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我想退出狩猎队。”岩少风语气闷闷地说，用手背擦掉眼泪。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岚揉揉他的脑袋他就忍不住掉眼泪了。

但是岚说，可以在她的面前哭，所以没关系。

江云岚看着他变得亮亮的眼睛，柔和地笑着说，“当然可以。岩少风，你要来培育蘑菇吗？就算不外出狩猎，你也可以为氏族带来食物。不让大家饿肚子，也是一种守护。”

“我、我可以吗？”岩少风没有自信。不当战士的他，真的能成功培育出食物吗？

说出“退出狩猎队”这几个字，已经卸掉了他所有的勇气和自信。

江云岚明白他的忐忑不安。兽人们拥有的东西太少了。只能靠打猎和采集活下去的他们没有选择的余地，不去战斗就没有食物，不当战士氏族就会消失。

他们所处的环境，所接受的教导注定他们一生的目标只能是“成为战士”。

“你相信我吗？”江云岚问。

岩少风点头，语气瞬间变得自信：“我相信岚！”

“那你一定可以。因为我一直觉得你能成为一名优秀的培育者。我知道你拥有这样的能力，才会让你去培育蘑菇。”

她看着岩少风金灿灿的眼睛，陈述内心的想法：“如果你没有自信，那就相信我。岩少风，我坚信你会成为优秀的蘑菇培育者。”

……

“岚，你果然在这，”022在农田边上找到抱膝坐着的松鼠兽人幼崽，开口说，“不按时吃早饭，墨绒会生气的。”

岚安慰两只豹兽人的时候，担心有它在豹兽人们会说不出心里话，不让它在旁边看着。它很听话，没有去看他们谈心。可是它等了很久没有等到岚回来找到它，岩大河都去吃早饭了，岚也没有来找它。

幸好它知道岚喜欢来看植物，也在植物这里找到了岚。

“抱歉，022，刚才没去找你。再过一会我就去吃早饭。”江云岚靠着膝盖，没什么起伏的声音莫名透出些许低落。

022飘到她的脑袋上，伸出圆圆的手拍拍她的额头，“岚是在难过吗？”

“没有哦。”

“岚又在说谎了。”

“抱歉……”江云岚移开视线盯住脚下的草，呼出很长很长的一口气，“我只是忽然发现，我有太多太多做不好的事。”

迁徙路上，族里除了老死的绿衣没有兽人死亡。那时是因为有医氏族和阿兰雅在，所以没有兽人死去吧。

“大家一直很相信我。只要有我在，不管是什么都可以解决。”

但来到草原后，采集队第一次外出就有两只兽人死亡了。松鼠兽人们过度饥饿留下的后遗症，我没能解决掉。豹兽人们的战后创伤，我没有注意到。那个挖出奇怪凹陷的生物，我也没有抓到……

她想到族里还没有足够过冬的食物，心情更低落了，自我怀疑道：“我真的是一个好的族长吗？”

她不由得苦笑。她故作镇定地让岩少风相信她，却对自己有些没信心了。

想让兽人们衣食无忧地活下去，想让兽人们露出开心的笑。好难啊。

“岚需要抱抱吗？”022跳下地面，膨胀身体变成一个超大的透明史莱姆，抬起两只圆圆的手说，“我记得人类有一种说法，拥抱会让人心情变好。”

江云岚盯着它看了好一会，站起身扑过去。022柔软的身体很像液体，抱起来如同抱住了不会流动的水。

“谢谢你，022。”她说。

稳稳接住小小的松鼠兽人幼崽，022拍拍她的后背，听到她说。

“我会变得更好，成为值得大家依靠的族长。”

没关系。她在心底告诉自己，现在还没办法做好的事，以后要努力做好。既然已经成为族长了，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努力担好族长的责任。

江云岚呼出一口气，后退一步离开022的拥抱。她扬起灿烂的笑，语气轻快：“022，我们去吃饭吧！”

022来叫她的时间不算晚，她勉强赶上了早饭的末班车。她站在墨绒面前眨巴眨巴眼睛，尾巴心虚地左摇右晃。

“这是早饭。下次别来太晚，食物冷掉了就不好吃了。”墨绒拿出一碗放在旁边用热水温着的食物，语气十分温和。他一般只在岚错过饭点一个小时以上会生气。

乖巧地点完头，江云岚端起早饭去棚里的饭桌那边吃。

时间又过去了几日。

江云岚吃完早饭清洗好碗筷，看到绿栖羽鸦带着其他羽兽人来找她。

“夏族长，我和我的同族该去周围的氏族一趟了。”绿栖羽鸦垂下眼眸，和松鼠兽人幼崽对视。

她没有意见，当场同意，又听绿栖羽鸦这样说。

“青枝他们两个很喜欢夏氏族，能否让他们在夏氏族多停留一段时间？我们回去之前会来接他们离开。”

江云岚很喜欢那两只羽兽人。他们一个擅长缝纫，一个是饲养动物的好手，帮了族人们很多忙，是很厉害的兽人。

她果断开口：“当然可以。”

