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龙宫后,我便住进了侧殿。在夜明珠的光辉照耀下,殿内尽显祥和安逸,但窗外戒备森严,一片肃杀。
到了深夜,涛擘将军还在带领护卫巡视,甲胄碰撞与兵器摩擦的声音此起彼伏,扰得我难以入眠。几次翻身后,我终是气冲冲地推门而出,拦在了一名领头的鱼精面前。
“你们有完没完?要防的是尸蛟,又不是我!不去炁海灵关那好好守着,跑到这里转来转去做什么?”我插着腰,语气凌厉,颇有兴师问罪的架势。
那鱼精见我气势汹汹,登时像是挨了训的小孩,手中的长枪攥了又松,低头半晌不敢作声。看着他这副模样,我心中不免暗笑道:长庚手下的得力干将这个名头竟然这么威风,连东海的护卫都对我这般敬畏。
“咳咳,本仙实在不愿为难诸位。只是今日赶路已是疲惫不堪,明日还要继续探查尸蛟冲破封印之事,还请诸位莫再于此处停留,还我一片清净。”
我这一番调令虽然平和,却字字铿锵,颇有几分不容置喙的威严。鱼精低头领命,连连认错,正要带领手下撤退。不料,这群护卫的身后突然传来一道雄厚的嗓音,震得人心神一颤。
“乐瑶仙子,此言差矣。涛擘迈步上前,身形挺拔如山,面容冷峻,“正是因为奔波劳累了一日,到了夜晚才更需好生休养,末将这才派遣护卫在仙子门前巡视,好保护仙子。”
他一番话说得堂而皇之,仿佛全然不知自己是在有意打扰。我微微一愣,旋即回过神来,怒气顿时从心底涌上。这个涛擘,分明就是故意!我咽了咽嗓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却无从反驳,只得转身回屋,砰的一声将门用力关上。
回到屋里,我胸口憋着一股气,越想越不对劲,忍不住在室内踱步,嘴里嘟嘟囔囔:“这个涛擘,简直岂有此理!说的倒是好听,想要保护我,其实就是在防备我!可是我跟他无冤无仇,他为什么要这般针对我?”
忽然间,我脑中灵光一闪,猛然停下脚步,眼中浮现恼怒与恍然:“一定是秋水!一定是秋水跟他说了什么,这才让他对我心生偏见。他们二人都来自东海,这里是他们的地盘,要联手对付我,简直轻而易举!”
“秋水?仙子说的可是方才唤你的那名女子?”耳边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我一愣,抬头看去,是小树,他瘦弱的枝干正倚着柱子。
“是啊,就是她。”我烦闷地玩弄着胸前一缕发丝,嘟囔着答道。
“我方才便察觉到你与她似乎不合。听你的意思,那名叫秋水的东海女子,串通了龙宫护卫统领,一同针对你?”
我不假思索地点头,愤愤道:“其实早在我还在天界的时候,就发现到此人心思缜密,手段狠毒。但她敢做不敢当,拉了个垫背的傻瓜,那个傻瓜恐怕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被秋水利用了。”
“原来如此,那她后来可有受到惩罚?”小树沉声问。
“自然是没有的。这笔账要真算起来,她恐怕就轻易回不来东海了……”我咬牙切齿地嘀咕。
小树沉思片刻,突然有些阴冷地说:“我就知道,天界这群势利之徒自然是想息事宁人。我只问你,你可想给她点教训尝尝?”
这话问得我一愣,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怎么?你怕打不过她?”
我咬了咬嘴唇,点了点头,随后又醒悟般频频摇头,看得小树云里雾里。我叹了口气,解释道:“这不是打不打得过的问题,而是我现在并不想复仇了。”
“这是为何?”
“说来话长,长话短说。我曾经确实很想复仇,而且还想一个一个收拾她们。但后来发生了些事情,我,我失去了复仇的力量,也不想再复仇了。”
这话似乎勾起了小树的兴趣,他接着追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正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忽然间,悬挂的夜明珠微微摇晃,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一道由远及近的轰隆巨响悄然潜入耳中,低沉而绵长。海水折射的光线开始变得扭曲混乱,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炙热的滚石。斑驳的光影洒在宫殿的墙壁和梁柱上,让人神志错乱。
紧接着,地面开始轻微颤抖,震动一波接着一波,逐渐剧烈,仿佛整个龙宫都在晃动。我只觉得胸口似被大石压住,气息紊乱,心头顿生不安。
“不好,海底有异动!”小树比我更为警觉,早已察觉到了这不对劲的征兆。
“这是……地动?”我迟疑地问,“可几日前才发生过一次,怎么会又来?”
