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清障”不但可以解毒,而且还可以解蛊。可是陆逊则中的“焚血”,是四级巫蛊,为何能用三级“清障”术解开?正疑惑间,连蘅胃部便开始翻江倒海般难受,想必是反噬来了。
陆逊则被左右刚从地上扶起,正准备开口。只见连蘅“哇啦”一下吐了满地,一股酸臭的味道瞬间弥漫开。陆逊则赶紧用袖口捂住口鼻,生怕又中了什么毒。他赶紧示意太医太监撤离,右手的纱布都没来得及裹紧,飘夹着一条白纱,匆匆离开。
允彬等人看陆逊则离开,都赶紧围过去扶住连蘅,而阿武瞪着一双大眼,恶狠狠地盯着宗人府跟着陆逊则来的衙役。
连蘅在宗人府被关了十几天,吃得尽是糟粮烂菜,胃里实在也吐不出什么了,看衙役还在等,就只好先跟他们解释:“陆大人用御赐金牌留了我一命,可我此刻病重,若是死在宗人府,你们也难交代,不如待我好了,再同你们去。”
两个衙役相互对视一眼,觉得连蘅的话也不无道理,而且人在东阁也可以随时来押。他们犹豫了片刻,还是暂时离开。
衙役走后,众人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允彬将连蘅扶到西厢房休息。
蒙七七“死”后,允彬夜夜做噩梦,就搬去另一间房子住了,所以西厢房的角落还残留蒙七七未被清理干净的血迹。
“你先在这里休息。”允彬递给她一杯水,心事重重地说,“我得先去娘娘那,得把你回来的消息告诉她。”
连蘅看出了允彬的不安。允彬大概以为她和蒙七七联手背叛了东阁,会和蒙七七落得同样的下场。
“她这几日还好吗?”连蘅勉强喝了口水,开口问道。
“死了。”允彬有点难过,三人在西厢房谈天说地的日子好像梦一般,消失了。
连蘅低眉略微沉吟,接着便说:“我是说娘娘这几日还好吗?”
允彬下意识抬头,疑惑地看着她,接着便又叹气:“不好。从光明大殿回来后,月事期腹痛一直未缓解,之后又好像感冒。”她停顿一下,接着说,“现在还没退烧。”
连蘅眉头一紧,闭上眼,强忍住翻涌的思绪,但内心还是掀起阵阵波澜。
允彬犹豫了一会儿,看连蘅几乎瘦得不成样子,还是忍不住开口:“我去膳食处拿点东西给你吃。”
连蘅不忍劳烦允彬,赶忙开口:“允彬,你直接去娘娘那里吧,我自己过去就可以。”她故作轻松地安慰,“没事,这次反噬程度算是一般,吐完就没事了。”
允彬想劝连蘅赶紧去请罪求原谅,但想想娘娘平生最恨背叛,估计也是徒劳,便未开口。
连蘅只在西厢房停留了一小会儿,便到药房配了退烧的药,带到膳食处。
香梅香雪他们看到连蘅非常开心,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
阿武板着个脸,但还是将炉灶交给她煮汤药用。
几个嬷嬷和宫女听说她回来了,都过来探望安慰;就连说不出话的桂嬷嬷,也比划着让她多吃点饭。
膳食处仿佛又回到了昔日的热闹。连蘅心里感动不已,连吃了好几碗饭。
回想这段时间的东阁的生活,虽然每天过得谨小慎微,但比起巫医院的朝不保夕,这里倒落得个安稳,月俸也正好盖得住小医女们的口粮。
想起巫医院,便又难免想起九个小师妹,又联想到师父为了救自己,竟然饶了陆逊则的命。而倘若自己不施术,彻便可以底解决陆逊则,那么师父,还有苣儿,便可再无后顾之忧……想着想着,竟越来越后悔。
待她把最后一口饭送进嘴里,阿武正好走过来:“还是东阁的饭好吃吧?”
“嗯,不过我确实不该赖在东阁。”连蘅突然抬起头说。
听到连蘅莫名其妙的回复,阿武一头雾水:“为何?娘娘不饶你?”
“我身世不好,再加上巫术,难免被人利用,娘娘忌惮我,也是常情。”连蘅眉眼低垂,沮丧地说。
阿武想起来前几日苣儿正是坐在同样的位置,祈求让巫医来治病的话。不免皱眉,思索一番说道:“或许她更需要你。”
苣儿从昏睡中苏醒,正值日落。
她将床头“太医留下的退热汤”一饮而尽,味道倒是没有前几副药那般苦涩。
她唤来允彬,洗漱更衣完毕,用食指和拇指相互搓捻一番,确有微微痛感。她苦笑一下,心想今日这梦境未免也太真实了些。
“娘娘,今晚……”允彬想把连蘅回来的消息告诉她,可话未说完,便被打断。
“嗯,我自己去膳食处,有什么吃什么便可。”苣儿以为她要去膳食处安排饭食,而自己并没什么胃口,便直接拒绝。
允彬便将连蘅回来的事情咽了下去。
苣儿披一件浅紫披风,起身往外走,允彬想搀她去膳食处,可没想到苣儿却径直走向藏书阁。
“娘娘,您今日尚未用膳。”允彬好意提醒。
“不必了。”苣儿简短回绝。
允彬只好弯腰退下,苣儿去藏书阁,向来不许打扰。
苣儿刚踏入藏书阁小院,脚步突然停住。
连蘅正拿一只扫帚,清扫这几日没人打理的落叶,一只小灯被她放在台阶上,供着微弱的光。
仅片刻间,连蘅停止动作,已然跪在地上。她低着头,心里的难过竟然盖住了恐惧:“对不起。”
也许是从未有过失而复得的体验,苣儿才会如鲠在喉,泪眼婆娑。她就站在门口,不自觉间摸了摸手指被银针扎过的地方。
很久没等到苣儿的声音,连蘅的心一点点下沉:“奴婢,明日一早便离开东阁。”她鼓足勇气,继续恳求,“奴婢还有最后的话,要对娘娘说。”那日朝堂的话,今日倒是有机会说了。
苣儿终于从门口走向连蘅,她用影子将她罩住,却默默屈身蹲下,淡紫色披风的边缘也顺势落在地上。她看着连蘅,尽量克制心底的震荡,故作平静地说:“说完最后的话,你便又想逃?”
