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进入夏季尾巴，夕阳时分，万物依旧身处蒸笼。
房间内温度正合适，床上的人呼吸清浅，鼾声几不可闻，睡得很安稳。
顾楠注视半晌，收回视线。
时间太久，她不太记得初见万易时的场景，印象中是因为万易性格爽快、做事不拘小节，两人脾性相投，她懒得拒绝，久而久之，成为朋友。
她没有深挖朋友身份背景的习惯，万家也不在她的计划内。是以，她对万易的了解大多来自道听途说。
——万爷最小的儿子，从小养在外面的私生子，万爷对他极为宠爱。
因为身份尴尬，万易很少回万家，他常住的地方除了伯爵会馆外，便是这处庄园了。
她有心帮万易，奈何年幼时与万爷见过几面，为了不产生不必要的麻烦，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出现在万爷面前。
“帮不了你了。”她撇嘴，压下心头不悦。
回头，床上的人俊秀眉眼微蹙，悠悠转醒。
顾楠调整面部表情，抬腿勾过椅子，懒洋洋歪坐上去，高翘起二郎腿，手肘搭在扶手，慢吞吞挑眉：“醒了？”
万易起身动作顿住，脸上有一瞬的僵硬，抬头：“你？”
顾楠把嫌弃写在脸上，好心告知：“J走了，我刚到，还有问题吗？”
抬眼瞥见万易睫毛下眼珠乱动，欲言又止中藏着不安，她心下了然，长吁一口气，故意促狭：“让谁欺负了，说出来我高兴高兴。”
果然见万易松了口气，肩膀卸力躺回床上。
“别笑了，小心下巴脱臼，这里可没医生。”
顾楠“啧”了声：“就这么对待你的大恩人？”
万易撇撇嘴，没说话。
知道他心情不好，顾楠没再多提，改口说正事：“给我说俩你们万家的八卦，要劲爆点的。”
“干嘛？”
“你以为J那么好请？”顾楠满不在乎的口吻，“帮我回回血。”
万易：“我给钱。”
“J不要钱，只要八卦。”
万易心里那点难过被气愤所取代，瞬间又充满了力气，一骨碌撑起身体，复杂道：“J又不是狗仔，她要八卦干什么？是你要吧？”
顾楠瞧他一眼，没开口，但表情坚定，大有不给八卦不罢休的架势。
万易又开始脑袋疼，拧眉怒骂：“他纪元宇活不起了？让你出来要八卦。”
顾楠揉揉耳朵，撇嘴：“废话真多。给不给？不给我回去自己编。”
万易横她一眼，语气生硬：“要什么内容。”
“无关紧要且吸人眼球。”顾楠嘴角上扬，整张脸写满了“看，我多为你考虑”的神情。
你得知道感恩。
万易看上去大概率没有感恩之心，“那你自己编吧。”
顾楠面无表情看他，半分钟后：“J是浔城人，只接受线上远程，不会为了给别人催眠而奔波。”话锋一转，“你知道这是哪吗？”
万易看白痴的眼神：“这是我家。”
……
“很好，看来催眠容易智障。”
“你大爷！”
鉴于万易刚睡醒头脑还没发育完全，顾楠只能再往细一点剖析：“这里，准确来说，属于北城。”
“屁，”万易给自己倒杯茶，大喇喇在她身旁桌上半坐，“没看新闻吗？这块地皮被北城塞给浔城了。J没出城。”
顾楠诧异挑眉：“一会聪明一会智障，催眠给你催出人格分裂了？”
“滚蛋。”
顾楠想了下，点头起身，倒让万易不好意思起来，“欸，干嘛去？”
顾楠指着自己念：“滚蛋。”大度挥手，“算了，世态炎凉，人心不古。我救人于水火，人反将我多添三把柴。”
万易明知她装模作样，临了还是把人叫住，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八卦，又在八卦中揣几分私心。
顾楠心满意足离开，到门口顿了下，略一思忖，摇摇头出门。
房间外，苏迪等候已久，拿着不知从哪摘来的荷叶当做扇子轻扇，抱怨：“你怎么才出来。”
顾楠神秘地翘起三根手指，“三条八卦，走！”
霎时，苏迪脸上疲倦全部褪去，她双眸明亮，灿烂的笑容从眼角蔓延开来。
“真的！”
没等回答，身后“咯吱”一声，随后万易的声音响起。
“楠……J？”
顾楠笑容僵住，飞快回头，警告似地瞪过去一眼，口型比划：“闭嘴。”
还是迟了一步，苏迪愣了下，不确定地指指自己：“我？”
万易那声“谢”字的音调拐了个弯，被顾楠一脚踹回去。
“砰！”
“啊！”
苏迪：？
万易：？？
“你干什么！”异口同声。
顾楠尬笑：“呵呵，脚滑。”
趁苏迪还没反应过来，忙把万易拖去门后，严肃提醒：“忘了我之前怎么给你说得了？”
苏迪跟过来，不确定地开口：“他说我是J？”
