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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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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婵靠坐在雪堆里,那么冷的天就穿了一身边军轻甲,右臂的披膊翘起几片鳞甲,她的眼睫上堆着一层薄薄的白霜。

她仰头灌了自己半壶烈酒,北狄人的酒实在是难喝。虞婵抿抿唇上的酒渍,她有点想二哥酿的酒了。

她抬眼看向对面匍匐在掩体后的青年,这里隔着军帐有一段距离,眼力再怎么好也会受白雪的晃眼。

“颜晓,你确定要撤吗?这么好的机会?”青年躬身回首的动作使得他后颈的刺青暴露无遗,那是一个雪狼头。

虞婵眼睛不眨忽悠他:“三王子是让我们给大王子下绊子,至于周人的王子可杀可不杀。”

她多日前杀了北狄人藏在北境的周人暗哨,叛徒逐利死前便是什么都交代清楚。北狄人的王庭藏污纳垢,不干净,兄弟阋墙,乐子可多了。

与眼前这个自称“乌达木”的青年接头后,他们便易容成边军候在这里,监视大军的动向。

乌达木:“也对。”

乌达木对眼前人的身份毫不怀疑,接受良好,虞婵是真不晓得他脑子怎么长的。

乌达木爬回雪窝子,靠坐在她身边,从怀里掏出一个骨哨:“颜晓,你父兄怎么让你一个姑娘家来干这活?”

北狄人的习俗与大周完全相反,以父为尊,女人是资源,只能保护、交换和掠夺,就算有相当厉害的女子冒出头也是被当做“父”的存在。他觉得虞婵瘦弱苍白,并不符合他印象中战士的模样。

虞婵:“父兄早亡,寡母改嫁老头,老头这两年身体不好,他把我当继子养,我不来谁来。”

老头就是那个被杀的暗哨。

乌达木随口一问:“你继父就没想着收个养子?”

“有过几个,没福气,死了。算命的说,养个大周的女孩能改改无子的命,老头让我女扮男装当儿子认命了。”

虞婵说这话时带着点真假难辨的怨气,乌达木瞧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突然开口道:

“待会儿要是打起来,你躲我身后,我很壮实能护住你。”乌达木拍了拍自己脑袋上的雪,小麦色的肌肤被冻得发红。

虞婵这辈子就没听过这么奇怪的话,但毕竟人一番好意,她勉强应了下来。

“我有三个妹妹,应该比你小几岁,早早的嫁人生孩子,难产死了两个,因为太瘦弱了。”

虞婵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可能是盯梢太无聊又或许他脑子被冻得发昏胡言乱语。

“听说大周的神医谷专精妇人之疾,要是三王子早些南下攻占大周,我的姊妹就可以活下来。”

虞婵面色凝重:“年龄小、身体孱弱,早育难产,活神仙来也救不了。”

乌达木神情微动,他抓紧那个骨哨,苦笑:“原来是这样吗?早知道我就应该多找些活干换粮食,让她们长得更强壮些,这样阿爹就不会嫁妹妹了。”

虞婵沉默良久,北地苦寒冬天粮食紧缺,敌国的老百姓要想有口吃的,牲口舍不得换,只能用女儿换粮食。虽然他口中是嫁,可在周人看来就是买卖。

“还好,我还有一个妹妹,这次回去我就可以把她找回来了,我要把她养得好好的。”乌达木自说自话。

虞婵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本是想着借刀伤人后把这人抹脖子的,不知怎么的她的手指有些疼。

静寂中羽翅扑腾的声音宛如阴兵过境,虞婵一把将他的头按下,自己也随之栽积雪里,冰碴子扎得她脸疼。

四只猛禽,不对。这动静定不少于十只,猛禽盘旋在高空之上,仿佛在等待着目标暴露。

“怎么会有那么多鹰?”乌达木小声问。

“不是普通的鹰,这些都是大周军队专门选育的猛禽,只要性子最烈、最凶的。”虞婵纠正他,她弓起身用胳膊肘撑着上肢,拔出匕首割下一块衣料,“真没想到皇帝老儿把他们留在后方。”

“你要做什么?”

