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唇反复张合,只吐出几个无意义的气音。
……这,不能再劝了。这怎么劝啊?
理智告诉降温,他应该和赵云说梦都是假的。
现实就是他们赶上了,村子没出事,噩梦都是和现实相反的,哈哈哈你居然连这个都信……
但是赵云身上的悲伤太厚重,厚重到所有劝说和体谅都只能被沉闷地堵在心里。
江闻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长久的沉默之后,谢然忽然开口说道:“你跟赵风兄长商量过了?”
赵云的情绪还算稳定,他抬起头,眼眶不太明显的红,“是,兄长答应,若我能说服村民,他也会帮我。”
知赵云者莫若赵风。哪怕意识到此事略有不妥,但弟弟情绪不好,他肯定会以赵云为先。
“既如此,便去做吧。”谢然郑重地嘱咐,“这件事是好事,千万要和大家好言商量。”
赵云神情一怔,似是不敢置信。
“我支持,你去做吧。”谢然坚定地重复了一遍,赵云霎时神情振奋,眉眼中颓废尽去,眼神明亮又热烈:“你信我!太好了你信我!”
“放心把事情交给我吧!我这就去办!”得到谢然的支持,赵云当真是一刻都等不了,他迫不及待地跳下榻,雄赳赳地冲出门去,看背影都能看出有多激动和高兴。
反之,江闻就像一只漏了气的皮球,蔫耷耷地伏在案上,用眼神控诉谢然:“……我是让你劝他不要冲动,你怎么反而鼓励他?”
谢然毫无愧色地反问江闻,“看子龙那副模样,你能拒绝?”言语间竟还有几分反以为荣的态度。
江闻被一击ko,反驳无能。
“行吧,那我也去帮忙,总不能真让子龙一个人忙活……”江闻有气无力地想要爬起,又被谢然按了回去。
“安心躺你的,子龙这事成不了。”谢然说了一句,语气肯定。
江闻重新支棱起来,看向谢然:“怎么说?”
“衣物、粮食、炭火、车马、路线,每一项都有答案。子龙早就准备好,你若问他,他便一条条地答。”
“他等着用话驳你,我们又多有顾虑,何苦僵持不下,多费唇舌争论,不如放手让他去做。他做了才知道这事成不了。”谢然肯定道:“村民不会跟他走的。”
江闻摸着下巴,思考道:“真定条件的确一般,要是能搬到晋阳,应该有人会同意……”
晋阳是太原郡治,总比真定繁华。又有子龙作保,未必不能说服一些人。
“一人两人算什么。子龙正是最不冷静的时候,他不是想要带人走,而是想要带走梦中村民遇害的未来,他真正要的是圆满。”
谢然给自己倒了盏茶,喝着润了润喉,“这个时候你阻他,他就会对你重复那一套话试图说服你,也是在不断地说服他自己。”
“越说越坚定,越说越执拗,那这件事就没完没了了。”
“至于我为什么说村民不会答应……”谢然的声音伴随着一声轻而又轻的叹息,“子龙幼时虽艰,但随着他年纪渐长,想来日子也是越过越好,终究是没吃过大苦。”
日子要是不好,哪来的这座小院和赵风身边的三五奴仆?
“所以他不知道,黔首是迁不了的。”谢然说着,落手时不小心磕到茶盏,他看茶水荡起波澜,眸色有一瞬晦暗。
“……土地在哪,他们就在哪。耕者命拴天地,一世难移。”
“进村路上田中隐有绿色,想来是种的宿麦。宿麦冬种夏收,待开春之后,再过几月便可收获。”
“田里的粮食就是耕者的命,放弃眼看着可以收获的粮食,无异于要了他们的命……如此,怎走的掉呢?”
茶水荡起破烂,飞跃的水滴却始终无法越过杯沿,只能再度落回盏中,融为一体。
谢然抬手扶额,眼神有一息恍惚,声音轻到不像是在说给江闻听,而仅仅是说给自己听。
“不必急于一时……等到之后,等我安排好一切,我派人来接他们到太原郡安置,平平安安一辈子……”
“至于这次……且让子龙做一回无用功,安一安他的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