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新时报出来，顾楠回头看了眼高楼，意兴阑珊。

史上在职时间最短的副总裁，也算给新时报创下记录了。

就是可惜，大概要让吴峰得意一阵子。

想了想，给苏迪发消息。

【这段时间离广告部远点，有什么事我回来再说。】

苏迪许久没回消息，顾楠等了会，收起手机意欲离开之际，苏迪打来电话，接通对面一言不发。

顾楠盯着通话界面，试探般再唤一声，电话那头只有低微地抽泣声，听不真切。

她叹了口气。

难以理解。

勇斗万爷的名声给了苏迪，头条版面给了苏迪，新闻稿的巨额报酬也给了苏迪。她自己承担万家的怒火。

苏迪有什么好难过的？

她要是苏迪，说不定还要放鞭炮庆祝。

她毕竟不是苏迪，只能头疼地敲敲手机，胡说八道。

“宝贝，知道你舍不得我，但如果被别人发现你因为我离开而伤心绝欲，咱俩容易被人传闲话。你知道的，我们的关系本来很差，现在你突然为我泪洒办公室，啧，这相爱相杀的戏码，编辑部那群老流氓最喜欢了。”

“你有病啊！”

苏迪鼻音浓重，一嗓子嚎出来把心里那点多愁善感都嚎没了，没好气道：“谁舍不得你？我巴不得你早点走。”

顾楠耸肩：“哦。”

“听你哭成这样，还以为我不是离开新时报，而是离开人世了。”

“你能不能别总说不吉利的话！”

顾楠莞尔，没接茬，吩咐：“我和纪总商量过了，副总裁所有事务暂时由你负责。吴峰大概率会找事，不管他闹不闹到你眼前，你都不用管，做好自己的工作。”

“我...”

“如果你实在受不了，就写日记记下来，等我回来陪你玩。”顾楠抬手招呼出租车，边道，“挂了。”

“欸，等下，”苏迪怕她挂断似得，急急忙忙出声，“我...你...”

顾楠举着手机等她说话，随口回答司机：“机场......还有事？”

“你没和我师兄在一起。”

“啊？”顾楠不解：“我和他？在一起？谁说得？”

“你自己说得！”失控的嗓音听起来添着些气急败坏。

顾楠支着脑袋回忆，好像还真有这回事。

她胡说八道惯了，随便秃噜出去什么，自己过后就忘，从前没人给她翻过后账，猛一遭被人问起来，颇为不适应。

“那你这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苏迪自言自语嘟囔：“你们在不在一起，我有什么好开不开心的。”

又说：“看得出来，我师哥不讨厌你。我去求求他，说不定他能看在同门的面子上，帮你挡一挡万爷。”

顾楠好笑，懒洋洋调整坐姿，后仰脖颈放松肩颈，没所谓说：“那你怎么确定我不讨厌他呢？”

她都不想说，这一遭去北城，就为了给陆御时使绊子。

“你别不知好歹，我师哥如果愿意帮你，万爷会给他面子。”

“别。”

顾楠捂着胸口自我反省，她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当面求人，背后给人捅刀子的事，她干不出来。

当然单纯捅刀子没事，她没那么大心理压力。

“你怎么不识好人心。”苏迪怒其不争。

“我主要是还有一点良心。”

虽然不多。

但她满脸虔诚。

这张脸极具蛊惑性，她双眸紧闭长睫垂下时，确实有着侍奉神明的崇敬。

睁眼，只剩游戏人间的不羁。

叶序也时常对着这张脸感慨，怨女娲加错了料，这张脸可以生在资本家的小公主身上，也可以生为普通家庭中恩爱夫妻的幼女，总之是该被泡在蜜罐里被所有人宠着长大才对。

而不是顾楠这个......

叶序目不转睛盯着顾楠，挖空心思想形容词。

顾楠啃掉一块鸡腿肉，慢条斯理擦擦嘴，抬头看她一眼，一本正经：“请停止你的眼睛对我的脸的霸凌，谢谢。”

“大傻逼。”三个字就能概括，叶序放弃寻找形容词。

鸡腿“啪”一下丢到骨碟，顾楠抿唇：“我不明白。”

叶序重新拿起一个鸡爪子塞到她嘴里，哄：“没事，夸你呢。”

“谢谢夸奖。”顾楠低头对鸡爪子奋战，酒足饭饱后终于想起正事。

她不能出现在西区的晚宴现场。

但是……

她抬眼瞧对面的人。

“如果晚宴我不陪你过去，”右手在两人中间来回比划，“我们之间会发生什么？”

“你将失去你最忠诚的朋友。”叶序举杯。

顾楠默默抬杯，与她遥遥一碰：“敬我们即将失去的友谊。”

一阵桌椅与地面的摩擦，她和叶序一同起身，她跑了。

五分钟后又绕路回到星子楼后门，餐厅内不见叶序的身影，看看时间，应该已经回去上班。

没多久，一个男人快步推门出来。

“楠姐。”

顾楠颔首，把合同递给他。

男人随意翻开扉页，紧皱眉眼。

“我们真得要把西区出手吗？”