“正是,”小树低声道,神色凝重,“炁海灵关的封印本就因地动而被削弱,尸蛟极有可能趁此脱困。而龙宫鱼龙混杂,灵气充盈,必然会引来它追踪。此处并不安全,还请仙子尽快离开。”
“尸蛟……会来龙宫?!”我被这话吓得浑身发愣,目光不由自主地扫向晃动的宫殿。耳边的轰鸣声愈发强烈,仿佛要将我脚下的土地撕裂。“可是离开这里,我们又能去哪里呢?”
如今我手无缚鸡之力,小树修为浅薄,离开这龙宫,恐怕连自保都成问题。小树却神情自若道:“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护你周全。眼下的当务之急是离开此地,待形势好转,再作打算。”
闻言,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于是,趁着地动引发的混乱,我跟随小树悄然离开了龙宫。在他的指引下,我们跋涉至海底山脉深处,找到了一处隐秘的洞窟。
洞窟深处一片昏暗,最中央的地面却松软平整,隐隐透出几分暖意。小树示意我将他种下,我依言而行,掘土将他安置妥当。
离开不到一会,龙宫内外已经乱成了一团。
“这周围实在没有别的地方可以藏身了,”我一边在洞口警惕地张望,一边低声嘀咕,“若他那边顺利,不出多久便会找到这里;若不顺利,躲在这里或许也能撑到天界的救兵赶到……不对不对,他一定会顺利归来的!”
“他是谁?”小树的声音淡然,却带着几分探寻的意味。
“一个朋友,唤作阿源。”我转了转脑筋答道,随即一笑,“倒是你,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总不能一直叫你小树吧?”
“唤我阿九吧,小花。”
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猛然回过神来,我撇着嘴捂住腰间的乾坤袋,嘟囔道:“我本想卖个关子,可没想到居然被你看到了……”
他轻笑着不作解释,洞窟内一时静谧无声。突然,一声巨响从外头传来,我猛然起身跑到洞口,只见龙宫的东边似有戕风起恶,卷起滔天骇浪,想必此刻海面上定是洪涛浩瀚,激荡百丈高的飞沫。隐约间,我看到海中卷起的风暴透着一股不祥之色,没想到竟是那些形状各异的尸体将其染成了残红。
“难道尸蛟……它又冲破封印了?”我失声惊呼,心中骤然一沉,难以抑制地涌起惶恐。
“小花!快回来!”身后传来阿九急切的呼喊。我捂着胸口快步跑回洞窟,神色恍惚,手足无措。
“将这几粒种子放在洞口。”不知何时,阿九身前的泥土间长出几颗小小的果实,外壳似有蜡油包裹,闪着奇异的光泽。
“这是什么?!”
“按我说的去做。”他语气坚定果决。
我将其放置在洞口。可看着这几粒小小的种子,我心中还是觉得有些不安,忍不住问它:“阿九,这真的能挡住尸蛟吗?我听说,要是被那些面目可憎的东西咬一口的话可不得了,肉身和元神都会溃烂的,而且还无药可治……”
“放心,不会有事的。”见它这么笃定,我却依旧没有放下心中的忧虑。随即又尝试着从乾坤袋中取德渊送我的册子,可这乾坤袋却依旧没有反应。
“小花,站远些。”他淡定地说道。那几粒种子瞬间迸射出一道火光,瞬间化作紫红色的光焰,交织成一圈结界。
我愣在原地,目光落在那诡异的结界上。那紫红色的光焰在黑暗中犹如阴森莫测的深渊,不断散发出强劲的能量,令人望而生畏。不知阿九修习的是何种术法,竟能在尚未得道之时就施展出此等结界。
它仿佛听到了我心中所想,解释说:“不用意外,这不过是一种自保的方式罢了。如果你想学,我也可以教你。”
“真的吗?”我瞬间忘了谨慎,雀跃不已,一个箭步冲到它跟前。
阿九不疾不徐地回答:“当真。只需对着这颗种子,在心中凝神默念你想做的事情,随后便能实现。”
我闻言一愣,怀疑地看向它,“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试试便知。”它依旧风轻云淡。
我半信半疑,取来一颗种子,握在手心,闭目屏息默念道:“加固结界……加固结界……”
只听“哗”地一声,洞口的结界骤然变化,紫红色的光焰瞬间升腾而起,化作一道熊熊燃烧的火墙,炽热的火苗顺着岩壁攀爬,几乎要灼到我们的头顶
“退散!”阿九低喝一声。
“噗——”那火舌即刻缩回洞口,气焰果然打消了许多。
我欣喜若狂,阿九的种子竟然比德渊给的秘籍还管用!有了更好的法子来自保,我再也不用提心吊胆地担忧自身安危了。“阿九,你简直太了不起了!我在天界修行了许久,都没有发现如此趁手的宝物。这下好了,我再也不用盼着别人来保护我了!”
