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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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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几日,北狄人占了上风,周军瞧着要丢了刚打下的北境,大周皇帝御驾亲征也不见得士气高涨,敌军传来提前庆祝的消息。

北国三王子此番若是得胜而归,下一任北狄王便是他了。乌达木心里自然是畅快,可瞧着虞婵一日比一日阴沉的脸色,他也是能设身处地替她想一想。

毕竟她身上流着的是周人的血,故国眼看战败,心里肯定不好受。二人换岗会到边陲小镇买物资,乌达木见到周人卖的玩意总会给她捎上一两个,他小时候也是这么哄姊妹开心的。

虞婵每日天人交战,一抬眼见北狄人哄孩子一样哄她,恨不得把他的头按雪地里,但生生忍住了。

虞婵扣住刀鞘上的革带:“周人把生意做到这边?”

“富贵险中求,边民被俘虏驱逐,没有商队也逃不到安全的地界。”乌达木见过周人的商队,边民没钱出境便只能跟商队买补给,买不起便抢,抢不过只能等死,商队每隔三日派发粮食给无利可图之人,说白了用少量的损失换更大的收益,派粮总比被抢好。

“不过我看那些个商队大多都是谭家的产业。”

虞婵听到“商队”两个字脑子放空,思绪不知飘到什么地方。谭家占北境商路,难怪死太监这般折腾外地商贩,二哥那么聪明的人都被逼着走山道。

她能做什么?她能怎么做?寒冰的冷冽刺疼她的骨头,不安犹如蚀骨之蛆叮咬她的每一寸肌肤。

北境并非玉川的主场,她能利用的东西少之又少,剑走偏锋,终不是良策。

这样的情况下师傅会怎么做?她才疏学浅,能想到的就是把谭鸿宝私吞军饷、欺压百姓的丑事闹大捅到皇帝面前。

可现在大周战况不利,她身为周人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大周败北?

“颜晓,你在听吗?”乌达木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虞婵侧过脸盯着他,他潦草的眉毛沾着白雪,她开口:“你走吧。”

乌达木以为自己耳朵被寒风贯耳,出现幻听了:“什么?”

虞婵从雪窝子里面扒拉出箭袋和兵器,挑挑拣拣五五分给乌达木:“我有其他计划,你跟着我只会碍事,这些给你防身。”

乌达木:“你要去做什么?”

虞婵站起身来背上长弓,护臂上装好袖剑,腰间配匕首长刀,她没有解释,只是拍了拍肩甲上的白雪,作势要走。

乌达木缓过神来,朝她跨了一步。

少年人拔刀疾如风,刀尖直直对着他的喉咙。猝不及防地决裂让乌达木僵在原地,他见识过她的刀有多锋利,她是真正的战士,大周的战士。

“北狄人,还不明白吗?我数到十还不滚,我就宰了你告慰苍天上的英灵。”

“一、二、三……”

乌达木喉结滚动,几乎是求生的本能,他双膝跪地将兵器抱在怀里,跌跌爬爬地逃离她的视野。

虞婵收起刀望着远方战场,耳畔响起兵戈交接马蹄凌乱的声音,浑身的血倒流。

她将手指搁在唇齿之间,吹响古老的曲调,清亮的鸟鸣声从高空传了。

百米处的乌达木忍不住回首,只见一抹青色遮住少年人一身冷寒。

……

近日来大周军营里流行起一则怪闻,打了那么久的仗,赤鸢部的鸢居然没有损耗反而多了十几只,真是怪哉。

那些个杀神抢人头贼猛,这回多了十几只更是打头阵就没输过,连带着士气越发高涨。

“那日你们见着没?背羽泛青的那几只,干仗可太凶了。”

“看着是比赤鸢猛,但习性不一样。红的喜欢把猎物反反复复抛空摔死,青的是冲着命门杀人去的,一爪一命。”

“该不会是咱们的后手?既然有赤鸢部,那有个青鸢部不过分吧?”

“……”

轮岗休息,风炅坐在火堆旁脸色惨白,将士们闲聊期间赵歌递给他一壶酒。

世子殿下没要,今日那场仗过于惊险,导致他到了晚上还没缓过来。

赵歌自己喝了一口,环顾四周长叹一声:“这都半个月了,殿下你也该适应战场厮杀了。”

“我为什么一定要来前线?”风炅抱住头佝偻着腰,浑身发抖。

赵歌喝了一口酒,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他从兜里掏出几片肉干,喂给身后蹲着的鸢鸟:“殿下知道咱们脚下这片土地曾经叫什么名字吗?”

