拍拍谢遇良的肩膀:“别灰心,你往后好好努力,今年不行就再等三年,你看刚才那个大哥,他都四十八了,第一次来的时候只能爬四十阶,如今不也上去了?你娘的遗愿……唉,加油吧。”
只爬了十五阶的谢遇良沉默离开。
人在悲伤过度的情况下是说不出话的,走在逍遥派小路上,貌似谁跟他打招呼,谢遇良无心理会,闷着头回到大通铺,爬回自己的床褥,整个人缩在被子里悲伤。
门外叽叽喳喳的欢笑声越来越近。
一行人推开门,被他们拥簇在中间红光满面的正是刘二狗,他今天算是扬眉吐气了,一口气走了一百二十阶,被评为“乙级”,众人纷纷道喜。
“刘老弟,有望入内门!”
“深藏不漏啊你小子,发达了记得拉兄弟一把。”
“哟,谁跟你兄弟呢,你以前没少挤兑人家吧?”
“说这干什么,今天高兴高兴,买酒!”
进了屋里,才看见背对着他们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谢遇良。
众人噤声。
刘二狗面露担忧,逍遥派都是神人,消息传得快,甭管你想不想听,统统都能传到耳朵里。
因此他们不光知道刘二狗一鸣惊人,也知道谢遇良的悲惨故事。
刘二狗走到床边,在谢遇良的脸那边蹲下,看了会儿,开口:“良哥,你还好吗?”
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众人的目光顿时被吸引过来。虽说多的是落井下石幸灾乐祸的人,但毕竟一块住了这么久,多少有点感情。
他们的担心有点多余。
对于谢遇良来说,吃瘪和失败是常事,这点小挫折并没有真正打击到他,更何况一早就预知到这样的结果另做打算了。
他拥有反噬,不敢真睡着,这些天睡眠严重不足,闭眼休息,听见这声音猛然回神。
“我很好。”谢遇良睁开眼,先低头在自己身上扫了扫,确定没有虚化或者陷入才重新把视线转向刘二狗。
此时房间的一行人纷纷对视,都没有说话。
这怎么会还好啊!显然硬撑的小伙子,想哭可以大声哭出来嘛!
刘二狗愣了愣,被谢遇良坦荡荡的目光盯得有点不好意思,他想太多了,谢遇良不需要他自以为胜利者的关心,并不会因为他过得好就心存怨恨,他不是那种人。
刘二狗窘迫地移开视线,他对自个来耀武扬威的姿态感到尴尬。
这时候谢遇良坐起来,他打了个哈气,显然已经很困了,和房间里的人打过招呼就出去找地方睡觉。
逍遥派隐秘的角落多,但打坐的仙修也不少,因此“睡眠宝地”还是非常难寻的。
这地方既得遮风,又不能太冷,地面最好不要太粗糙,前来的弟子要很少。
谢遇良寻了一会儿,钻进山洞躲在最深处,蜷缩成一团抓紧时间睡觉。他合上眼,听见女人惨厉的哭声,阴森鬼手从地底爬出来,来势汹汹,它们紧紧勒住躯干,密密麻麻的黑色将他笼罩。
在里面拱了拱,找到最舒服的姿势,还挺暖和。
亥时长老要点卯,他眯了会儿,再睁开眼,天已经完全黑了,从地上爬出来抖抖腿。
谢遇良坐在地上直勾勾地瞪着前面的洞口。
没看错的话,那黑漆漆的洞口站了个人。
他不可能看错。
谢遇良一瞬间头皮发麻,这里到处都是结界,弟子们有规定不得擅自下山,也就是说即使有腰牌也没办法从逍遥派溜出去。
只能强行突破结界,封印魔气的丹药至少三时辰后失去药效,只要在这段时间内不被抓去专门关押魔修的牢狱,他有自信打破这道结界。
虽说秘籍的事情有些难搞,也许应该放把火,趁乱潜入藏书阁,不对不对,他还没搞到内门弟子的腰牌。
谢遇良的大脑快速运转。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办法多的是,当务之急是逃离这里,经此逍遥派势必会加强结界严加防守,伪装潜入的法子下次不能用了,再想新办法吧。
思考完毕,撑到药效结束,就跑。
不过……
谢遇良微眯着眼,他可以确定自己那副魂体状态被这个人看到了,但是来人没有惊慌失措地跑开,也没有通知长老,甚至没在他睡着的时候进来。
他想干什么?
来人站在洞口,一袭逍遥派内门弟子定制专属白衣,看不清面容,但谢遇良能感受到一股强烈的视线注视着自己。
他不禁有些疑惑,却没开口。
这种时候开口就意味着失去主动权,两人遥遥对视,半晌,那人走了。
谢遇良赶紧爬起来,追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前头那人速度不快,谢遇良犹豫再三,问:“你都看见了?”
那人步子一顿,转身反问:“看见什么?”
怪不得看不清面容,面前这人戴着一张银质面具,几乎遮住大半张脸,情绪藏在面具之下。
谢遇良含糊道:“就是,我那个样子……”
“没有。”那人的眼睛透过面具露出来,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鄙人恰巧路过,什么都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