它谦虚地笑了一声,“过奖了,这还算不上宝物,只是一点取巧的手段罢了。其实,我本还有些担心你会瞧不上这些旁门左道……”
“取巧又如何?旁门左道又如何?我郑重说道,“只要能在关键时刻救命,那就是上乘之法!”
它听罢,笑意更深,目光中多了几分欣慰:“小花,你能这么想,真是让我感激不尽。不过,我有个不情之请,这毕竟是投机的自保之术,希望你能为我保守这个秘密。”
阿九的话让我想起了自己在天界时的孤寂和无助。正所谓山河不足重,重在遇知己,我爽快地点头道:“你放心!这样的秘法若是传了出去,修行之道必然大乱。如果人人都来抢着学这取巧之术,那我们的保命之法就不能再保命了。所以你大可放心,我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
它欣喜不已,伸出枝桠,又变出三粒种子递给我,语气带着几分郑重:“我每年只能结出寥寥几颗果实,这三粒便赠与你,算作我们的见面礼。”
我小心翼翼地接过种子,感激地点了点头,转身望向洞口。外头山摇海沸,海水卷起滔天巨浪,但洞内却安然无恙。看着外面的异象,我的脑海不禁浮现出德渊率领将士与尸蛟激战的场景,胸口再次涌上一阵不安。
“这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他那边……不知情况如何了。”我低声自语,握紧了手中的种子,心中隐隐涌动着一股说不出的情绪。
“你心中有忧虑?”阿九的声音低沉而平稳,似能洞悉人心。
我微微一怔,垂眸叹道:“我的朋友……阿源,他随我一同来东海探查尸蛟封印被破之事。我想知道,你的这些种子,能否护他平安归来?”
它思考了一会,回道:“小花,我的术法有限,若你心中所求之事过于艰难,这些种子是不会有回应的。”
我的眉心顿时拧成一团。尸蛟的凶残我自是知晓,但他可是德渊,纵然身处险境,亦当安然无虞。然而,这份信念却无法驱散我内心的惶恐不安。
我坐立难安,随即将一粒种子紧握在手心,指尖的血色淡去,褪出一片寒冰之白。“望德渊平安归来……”
须臾间,掌中的种子竟化作一缕灰烬,随水流无声散去。
我愣住,转头看向小树,眉头紧锁:“不会的,一定是不够多!”
“让他平安归来……”我又握起第二颗种子,目光中燃起一丝希冀。然而,这颗种子亦如前一粒,刹那间消失无踪,只留下一片微凉的水流滑过指尖。
阿九无奈地轻叹:“小花,天界之人皆薄情寡义,你莫要被表象蒙蔽了双眼。白白浪费这种子,又有何意义?”
我浑身一颤,心口绞痛。他待我不薄,甚至助我逃出天界,情深意重。如今,就算无法护他平安,至少也要知道他此刻身在何方。“阿九,他跟其他神仙不一样……他很好。”
恍惚间,我也不知那话是否说出了口,只是默默地拿出了最后一粒种子,小心握在手中,仿佛生怕它从指缝间滑落。
“唉,尸蛟何其可怖,别说天兵天将,就算天神降临,也只是蹭蹬蹉跎,小花,你又何苦浪费这最后一颗种子呢?”
我紧闭双眼,不愿听它多言。一切恍若隔世,他的身影依旧浮现在我的脑海中,音色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