风炅抬起头,赵歌冲他笑了笑:“叫凤凰城,宁国的旧都。”

“夹在大周与北狄之间的弹丸小国?”风炅也不是不学无术,这点历史还是知道的。

“是啊,二十年前北狄南下灭了宁国,吞并了宁国四郡一城,宁国国主在烈焰中殉国,凤凰城被夷为平地,百姓被北狄人烧杀抢掠,简直惨不忍睹。北狄人吞并宁国后派使者挑衅大周,要大周让出北境四州,气焰极其嚣张。先皇派兵攻打北狄,又将宁国国土占领,自此成为大周的凤凰郡。自此,北狄人不敢犯境,直到……”赵歌一口气说那么多话,歇了一下,喝了一口酒。

“直到陛下打仗丢了凤凰郡和北境四州。”风炅把他的话说完,双手握在一起成一个拳头,“这是他的耻辱。”

“当时陛下还是王爷,经此一役,被降为郡王,封地凤凰郡,殿下不用我多说,你也知道是什么意思。”赵歌道。

风炅:“失的是陛下的封地,不是大周的国土,耻辱是陛下的,不是大周的。”

赵歌被酒呛得咳嗽,他摆摆手:“这话也不能这么说,重点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赵歌俯下来低声道:“当年领军的是颜安颜将军,就是玉川那个颜家。颜安战死,嫡系大多死在那场战争里,剩下的族人打发回了玉川老家。颜安本可以赢的,但是因为陛下一时疏忽,唉……颜安为了保护陛下,被生生砍作两截……陛下一直心怀愧疚,要为了死去的人报仇。”

风炅听不明白。赵歌也是一知半解,毕竟全是他偷听赵翦酒后的话胡乱猜测的。

“总之,陛下是想让殿下你见证他夺回北境四州和凤凰郡,打得北狄王找不着北的伟绩,并以陛下为榜样。”

“万一战败了呢?”风炅道。

赵歌:“绝不可能。”

“为什么?”

“大周永不言败,收复失地,开疆拓土,我们就算是拼死也要把北狄人赶到极北去,殿下将士们等这一天等了足足十年了。”

“不能败,必须赢。”

风炅突然感觉脖颈刺疼一下,他伸手摸了摸,摊开手指血顺着手腕流下,他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被赵歌踹倒在地。

刀剑交接的声音,让风炅清醒过来。他抽出腰间配刀,可只见赵歌瞪大眼睛盯着他身后。

风炅侧过身的瞬间被利刃穿透胸膛,那个人贴在他的耳边吐息,像一条毒蛇一般绞杀他。

风炅倒下的那一刻,看见了一双琥珀色的眼瞳,漂亮且致命,让他终生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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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一白,战起风波。

高地上的将军俯瞰那只穿梭在敌军里的青鸢,片刻后他朝着跪下行军礼的属下抬起下巴。

“铁骑都尉颜骔听令,射杀叛贼。”

颜骔猛地抬头瞪着大将军赵翦:“大将军!那只是个孩子!”

“这是圣旨。”

赵翦让人把弓取来,丢到他面前,颜骔颤抖着手拿起那张弓,咬牙起身拱手:“属下遵命。”

颜骔身后的颜家军全都被刀压着肩膀,跪在地上,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队伍最末被人按着跪地的少年,未着盔甲,衣冠散乱,双眼猩红。

“不要杀!”少年像一头被困住的凶兽撕心裂肺地怒吼着,“不能杀!颜骔!”

少年被人狠狠踹了一脚,他弓着身子痛苦地呜咽,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颜骔木然地看着少年,又看向赵翦,没有选择了。

赵翦说:“陛下许诺只要杀了青鸢,你就是玉川的下一任族长,你颜骔就是镇北侯。”

见颜骔迟迟不动手,赵翦上前抓住他的肩膀,施以威压:“五十年了,颜氏有出一位族长吗?你们真的甘心做虞氏的陪衬?颜骔你想想颜氏族人,再想想颜安惨死后虞淮南是怎么对你们的。”

赵翦松开手,撇了眼身后那个疯狂挣扎的少年,拎起刀才迈出一步就听颜骔一句:“好。”