顾楠一个头两个大，盯着罪魁祸首，面无表情问：“你说了吗？”
盯得万易也头疼，“我说了吗？”
苏迪：“他好像说了。”
顾楠“友爱”地扶起万易，右手借衣服遮挡，掐住万易肘间穴位，咬牙笑问：“你说了？”
“没有！”万易一个激灵起身，“没说，您听错了。”
顾楠“和蔼”笑笑，“他没说，你听错了。”
苏迪揉揉耳朵，见两人表情都很坚定，一时间怀疑自己是不是中暑，引发了幻听。
“我们走吗？”
“走。”顾楠回头瞥了眼万易，指指手机。
坐上回浔城的车，手机收到万易的消息。
请她转给J的感谢信目测一千字出头，后面转账金额巨大。
顾楠打字：【你侮辱了我对朋友的仗义。】
万易：【那麻烦把万家的八卦还给我。】
【太巧了，我这人很喜欢被侮辱。】
然后收了转账，关掉手机和苏迪交代。
三条八卦无外乎钱权色，万爷有两个婚生儿子，大儿子今年五十大寿，小儿子也过40，独一个私生子——万易，今年才二十出头。
万家两个官方儿子在不知道万易之前，为了家产斗得你死我活，万易出现后，两人倒拧成了一股绳，一致对外。
什么婚生子私生子，那是法律和道德层面的东西，在顾楠面前，万易只是朋友。
是一个无辜被牵连扯进利益染缸中的可怜人。
本以为帮不上万易，现下看来，不但能帮，还能帮个大忙。
万易无心家产，在不知道自己真实身份之前，于年少时一手打拼出铂爵会馆。被万爷认回后，只当是多了个父亲被疼爱。
不想万家两兄弟都不是省油的灯，万易自认身份尴尬，对两个哥哥敬而远之，从不在他们面前碍眼，更是对万爷的夫人尊重有加，表明自己不会回来争夺什么。
但万爷年纪大了，尤为渴望纯粹的亲情，夫人同他从结婚时便面和心不和，两个儿子从小怕他，到年长，更不会与他亲近。
好不容易在这个因为一时犯错而留下的结果面前体会到几分赤子之心，他哪里肯轻易放手。
偏这点最令人作呕，若当真疼爱，以他在万家的地位，发话出来，谁敢欺负万易。
倘若无心，就不该认回万易。
又想认回儿子承欢膝下，又想维持万家平衡的现状，天下好事都让他占去算了。
“写万家的八卦，真不会被人找过来吗？”苏迪整理备忘录，看着劲爆的消息，有点难以下笔。
顾楠扫了眼，“注意用词，我们是曝光。”
“曝光万家，”苏迪吸了口气，“万一消息不准确，万家能把咱们…能把新书报…”
“准确。”顾楠偏头，“为了正义。”
苏迪和万易不一样，说服苏迪就很简单了 ，苏迪心里有一杆天平，名为公正。
“好。”顾楠嘴角弯了弯，阖眸假寐。
回新时报路途遥远，苏迪睡不着，歪头闲聊：“你说万爷的大儿子买凶杀万易，这事万爷知道吗？”
顾楠佯装沉睡，没吭声。
大概率是知道，只是事情没捅到眼前，大约懒得做选择。
她倒要看一看，消息发出去，万爷是会为了继续维持现有的平衡而保下大儿子，还是会为了自己渴望的亲情，护住万易。
结果还要时间验证，眼下的问题不得不解决。
“胡闹！”纪元宇拍桌而起。
桌上茶水剧烈摇晃，沿杯壁流淌到桌面，在杯底围成一个圈。
苏迪绞着手指，低头不语。
“万家的八卦也敢去扒，不要命了？经过我同意了吗？oa写的什么，你自己念！”苏迪握着手机，没出声。
顾楠瞧她一眼，对纪元宇道：“差不多得了。”
“说她没说你？”纪元宇少见的对顾楠发火，“不是你带着，她自己敢去万家宅子里找新闻吗？”
顾楠揉揉耳朵，“好好好，我的错。”
她边说边把苏迪推出门，应付完纪元宇，还能抽空吩咐一句：“行了，这没你事了，下楼。”
然后不由分说关门，将苏迪隔在门外。
转身给纪元宇倒了杯茶，毕竟是以新时报的名义发出去，多少有点心虚：“哪那么大火气。”
纪元宇瞥了眼茶水，没接，冷脸道：“你说呢？万爷亲自让人过来问，股东会一个接一个的消息，你让我怎么回。”
顾楠把茶杯往他身前推了推，见他拿起，道：“我们又不是瞎编。”
纪元宇气不打一出来，又不忍对顾楠发火，连冷脸都维持不住五分钟，只得放弃：“瞎编还惊动不了万爷。”
他顿了顿，很快做出决定：“这样吧，副总裁…你…”
见纪元宇纠结措辞，顾楠笑着接话：“给我撤职？”
纪元宇纠正：“不算撤职，先避一避风头，把万爷应付过去再说。我会让人写一封道歉信，以你的名义发出去。”
顾楠笑了笑：“凭什么。”
纪元宇沉默抬眼。
顾楠抿唇：“行，你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