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萧楚洗完时间也到了九点四十。
细细擦干掉落在桌台上的水渍，萧楚才穿好衣服才走出了洗漱间，扬眉对宋裘琛一笑。
他好像很喜欢笑。不管发生什么都能笑出来。
宋裘琛触及到萧楚的目光后，低头转移注意力往书包里翻了翻，想找出下午刚做的练习题。
“是不是在找题？我去找你之前已经看过了，刚写了几笔。用铅笔写的，你可以放心。哪里看不懂的话可以来问我，我的时间对你而言，一直很充裕。”
宋裘琛刚伸过去的手悬在半空停顿了一下。
萧楚很贴心地把练习册塞到他手里放好，顺便和他碰了碰拳：“其实不用跟我太客气的，小宋同学加油。”
说完还眨了眨眼。
……
宋裘琛只觉得额头上在冒黑线。
虽然话是让人感动的，但配上那个看似俏皮的眨眼动作怎么莫名让人感觉有点油。
宋裘琛默默坐了回去，萧楚坚持不懈地把自己床铺下面的椅子搬过来，并紧紧挨靠上宋裘琛。
宋裘琛的笔才刚碰上纸页做错的那一道题中的某个数字，萧楚就开始了。
“好好好，这个数字是一个非常特别的突破点，我们注意力集中……”
“然后我们可以套用这个耳熟能详的公式，只是转换一下……”
“然后！我们连环套这个数进去，算一下答案再代入这个公式……”
总之在滔滔不绝的讲题声中，宋裘琛坐着的身体越来越紧绷。目光死死锁定在他讲的这道题上。
最后萧楚讲完了，支颚撑着头问宋裘琛：“宋同学会做了吗？”
在一阵沉默中，萧楚干干咳嗽了两声，又问了一遍：“同学你会做了吗？其实不难，对吧。”
宋裘琛下意识抓牢了下面的衣角，摇了摇头。
一般情况下，讲得很认真但自己没有听懂，是会被骂的。不过没关系，好在他当年在家的时候早就被宋斌反复锤炼过很多次了，上到撕作业折断笔，下到持刀恐吓。
已经习惯了。
却见萧楚拍了下掌，抿唇用力点了点头：“太对不起了宋同学，我竟然没有讲懂！所以我觉得，我们可以换一种方法来讲它试试。我刚才讲的是不是哪里有点复杂了？”
？
怎么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样。这个时候不应该骂他很蠢，这么简单的题都听不懂吗。
宋裘琛迟疑了一下，默默回想起他刚才的讲法，才缓缓说道：“…麻烦你再讲一遍就好。”
“哎好，那我稍微讲慢一点，你哪里跟不上了一定要和我说。”
似乎是怕宋裘琛不会主动提问，萧楚单独把解题的几个板块拎成几个小块，每讲一部分就停下来问一句。
问完了还有意附加了一句：“我都这么努力了，你就让让我，别嫌我话多了吧。”
于是持续到十点二十，萧楚总算结束了讲题。灌了几口温水后仍没有要停歇的意思：“这道题你会做了吗？”
会了。
但以这样的讲题速度，得熬一晚上不说，萧楚自己也挤不出时间学习。
宋裘琛搜刮起委婉的字句想表达自己的想法，结果到了嘴边变成干巴巴的几个字：“谢谢，会了。”
“那后面的题你自己看看？那个，你要是不嫌的话，我还能再讲一道大题给你，我保证那个题我给你讲完，你肯定能听懂，然后后面的题对你来说就是小菜一碟。”
“会麻烦你。”
“没事，我正好练练手。”
于是宋裘琛又重复了一遍：“真的，会麻烦你。”
萧楚也跟着重复了一遍：“真的没事，我真的正好练练手。”
四目相对，宋裘琛垂下了头，心很烦。
他不想麻烦人。
真的，不想麻烦人。
人情这种东西，是还不完的。这个世上也不会有什么真心朋友会毫无目的地来。在被孤立的那段时间里，曾和自己一个辅导班的朋友也会背刺自己。
他目前看不出萧楚有什么目的，又有什么想在他身上拿到的东西。是想要全班人的起哄，来增多存在感。还是想看看怪胎是什么样。
宋裘琛以卑劣的审视态度仔细揣测的，是萧楚一腔赤忱而来对他的用心。
是，他是患得患失的。他不敢真的相信一个人，也不敢真的说出来。因为说出来的话也是覆水难收的。一旦说出，消失殆尽的从来只有对那个人的热情和对那个人的好感程度。
真诚换不了真诚。
可萧楚教自己题了。
他教的方式和他的，或者说他们的所教的方式，都不一样。
……但他身边围绕了很多人。
就在宋裘琛思绪游离之际时，一个电话打破了已经持续了太长时间的寂静无声。
萧楚微微调小了一点音量，但却能刚好让宋裘琛听到。电话的另一端好像是萧楚的母亲。
“楚楚呀，在新学校过得习不习惯？有没有找到嗯嗯……嗯？他怎么样？是不是……”
宋裘琛看到萧楚耳根子有点红。
他连连打断了电话那端女人未说完的话：“妈我挺好的，跟同学相处也挺好的。找到了找到了，确实是一个非常好的老师……妈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不是之前还说店里忙了吗？”
宋裘琛仔仔细细把学校里的老师都想了一遍。
好像是有个在强化班带过自己的老师，曾在国外名校留学过。萧楚要找的，应该是那个老师吧。