赵翦转身满意地拍了拍颜骔的肩头,颜骔回首瞧了眼颜家军,他咧嘴冲着谷清泉笑了笑,在少年绝望的目光下拉开弓。

赵翦神情漠然,一天之内他见证了九川四分五裂,见证了意气风发的少年们因阴谋诡计命丧黄泉。

陛下不仁,陛下不义。

青鸢不认主,那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不认主的猛禽只能被拔去利爪,割开喉咙流干身上的鲜血。

少年人单枪匹马闯入战场,在寒风凛冽中杀死头狼,穿着北狄军装,杀着北狄人。

青鸢指路,杀神附体,神鬼皆斩。

周军大捷,当少年人斩下贼首的那一刻,三箭齐发,一箭射杀青鸢,一箭刺穿盔甲,一箭彻底凉了少年人的一腔热血。

少年人认清了自己的处境,冰渣碾入伤口时的刺痛,正在无情地蚕食着她仅存的理智。愚忠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笑的东西,她父母可笑,她也可笑,玉川三姓最是可笑。

她握着长刀撑起身子,嘴里含着鲜血,少年人仰头凝视着高地,她那双充满愤懑的眼睛里仿佛看见了族人弯起来的脊梁,她笑着滚落悬崖。

“将军,我对不起你啊!”

铁骑都尉跪在地上,用匕首往脖颈上一抹,鲜血染红赵翦的眼瞳,颜家军有不少人自戕倒地,

“大将军?”

“把谷家人全都带上来收敛尸骨,让他们看清楚颜氏是什么下场。”赵翦摸了一把脸上的血,自嘲地笑着,随后望向那个被押着跪在地上的谷清泉,“给他松绑。”

谷清泉目眦欲裂,恨不得要把赵翦撕了吃。赵翦走近他,居高临下道:“看在谷家提供军粮补给的份上,陛下给你一个机会。你想救人,可以。自个爬去找,找到了,她就能活。”

副将给谷清泉松了绑,少年一口血喷了出来,他咬牙抹了一把嘴角,艰难地支起身子,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陛下圣明。”

“小崽子,我好心提醒你一句,别那么恨,陛下正盯着你们,说不定下次就轮到你们两家了。”赵翦道。

“既然如此,那便让陛下好好看着,忠与不忠,还不是陛下说了算。”谷清泉说,“我恨与不恨又能改变得了什么?雷霆万钧,人人自危,赵将军你长伴君王之侧,长夜漫漫你能安睡否?”

赵翦那张历尽风霜的脸上出现了些许裂痕,伴君如伴虎,他们赵家又怎能独善其身。

谷清泉挺直身板,道:“到最后世家勋贵一个都逃不掉。”

“大将军。”副将行军礼过来传信,“谭监军,被人毒死了。”

谷清泉不为所动,一点也不惊讶,反而频频望向山崖底下。

赵翦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谷清泉,再次询问副将:“谁死了?”

“谭监军。”那个死太监这回真成死太监了,大快人心,可……

谷清泉趁赵翦震惊之余,纵身跃下山崖,将领垂头去看,人已经落到了积雪上,朝着青鸢坠落的方向去。

战火已经平息,人不见踪迹。

血迹隐匿在白雪之中,谷清泉找到虞婵时她奄奄一息地侧靠在枯树上,箭只是穿过她的胳膊,血渗透她的衣衫,破损的盔甲被她丢在一旁。

致命的不是那一箭而是战斗中受的内伤。

她好不容易爬到这里,离镇子也就一刻的路程,虞婵的眼皮太重了,只得靠着枯树眯一会儿。

她感到自己的身体在一点点变轻,四肢软绵绵的,虞婵强撑着让自己清醒过来,取下腰间的烈酒往自己嘴里灌,酒劲让她奇迹般地站起来,拖着沉重的身躯往前走。

她不能死在这里,阿娘就她一个闺女,她死了谁给阿娘养老送终。

继父宁原?不行,万一继父先死呢?阿娘应该不会再纳几房侧室了吧?鬼知道。

虞清欢?不行,那孩子贪玩,又经不住阿娘唠叨,肯定不会好好照顾阿娘。

二哥?不用多说,二哥肯定会帮她照顾好阿娘的。

“姑娘?你怎么了?”

有一只手揽住她的腰,虞婵彻底散架了一般靠在那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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