“杀过大鸟吗?”虞婵借助掩体用布料裹住雪,她摸摸箭袋和火油匣,心里估算着火力。

乌达木有种不好的预感:“没有,但我杀过成年狼。”

北方也有大鸟,一般情况下不会攻击人,反而是狼、老虎这些猛兽更有攻击力。

鸢鸟一声长鸣,羽翼撕裂空气,俯冲而下击杀目标,血肉被利爪撕扯,然后腾空,残骸最后坠落在距离他们只有百米的地方,两人心跳到嗓子眼,此刻严寒带来的刺痛全都化作恐惧。

狼跟这种东西不能比,乌达木想骂爹:“这还是鸟吗?太猛了。”

难怪没人抢这活,乌达木倒大霉,他居然还庆幸捡漏。

虞婵:“不想上天就闭嘴。”

鸟鸣声此起彼伏,时远时近,随后是重物砸在雪地上的闷响,他们都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埋伏在驻地的不止有刺客,还有其他虎视眈眈的敌人。他们这种顶多算是探子,虾米中的虾米。

禽兽的眼里可没有鱼虾之分,它们正在无差别攻击四散在驻军周围的活物。

声音越来越近,谁都说不准下一个会不会轮到他们。虞婵神经高度紧绷,匕首插入雪地,静下心神去听雪落、听羽翅裂空之声。

一刹那,烈风扬起如沙般的雪雾,炙热、滚烫的血融化了她身上的霜寒,赤鸢甚至都没扑腾几下便咽了气。

乌达木没有看清她的动作只顾着嗷嗷叫,虞婵睁开眼一把揪住他的后领往积雪里扔,乌达木吃了满满一口冰渣。

他刚爬起,尖啸差点击穿他的耳膜,虞婵被利爪抓住臂膀,赤鸢扑腾翅膀。

“乌达木,火箭射它的眼睛!”

乌达木本能反应一个翻身起,抽出箭擦火油拉开弓,火焰对准鸟眼。

箭羽离开指尖,耳畔徒鲜血喷涌的滋滋声。与此同时,虞婵奋力用匕首扎入赤鸢的心脏。

虞婵和赤鸢重重的摔在雪地上,血染红白雪,她翻身再次补刀确认它咽气后,猛地抬头朝着乌达木吼道:“快滚!”

乌达木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滚下山崖,大鸟抓了一个落空,再次飞上高空鸣叫。

虞婵也一个纵身跃下山崖。

赤鸢失去目标再次盘旋在空中,距离此处不足千米的地方,一只青鸢被拴在枯树上,它正急得扑腾翅膀,脚腕上的锁链被喙啄得变形。

医师俯瞰远方的军大营,坐在枯树上的影卫正抚摸着另一只鸢鸟的背羽,相比较被锁住的青鸢,这一只大鸟可太舒服了。

眉若水:“陛下这是出了一道送命题,看来是我不配参加了?”

暮秋白把药匣打开,拿出一个紫瓶,走到青鸢面前,将药粉撒在它的翅膀上:“是什么人就做什么事,让你避祸你倒是不乐意了。”

“那让我猜猜,这次考验除了九川子弟,恐怕就是那些个勋贵,考什么呢?能力?不对。忠心?对谁的忠心。”眉若水挠了挠青鸢的下巴,青鸢舒服地眯起眼睛,这反应逗笑了眉若水。

送命题,轻则欺君之罪,重则通敌叛国。虞婵会怎么选?眉若水:“若是我,我便老老实实吃一个哑巴亏,刺杀时叫人逮住,陛下想治什么罪就治什么罪,反正最后都会顾及九川的颜面不了了之。”

“你怎会断言陛下会不了了之?”

眉若水:“铁骑里有多少九川子弟?将军又有几个是凭真本事封的?战后杀勋贵,陛下可真会给自个找刺激。”

暮秋白不这么认为:“杀鸡儆猴,自古有之。”

暮秋白轻叹着解开青鸢的枷锁,青鸢弱弱叫了两声,他垂眸叮嘱它:“记住这个气味。”

“去找那个人。”

或许这样虞婵就能多一线生机,殿下也能少一些愧疚。

.

