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系统猛地支楞起来。
鞠千尚将脸埋在被子里,沉默许久后叹气:“算了。”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要走的路,各自安好已经是最好的安排。
清晨,露天的庄园里支起一排排画架,灌木丛最前方的位置站着慈眉善目的老人,他头发花白眼尾深深的皱纹折起,岁月让他的腰佝偻只能凭借竹杖缓慢地挪步。
不知道看见了什么老教授和善的脸皱起,欲言又止哆哆嗦嗦地捂住心口。
青年哑然站起身来小心扶着对方手臂,有些不好意思:“抱歉,教授。”
他身侧的画布上是一个个杂乱无章的火柴人,形态各异有的在奔跑有的在打架,每一个线条都笔直而端庄看得出作画人的认真态度,但这实在不是这个阶段的学生能画出来的东西。
老教授以为自己没睡醒挪着步子去看其他的,一张纸画纸绚丽多彩人物或深邃或多情,工笔的写意的应有尽有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独特的风格。
他拍拍青年的肩膀满意得点点头,画画这种东西是需要天赋的不可强求:
“坐下吧。”
兰琛依言坐下他看着火柴人嘴唇抿起,做贼心虚般把那张换下夹上洁白的纸。他想象那个人多情的眉眼,想象他锋利的棱角饱满的唇,细细描摹妄图将他的温度他的存在镌刻。
笔刷蜿蜒,兰琛认真作画看得老教授频频摇头。
晌午,空气泛起波浪蝉鸣声声日头下学子和教授离去寻着清凉的地方休息,远远望去只剩下一个固执的身影。
鞠千尚睡到此时此刻才刚刚清醒,他按照惯例去菜田挖了许多东西提着正往回走,今天是集训的第一天本应该有课,但起得太晚已经迟到他所幸就不去了。
鞠千尚路过空荡荡的集训场地时被那还在坚持的身影震惊住,对方一动不动让人怀疑是不是中暑了。
他走近站在青年身后仔细辨认,大太阳下对方也不曾出汗,他单薄的肩膀轻轻晃动着时不时用作画的手按按眉心,看上去是被晒得头晕眼花。
鞠千尚腾出手,指尖轻轻按在他耳畔的齿痕上,那熟悉的深度熟悉的形状以及这个人熟悉的反应都让他认了出来。
一个有趣的人。直到此时此刻他才分了几分精力去仔细打量对方笔下的画,然后没忍住笑出声。
“噗嗤。”
兰琛僵硬着身体努力忽略那只作乱的手,听到笑声慢慢放下了笔,他看着画忽然有点挫败,他的脑子和他的手不在同一条水平线上。
鞠千尚将弯腰卸去力气将身体压在那个肩膀上,调侃着拍拍对方绷着的脸:“画的是谁小宝贝。”
“是你。”
鞠千尚笑靥如花的脸僵住,张开嘴唇许久没说出话。
兰琛塌下肩膀叹息:“我是不是没有画画的天赋。”
他侧头仰着脖颈艰难地看过去,声音沙哑轻颤仿佛要哭泣,垂落的手被被另一只并不宽厚的手掌包起,手指与手指触碰画笔重新抬起在纸面流转。
兰琛眼里可怜的光消散化成一丝浅淡的笑。
烈焰红唇渐渐涂抹出分明的轮廓颜色淡去,那些笔直的看不出形状的线条开始柔化,黑白分化颜料铺叠再散开一张锐利冷酷的脸慢慢跃然纸上。
他在黑暗里冷漠凝视画外的人,高高在上,不会笑不会脆弱,深渊将他吞噬,但他丝毫在意,仿佛一切都不会惊扰到他。
一副改得很不错的画,最起码看不出之前那副可笑的样子。鞠千尚缓慢抬起腰手指松开,忽然被始终沉默的人制止。
“可以在这里加一束光吗?”
鞠千尚离去的脚步顿了顿嗤笑道:“自己画。”
能帮他改画已经很不错了,居然要求这么多真是得寸进尺。
午饭鞠千尚做了麻婆豆腐和红烧鱼,一人一统不顾形象吃得大汗淋漓,吃完后齐齐开始躺尸。
[宿主你不是来集训的吗?]
“是吗?”
[你居然问我!]
鞠千尚笑笑:“急什么啊,还早着呢,集训有三个月的时间,不差这一天。”
[你不想改变命运了吗?]