合同价格比想象中高许多，但整体来看，也只是刚刚不亏而已，更别提他费了两年多的时间、精力盯进度做规划。

西区只要按他的企划案顺利实施下去，利润至少比星子楼高10个点。

眼见要开花结果，他都想好怎么庆祝了，突然出来个陆御时，前功尽弃。

总有几分不甘心。

“不然留着发霉？”顾楠侧目，仿佛猜中他心中所想，促狭笑：“古人都说了，切忌半场开香槟。你看，高兴早了吧。”

男人眼中气愤一半化为复杂，他口吻无奈：“楠姐，亏得是你的钱。”

顾楠郑重点头：“所以我准备等陆御时一个人走夜路的时候，给他一闷棍。”

男人的另一半气愤也被无语替代，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和没正形的大老板相处起来虽然没压力，但有时候也实在无力吐槽。

顾楠瞟了他一眼，见他眼中怒意消退，笑吟吟不再开口。

视线无意间相交，男人怔了下，心跳声倏忽停滞，他后知后觉，楠姐是在调节他的情绪，不由更加憎恶陆御时。

其实星子楼和陆御时的恩怨可以追溯到更早。

那时候星子楼还是一块光秃秃的地皮，陆御时抢地皮的手段仅是砸钱而已。后来不知陆家出了什么事，陆御时无暇顾及这边，这才顺利拿下。

经过几年发展，星子楼带动周遭商圈，这里慢慢成了市区外的一座繁华地带。

星子楼老板也成为了与五大家族并肩的人物。

五大家族背地里关系怎样大家心知肚明，为了避免麻烦，星子楼从不与五大家族联系，五大家族也自恃身份，不肯低头和星子楼来往。

相安无事走到现在，不想最先得罪了那个最不该得罪的人。

男人声音低了低：“我是怕得罪陆御时，陆家会不会对我们其他板块动手。”

顾楠轻拍他肩膀，笑道：“他大概要忙了，估计没时间。”

“啊？”

顾楠无意解释：“在西区签合同？”

“是，今晚签，13号晚宴，您过去吗？”

顾楠笑笑，“不去。”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

——看陆御时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一定很精彩。

慢悠悠叹：“狗仔吃饭不容易，你别小气，该给人家行个方便就行个方便，拍几张照片、视频，我们也不会少块肉是不是……说到肉，好久没吃鹅肝了，西区那家餐厅叫什么来着？”

话题转变的莫名其妙。

男人不解，男人迷茫。

“您说怀.石？那我安排，今晚还是？”

“怀.石口感不错，签完合同，晚上请人去尝尝。”她叮嘱，“也别让狗仔吃得太饱，对方不喜欢被偷拍。”

男人：“我知道了。”

顾楠拍拍他的肩膀，“但你可以被拍，明白了吗？”

说完不等男人给出反应，拉上口罩，大步离开。

手机上，通过没几天的好友异常热情，几乎把整个北城能排上名的餐厅都发了过来。

她随手往上滑了几下，看不到头，耐心告罄，打字。

【7点，怀.石。】

对面又回了许多消息，手机响个不听，顾楠一忍再忍，没忍住发语音。

“你这辈子是刚有机会说话吗？”

消息发出去，对面安静到晚上7点。

钟表指针绕到最后一圈，门口传来脚步声，随后包间房门被服务员打开，男人面容清秀，下巴略尖，一双狐狸眼弯成好看的弧度，笑意盈盈。

“沈少爷真准时。”顾楠撇嘴，收回目光。

“顾楠。”沈铭轻轻唤出她的名字，站在桌椅前目不转睛看她。

顾楠喝了口茶，抬头，还在看。

又喝一口，再抬头，视线还在。

第三次喝茶，边说边抬头：“你是脑子落在家了，还是头一次带眼睛出门，怕不能物尽其用？”

沈铭顿了下，不好意思地揉揉鼻翼：“抱歉，失礼。”

他边说边拉开顾楠对面的座椅，入座之前，绅士的为顾楠把茶倒上。

顾楠盯着他倒茶的动作，没说话。

“之前选了很多家餐厅，你都没答应，还以为你不想和我吃饭。看来是我疏忽，应该先问问你的口味习惯。”

顾楠沉默抬眼。

正确答案都说出来了，怎么就给排除了？

她默默道：“你上学那会，应该挺喜欢交卷前改答案吧？”

“什么？”

“没事。”

沈铭环顾四周，颔首赞扬：“这家餐厅虽然名气一般，倒还算雅致。”

他垂眸看了眼菜色，淡淡点评：“不过食物确实差一点。鹅肝如果再煎得焦一点口感会更丰富，牛舌…应该兼顾鲜嫩和焦脆，”他用刀尖轻碰，笑了笑，“老成这样，被厨师糟蹋了。”

顾楠一叉子怼了块牛舌塞嘴里，出于礼貌，没骂出那六个字。

——爱吃吃，不吃滚。

“找我什么事？”

沈铭面带微笑：“交个朋友。”

顾楠瞄了眼手机，遗憾地放下筷子：“可能不行。”

“嗯？”

“我就喜欢不焦的鹅肝和煎老的牛舌。”

低头，手机又有新消息进来。

【照片拍好了，可以撤了。】

“我吃好了，再见。”

无视沈铭阴下来的脸色，哼着歌从小门悄悄离开。

又怕火烧不起来似的，切换系统给陆御时发消息。

【13号催眠，陆少别忘记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