虞婵把刀架在铁骑脖颈上时,乌达木早已被打晕捆在柱子上。说来也滑稽,虞婵已经算是同龄人中个头高的了,站在威武高大的铁骑面前就像个小崽子。

他们先后落下山崖,坠落的地方隔得远,虞婵找过去时,恰好遇到一队铁骑巡逻,乌达木被人一拳打晕成了俘虏。虞婵潜入小队营帐,乘铁骑不备,拿刀威胁臂甲品阶高的铁骑。

“你是周人,为何穿着敌军的战甲?”铁骑面具下发出疑问。

虞婵:“误入虎穴,不得已。”

铁骑不敢动,脖颈上的刀只要稍微一动,绝对会血溅当场:“你是周人,你就不能对当兵的客气点?刀不要靠那么近。”

虞婵扭头看了一圈战战兢兢的铁骑,她就知道她威胁对人了。

“这个北狄人你作何解释?”铁骑听声音有些崩溃。

前线上不了就算了,好不容易捡了一个巡边的活,还被一个小崽子拿刀架脖子上威胁,他颜骔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不抓他做俘虏,我怎么回大周?见过山匪劫财,没见过铁骑夺功,半路抢俘虏你们可真行。”虞婵眉头压得极低,刀柄上的手指捏得咯吱响。

颜骔:“你也是铁骑?前线退下来的?逃兵还是掉队?不对,铁骑不可能有逃兵。你长官是谁?”

“……”

虞婵大言不惭:“泰安王世子风炅。”战场历练,皇帝总要给世子殿下几个小跟班吧。

颜骔臂甲品阶不高,主力军里有哪些人还是清楚的,小崽子看着就还没到从军的年纪。

紧接着她说出三个字“赤鸢部。”年纪小从军也不是问题。

颜骔:“你的鸢呢?”

虞婵朝着乌达木抬抬下巴,反问颜骔:“你猜我为什么要抓他?”

“节哀顺变。”

赤鸢部死鸟默认死亲友,毕竟熬鹰极其痛苦。

误会解除,虞婵的刀还是没放下:“让你的手下开路,我要带着我的俘虏去领赏。”

颜骔朝着手下:“走开走开让道让道。”

虞婵看了眼乌达木,手下识相地松开人的绳子,把人拖了出去。

到嘴的鸭子飞了,换谁心里都不好受,颜骔小心翼翼推开刀,虞婵睨了他一眼,跨三步用刀挑起营帐。

少年身姿恍若某位将军。

颜骔瞳孔渐渐放大,声音发颤:“将军。”

虞婵回首侧目,旧影重叠:“嗯?”

颜骔终于是认出了虞婵的身份,大将军颜安颜解语的独女,但他不能认,这里是军营不是玉川。

她不应该在这里。

“你这样的孩子不应该上战场,趁着大军还没过北境,赶快回去。”颜骔一改先前怂样反而是以一种长辈的语气说话。

虞婵才不管他说什么,收了刀,把乌达木用巴掌扇醒,直接拽着人撒腿就跑,留下铁骑在风中凌乱。

整个过程不超过三句话的功夫。

乌达木在狂奔中崩溃:“这是到哪了啊啊啊!怎么跑敌军大营来了?我们成俘虏了?”

虞婵越过雪堆,一个纵身躲避巡防视线:“现在不是了。”

“三锭银子我拼什么命。”乌达木灵魂出窍,跑路都像是扯着魂走。他这个探子先是被猛禽追,现在又羊入虎口,乌达木觉得自己跟死没什么区别了。

虞婵不懂他三锭银子的苦恼,但她懂通敌叛国的下场,满门抄斩都算是皇帝仁慈。当务之急,她是要另找法子监视风炅,大军凯旋归来的路上,乌达木当刺杀风炅的替罪羊,她全身而退。马上就要全军压境,赤鸢一定会奔赴前线,她能做的只有等。

事实证明,虞婵太年轻了,当下这种局势她可做不到算无遗策。她和乌达木一直跟着大军的步伐,越过边境,三王子先是一波奇袭打了周军一个措手不及。

两军交战,不分胜负。

风炅跟人间蒸发似的,不见人影,虞婵开始急了,每天就是给箭矢上火油,阴沉着脸,心情越发暴躁。

一群猛禽在头顶,身边还有个活祖宗,乌达木都快疯了,天天在她耳边叨叨会不会死之类的话。

直到一个人的出现让事情有了转机。

虞婵趴在雪堆上,看着远处的队伍。

排头的那位白面红唇,隔着老远就能看出身段妖娆,正是太监谭鸿宝。

虞婵:“见过那个太监吗?”

乌达木探头看了一眼:“边民谁不认识他?谭家的老祖宗,他那些干女儿干儿子有几个是好人?蛇鼠两端之人,迟早死于非命。”

青川谭家在大周境内风评尚佳,可在北境边民眼中臭名昭著。堂堂九川竟然让一个太监作家主,荒唐至极。

虞婵喝了一口酒,眼底浮现杀意,替罪羊该换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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