“你们回去那天，不如让我的族人护送你们回去吧。回去的路上，说不定还会碰上之前遇到过的野兽族群，你们拿着衣服和食物，不好对付它们。”

“放心，我知道你们不想陌生兽人进入族里的栖息地，我们夏氏族兽人会在山脚下等你们带液蛛出来。这样一来，你们也就不需要在雪季快到来的时候，还要拿着物品来草原一趟。”

绿栖羽鸦听到如此贴心的话，有些不好意思。但想到杀害了两个族人的那群野兽，他点了点头。

他们羽兽人不擅长战斗，如果能得到夏氏族的帮助，或许会平安回到氏族。

获得了去到山那边的向导，江云岚露出真诚的笑。看来要努力努力把岩羊氏族忽悠……咳，招揽进氏族里面了。族人能多出岩羊兽人们，她能更放心留枫糖下来看家，自己带着族人去山的那边。

兽人们没见过矿石，想要寻找矿石还是要依靠她和022去找。

“夏族长，我们下次再见。愿森林守护你。”绿栖羽鸦说完，张开双翼，带着羽兽人们飞离夏氏族。

江云岚愣住。看着他们飞起来的背影过了两秒才想起来，夏氏族是来自森林的氏族。

“盐氏族的兽人们，愿山守护你！”她以羽兽人的祝福方式祝福着他们。

青色的飞鸟远去了，留下一道悦耳的声音。

似乎是山那边的语言。江云岚没有听懂羽兽人的话语，但能听出来他们很开心。

“022。走，我们去看看岩少风。”她眼含笑意，对头顶的022说。

岩少风当培育者的这段时间，很专注地养着蘑菇，住所都换到了蘑菇房旁边的庇护所。他把它们养得很好，再过大概七天，第一批蘑菇就可以收获了。

“对，这类菌菇的培养皿要这样做。很好，你现在已经学会培育族里所有菇类了。岩少风，你看你可以做到的。”江云岚查看完她交给豹兽人的最后一样“作业”，走出新建的砖瓦蘑菇房，高兴地摸摸跟着她一起出来的豹兽人的脑袋。

氏族里新培育的蘑菇以后会放在新的蘑菇房里面。而培育蘑菇这件事，不再需要她去操心。

岩少风回想起自己培育失败的那些蘑菇，再看看眼前成功长出来的蘑菇孢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和岚说的一样，他果然能做到。

“岚，”他迟疑了一会问出口，“我会有一天，不再害怕野兽吗。岩大河说，她一定会治好心灵上的伤。我的伤口也会变好吗？”

他已经喜欢上了培育，不会回到狩猎队。那他，会有伤口愈合的一天吗？

“会的，会有那么一天的。只是需要时间会有些长，很长很长，所以不要担心。你要慢慢等它变好。”江云岚说。

不是所有的心理创伤都会愈合，或许漫长的时间会让他在某一天不再害怕野兽，或许他此生都无法去战斗。江云岚不知道他会是哪一种情况。也许等到他死去的那天会意识到这句话是谎言，但她依旧愿意说出这句欺骗。

岩少风毫不犹豫地相信了岚。

很长的时间是有多长？他不知道，但他会一直等下去。像岚说的那样，耐心地等下去。

“岚！阿兄！”岩大河从饲养区走过来，瞧见岚和岩少风对话，脚步轻快地跑过来。

她停在两只兽人的面前，兴奋地说：“我们带回来的那个有花纹的蛋孵化了！是一只大鸟的幼崽。那好像是我们没见过的鸟类。”

她和阿兄道完歉后阿兄原谅了她，现在她每次成功孵化出一个动物都会来告诉阿兄。

022支棱身体，抬手拍拍江云岚的额头，“岚，是没记录过的生灵，我们去看看！”

听到它的催促，江云岚连声应好，跟着岩大河去到饲养区。

饲养区，蓝色大鸟小啾的窝。

江云岚蹲在小啾的不远处，疑惑地看着小啾一脸无语地把想出逃的鸟幼崽塞回窝里，还推了推它没吃完的蛋壳让它吃。

这只鸟幼崽是放在小啾的窝旁边孵化的。听羊兽人说，鸟幼崽出蛋后不小心滚了几下，滚到了小啾旁边，然后情况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小啾愿意多养一只幼崽的话，那就让小啾养着吧。”江云岚盯着小啾看似暴躁实则轻柔的动作，忍不住笑起来。

鸟幼崽和黑蛋是她同时捡到的，没想到它们两个最后还是成了同住一窝的兄弟姐妹。

“小啾最近脾气变好了点，愿意让羊兽人和青枝羽鸦靠近了。022，你看看黑蛋的生命力是不是比之前要强一些？”她拿起脑袋上的022，把022放到小啾边上。

小啾瞥了眼022，老神在在地移出一点位置让022看它孵的蛋。它不知道022是什么，却能肯定让它觉得很亲近的022是个很好很好的存在。

透明的史莱姆探出圆圆的手，轻轻触碰曾经一度差点死去的黑蛋。

“岚，它快诞生了。”022转头看向江云岚，圆圆的眼睛弯成彩虹的形状。

它活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