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追东西本就不便，更何况还是个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

合夜如今是凡人之躯，方才走得太过匆忙，猫也忘了带上，如今一点法力都使不出来。不过一会儿就被将离赶上了。

“那边！”合夜指了一个方向，将离闪身而过。

合夜停了下来，大口喘气，口鼻间尽是血腥气。

将离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合夜深深地望了一眼路的尽头，一片黑暗。

雨下得更加急，电闪雷鸣，一刻不停，一道闪电闪过，合夜余光中瞥见一道人影，脊背立刻绷紧，不动声色地捏了一张符。

但他知道，对方只要不是个凡人，很轻易就能将他击倒。

雷声炸响的瞬间，背后传来一声轻笑，似乎觉得合夜的防卫过于拙劣。

合夜猛然转身，高举一把刀，差点就捅进面前那人的脖子里。

“你好啊？”面前的人歪了歪头，用含着笑意的声音打了个招呼。

这个人的装束合夜死也不会忘，圣物消失之时，在现场的就是此人。

不过，合夜发现他竟然认得这人！

“你……”

那人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及时接住了合夜倒下的身体，替他拨开面颊上的湿发，而后随手将他扔给了旁边的红发男子。

“带走，别让他醒了。”

红发男子默不作声，轻轻颔首。

那人疑惑地转头，“你不是会说话了吗？怎么又当哑巴？”

“……是……主人。”

那人满意的点头，收了雨伞，转而钻进红发男子的伞里，后者立马将伞倾斜，自己的肩膀立刻暴露在雨幕之下。

那人将伞扶正，伸了个幅度不大的懒腰，“做得不错，银环，再往这边一点……对，走吧，收工了。”

红发男子穿着简单的T恤和灰色裤子，显得身高腿长，鲜红的长发尽数散下来，垂在微微内扣的肩膀上，遮掩住几近阴柔的面庞，衬得原本就苍白的皮肤更加苍白，他的脖颈细长，颈间带着一只银项圈，项圈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

一主一仆静默地走了一会儿，最终他的主人还是忍不住道：“你是傻子吗？把这个蠢东西抗在你另一边肩膀上不就不会淋到了吗！”

银环嗯了一声，随后开始挪动合夜。突然他停了下来，歪着脑袋，露出半张脸，面皮下，红光流动，蛇鳞若隐若现，他缓慢地转动眼珠，金黄色的竖曈一眨不眨地盯着天边泛着火光的地方，让人心生寒意。

银环舔了舔嘴唇，“主人……”

相比于银环的杀意，那人明显要松弛得多，不甚在意地瞟了眼天边，先是拨正银环的脑袋，然后摆摆手道：“那点小伎俩怎么治得了他们俩，只是不想让他们闲着，走了走了！”

银环似是不解，但还是收回了目光，垂下眼帘，红发重新遮住面庞。

*

众魂灵依旧不敢上前，祁尘抬了抬手，“做个交易如何？”

一魂扭了扭身子，“何交易？”

祁尘指了指旁边，道：“我送你们入轮回，你们告诉我谁让你们到这儿来坑蒙拐骗的，然后将那些东西停下来，如何？”

“就这样？”

“就这样。”

魂灵立刻激动起来，但仍克制着：“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相不相信，愿不愿意试，在你们。这是一个很划算的交易，对吧？”

魂灵犹豫不决，期期艾艾道：“……是一个男人，三大五粗，面似罗刹，凶恶无比……”

“对对对……”

祁尘不置可否，问：“可有灵宠？”

“……有？”

“没有……吧……记不清了……你到底能不能帮啊！”

祁尘点点头，没回答，又道：“那些东西呢？”

魂灵神色纠结，在白骨山和祁尘之间来回看，祁尘猜了出来，“做不到？”

魂灵道：“这可不是我们故意不做……我们自个儿的骨头早就不听我们使唤了……况且，你那位朋友自个儿也不想活，干脆就死里边儿算了……咳咳……”

祁尘面色冷了一些，“你们什么都不记得？还是根本就没打算说？”

气氛一时安静，众魂灵面面相觑，最终一个看起来颇为年迈的老者躬着腰身飘到最前方。

老者先做了个古时的礼，而后才道：“并非是不愿说与大人，我知大人神力非凡，可那位也不是什么泛泛之辈，大人随口一说，许下承诺，的确让我等神往不已，可细细想来，我等与大人不过一面之缘，大人的朋友也还在我等的围困法阵下，大人有何缘由要帮我们，还是说大人另有打算？”

祁尘面色不变，“既知那人并非善类，还要做与虎谋皮之事？”

老者抚须长叹：“情非得已……我当然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不过是因他与大人说了一样的话，且切切实实地做到了。后来那人将已经转世的人带到我们面前，我们透过那副皮囊……看到了转世之前的魂魄！”

祁尘抬眼，“一天之内？”

老者道：“一天之内。”

祁尘扬眉道：“我若是不能向你们证明，不能在一天之内，你们便什么也不会说？”

老者抬高下巴，等于默认。

祁尘点头，“那你可知所谓一天就能做到不过是夺了他人的肉身，再将你们的填进去？”

老者没有回答这句话，但他随后道：“我等也是没有办法！被你的朋友所杀，被永远困在这里，永世不得超生！我们难道做错了什么吗！我们凭什么要被杀？凭什么不能活？”

祁尘轻蹙眉头，“你说谁杀了你们？”

老者一字一句道：“白骨山内所困之人。”

……

白骨山被炸开之时，言辞已经在意识溃散的边缘，眼睛模糊不能视物，遥遥望去，火光冲天，魂灵却不知所踪，他感觉到有人揽着自己，侧过头却看不清，他心里蓦然一阵恐慌，胡乱地挣扎，揽着他的那人一时没料到，竟让他跑了。

言辞跌跌撞撞地跑，不分方向，不管是否有阻挡。

他心里只有一个声音——不要让他发现，不要让他知道。

他绝望得心脏抽痛，眼前越来越模糊，他仍无头苍蝇似的跑，然后撞在祁尘的胸膛上。

来自河缪山凛冽的风雪气息涌入口鼻，熟悉的味道于他而言带来的不再是安心，他被一张名叫祁尘的网牢牢罩住，几乎喘不过气来。

过了几秒后他才如大梦初醒一般。

祁尘……在吻他吗？

泪水顺着脸颊来到舌尖，言辞闭上眼，他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没事了。”祁尘抱着伤痕累累的言辞轻声道。

言辞只能看见祁尘嫣红水润的嘴唇，听见他错乱急促的呼吸，他的脑袋完全不听使唤了，他想问祁尘是不是知道了他是个邪魔，还想问他是怎么找到他的，也不明白祁尘为什么要……，不过到头来所有话都散落在凌乱的思维里，“我……”

祁尘伸出手指抵在言辞唇上，“嘘，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