鞠千尚闻言盘腿坐起:“正在改变命运呀。”
他眯眼半真半假调侃:“找个有钱的小哥谈恋爱,一生无忧怎么样也落不到你说的那种下场吧。”
系统躺平欲言又止:[你……开心就好。]
鞠千尚靠在墙壁冰凉的触感抵在他的脊柱,他放松的身体一点点绷紧,长袖下肌肉线条若隐若现,但尽管如此他面上的神情依旧毫不在意,他散漫地坐在那里侧着头凝望旁边宽敞的玻璃。
上面倒映着他的影模糊而朦胧,有些看不清,再往下是结伴而行的学子们,他们背着画架谈笑正要去往下一个营地。
鞠千尚本该是那里面的一员,但他此时却困在了自己的房子里,走不出去也不想出去。
他忽然觉得索然无味,嗤笑一声单手撬开易拉罐拉环,沉默灌着饮料。
气泡冲进喉咙,密集的刺痛上涌又顷刻间消散,碎发被汗液濡湿垂落眼前,带着几分颓靡的狼狈,鞠千尚低头,他屈起一条腿手腕搁在膝盖上。
余下的那半罐汽水停在那里,水珠慢慢浸湿指腹,将健康的肤色冻成惨白。
忽而易拉罐被悄无声息的闯入者夺走一饮而尽,鞠千尚下意识抬头。
青年弓起腰惨烈地咳着,像是要把肺腑咳出,他满脸涨红空罐子被捏到变形,剧烈的起伏下耳机抖落掉在地上。
鞠千尚嘴角上扬毫无意外被逗笑:“小朋友,喝个饮料也能呛着吗?”
兰琛抬头看了一眼对方红润的嘴唇,沙哑道:“苹果味的。”
鞠千尚把玩着白色的耳机线气定神闲点头:“青苹果味的。”
他勾勾手指示意,青年顺从地靠近低下头,鞠千尚坐在那里漫不经心将耳机重新塞回对方耳朵,指尖流转缓慢地拂过对方耳廓。
像是不经意的,早有预谋的撩拨。
青年身体的反应也是那么听话,毫不意外地红了耳朵,脖颈也漫上粉色看上去格外地好亲。
鞠千尚直起腰手臂微压带着对方贴近,耳鬓厮磨属于他的气息喷在对方耳间,带来额外的温度。
兰琛冷静的眸波动情绪的一分一毫都在被这个人掌控,那种危险的冰凉的逼迫无不刺激着他,灵魂叫嚣着逃离,而身体却在其中安顿,沉默地服从,恍惚间耳畔像是叹息宛如恶魔低语。
“好喝吗?”
兰琛放弃挣扎他放纵自己的欲,跨腿坐在对方膝上,凭着一个支点艰难地攥住鞠千尚肩膀,他仰面索吻却被人避开甚至被那膝盖恶意地顶了顶。
“唔。”兰琛当即弓起了腰,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将脸埋在对方胸膛。
轻抖的肩膀像无声的啜泣,鞠千尚恶作剧的手指停下重新抬起那张脸,逼迫着与他对视,然而对方并没有哭,只是眼睛有点红像是被欺负狠了。
但事实上鞠千尚真的什么也没有做,他像是找到了令自己心满意得的玩具,爱不释手地逗弄了一番,才慢悠悠收手。
鞠千尚推开人抚平肩上的褶皱,弯腰拾起沙发上的外套搭在臂弯,姿态随性而散漫又不失礼貌:“小宣,该去上课了,不要让教授等太久哦。”
下午的课集中在田垄外的溪边,流水潺潺叮咚作响清澈爽朗,就连燥热的蝉也稍微停止了抱怨。
风吹来麦田隆重的气息,年轻的苍老的面庞变得柔和,一一慎重地打磨着架子上的画。
鞠千尚举起相机拍了一张,对着弹出来的照片开始作画。
金色的太阳光将麦田分割成两半,一面光辉一面暗淡格外有氛围,笔触下一道道麦穗一个个人影有条不紊的成型,侬丽的画卷如同他本人般漂亮。
奈何身后无端响起一声叹息,鞠千尚笔尖停顿落下不大不小的一块圆点,停顿了许久没有再次落笔而是将画笔丢进脚边的水桶。
教授一边摇头一边叹气,佝偻着背远去,脸上的失望难以掩饰。
鞠千尚咂舌,这副画还没有完成但显然没有继续下去的理由。
他的心情有点糟糕,果然今天不适合出来作画。
“好看吗?”他问。
兰琛对于艺术的了解并不多,这幅画无疑是好看的像是打印出来的一般,很写实,但无疑缺少了一些东西,缺少了一位画家对自身的画的注视与情感。
明艳的画往往想给人热烈的情绪,而这幅画看上去第一眼很不错,但看久了却并没有什么感觉。
兰琛想起《深蓝》那幅画,一样的技法却给人了深刻的震撼,至今让他难以忘怀。
那是一幅张扬又澎湃的画,可后来却超越了时空的局限,有人能从中感受到自由,有人能从中感受到悲伤,生与死共存绝望与希望的交汇。
兰琛轻轻摸了摸对方头顶炸起来的呆毛:“很好看。”
无论是深蓝,还是麦田。
话音刚落,便响起一声嘲笑,刺耳的炸裂的,像是要把人点燃。
“真难看。”李文栋弯腰笑得花枝乱颤,“师弟啊师弟,老师年龄那么大了,已经休息好几年了,这次突然出山好像是因为你要参加那个什么挑什么比赛来着。”
“结果你就给他老人家看这种东西吗?”
李文栋鼓掌:“你这水平难怪要躲起来,也就只会画火柴人的小白觉得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