连蘅抬头看她,没想到苣儿的眼里竟然如露珠般破碎颤动。她慌忙低下头,再也不敢多看一眼。“奴婢知错了,娘娘怎么罚我,我都认。”原来再强的心咒也抵不住心底的兵荒马乱,她一时不知所措,只有不停地认罪、认罚。
苣儿将披风解开,环臂一抛,将其盖在连蘅身上,然后又仔细帮她系好。她将双指一弯,掐了掐连蘅细嫩但冰凉的脸庞:“本宫饿了,罚你陪本宫用膳。”
苏木安从地牢被释出回到府上后,一直忧心忡忡。
皇上解了他的职,陆逊则告假修养,敏于事连同巫医院一同失踪……他心里清楚,权利的空窗期往往不会停留太久,很快就会被另外的力量取代。
果然,参与过慧月阁修缮事宜的应伯成,被擢拔为新的礼部尚书。应伯成是陆逊则的远亲,年纪四十上下,从十几岁承祖荫入朝为官后,就一直跟着陆家混。当年天格之变,皇帝将他一家从地方调到都城,但应家家族脉络庞大,和陆家也是千丝万缕,为避免其结党谋私,就一直拿个不大不小的官压着。没想到此次连升三级,摇身一变成了新的礼部尚书。
应伯成上任第一件事,就是在应府大摆宴席,一时间风光无两。
要臣、名流、商贾、艺人齐聚一堂,这其中唯一没邀请的,就是已然失势的苏木安。
应伯成酒过三巡,拉着涨红的脸,扯着嗓子喊:“那丞相之位又如何?空着久了自会有人替。”
陆逊则在一旁附和:“我等老朽,自然是比不过应大人年轻有为。”他转身拉住户部尚书许唯,又拽住兵部尚书邢康,一边敬酒一边大声吆喝:“尔等还是要多多关照这个弟弟。”
许唯和邢康对视一眼,只是满脸笑容地回敬:“陆辅国不必说,我们自然懂得。”
陆逊则大笑:“前段时间,那巫蛊案搞得老夫一身晦气,今日便同各位痛饮几杯,一醉方休!”
说话间,应伯成向手下眼神示意,只见庭院两侧厢房涌出好多个仙气飘飘的女子。
她们身穿轻纱粉裙,化淡雅素装,各个妖娆动人。
鼓乐奏鸣,琴弦撩拨,这群女子变换着身姿步伐,起舞弄影。一时间宾客纷纷举杯相邀,欢喜雀跃。
这应府院子极大,客房众多,想必都是供给达官贵人用作鱼水之欢的。一些宾客碍于身份颜面只当看客,但另一些却领了姑娘从旁离开。
“这便是你应伯成的本事啊!”陆逊则坐在主位,斜靠在一张红木四方椅子上,扫视院中美女,竟无一人相中。
应伯成恭敬地坐在他身旁,对着陆逊则耳语几句,只见陆逊则眼睛一亮,“啪”地一声举手拍在桌上。接着一个穿着黑色罩袍的小巫女便被拉拽进场。
“这巫女会‘织梦’,由大人观赏。”应伯成满脸堆笑,一手举杯,另一手任意一指。
巫女从怀中取出一张符纸,走到被点中之人的面前,取一匕首突然划破其手臂。那人“哇”一声,但却也只敢捂着胳膊退到一旁。
接着,小巫女开始念咒,符纸便一下子腾空而飞,半炷香才又落地消失。
人群中,一个舞女便像是中了失心疯。她突然爬上了宴会主桌,在上面狂笑、旋转、尖叫,一边疯狂扭动身体,一边狂扯身上的衣物。不一会儿,上身的轻纱罩衫和下身的粉色纱裙都被彻底撕开……春光乍泄,宾客却齐齐拍案叫绝。
施术后的小巫女,独自退去,蜷缩在院落的一角。她半睁着眼,如同醉酒一样瘫坐在地上,不停嗫嚅试图让自己恢复清醒。但她的意识还是渐渐涣散,不多时,便全然没了呼吸。
中了幻术的舞女,一阵疯癫后便也晕厥过去,一个大腹便便的官人将其打横抱起,迅速退场。可巫女还一直留在角落,无人问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