不过以他的知名度，大概早都见过面了。
根本不需要自己帮什么。
电话那端的中年女人开怀笑了好一会儿：“哎哟我嘞个乖乖……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好，行行，挺好的老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萧楚耳根子噌一下更红了，又小心翼翼看了眼宋裘琛，慌忙背过去转身去了阳台：“妈，妈，小点声，我室友还在。”
音量被调小了，隔得有点远，宋裘琛只模模糊糊，零零散散听见了几个字音。
好像说是要请什么人去家里吃饭。
再联想上萧楚刚才红了的耳根子，宋裘琛瞬间脸色就变得古怪了。
萧楚是喜欢师生恋吗。
没看出来，喜欢这个。
好巧不巧，萧楚电话正好打完，随口问了句：：“怎么了？”
“胃挺大。”
萧楚明显地愣了一下，“啊？”
宋裘琛没理，把练习册收好放回包里，语气平静：“我明天问老师。”
“老师能给你讲明白吗？让我讲让我讲，保证给你的单元测过过过。”
“…早睡。”
宋裘琛整理好桌面上的文具，直接钻回蚊帐睡觉了。与此同时，也正好错过了有关那条电话的关键信息。
而宋裘琛上了床铺之后，只徒留萧楚一个人还没反应过来。
啊？这就睡了啊。
再一看时间，也快十一点了。似乎还真耽误了他的睡眠时间了。
下次一定尽快把洗漱时间省了，把目标锁定宋裘琛。既不打乱他的作息时间，也不会与自己原定好的学习时间发生冲突。
萧楚伏案收好没能给宋裘琛打印出来的资料，用文件夹固定好，慢慢推回去，放在了床下的书桌里。
他相信总有那么一天，他们彼此会消除那层似隐似现的，包裹缠绕在他们之间的隔膜。他们会有那么一天能真正的坦诚相待。
不论什么时候，也都不晚。
因为他来了。
他来做他的太阳了。
——
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轻柔洒落在男寝后，宋裘琛起身迷迷糊糊伸手去摸索他的手表。
“现在为您报时，早上，五点整。”
宋裘琛一下子就清醒了。
蚊帐被半拉开，始作俑者站在直梯上笑得春风得意。
“好早啊小宋同学，不过这个时间点还能再睡一会儿。”
宋裘琛默默把蚊帐拉链拉上，倒头躺了回去。结果发现睡不着了。
于是又默默穿好衣服下床洗漱。想到昨天的事全程没看萧楚一眼，收好东西就出了寝室门。
“这么早去干什么？食堂饭都没有开，教室也没人，外面还挺热的。”
……
宋裘琛才把鞋换上。在脑子里想过一轮后，筛选出了答案：“锻炼身体。”
萧楚连忙在练习题上添上最后几个数字的小批注，收好笔就把包斜跨在身上：“我突然觉得外面阳光也不是很晒人，时间也没到，微风轻拂真的太适合跑步……你是要跑步还是慢跑？”
宋裘琛呼出一口气，语气平平：“是做有氧运动，散步。”
“那你拦着我干什么？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你能去做有氧运动我不能去？”
“没意思。你如果去，我就不去了。”
萧楚拉过宋裘琛，生生把他摁回了座位。
宋裘琛被拉过去的时候人还是懵的。
没反应过来。等宋裘琛反应过来哪里不对要起身时，就听到一声：“你等等，你等等等等！”
于是宋裘琛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反射性地坐了回去。
萧楚把题送到他手上：“我思前想后，觉得我们一起做题挺好的。我正好把昨天那道题给你讲了，不用太客气了，我们都是自己人。”
宋裘琛：……
萧楚又主动双手把笔虔诚奉上，不等宋裘琛说一句就开始了他的私人授课。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宋裘琛的身边就只围绕了‘我们先记一下这个数据……’，‘这个公式……’，‘用这样的算法来算……’。
在萧楚的一顿操作下，宋裘琛被迫捡起那些在课堂上遗落的知识点。
萧楚仍孜孜不倦地灵魂发问：“哎这里听懂了吗？”
“这个小块会做了吗？”
“哪里不懂都可以来问我。”
宋裘琛终于忍无可忍了。
感觉旁边像坐了一个老妈子。老师平时讲题也没有这么啰嗦，这种讲法还得算是在初中时，老师对那些学习不好，强行开小灶的学生讲的方式。
“这个地方……”
“听懂了。”宋裘琛硬邦邦地说道：“剩下的我可以自己做。”
“真懂假懂？你别骗我啊，今天王向海就要讲这些做过的题了，万一你没跟上节奏怎么办。考完又马上要讲新内容，又是新一轮上课。”
在萧楚真诚的目光注视之下，宋裘琛拿笔把这道题剩余的步骤依照萧楚所讲些下来了。
没有特意展示给他看，但萧楚还是凑了过来：“这一步对的……对的……算出来的数字也没有什么问题……”
“……你看完了吗。”
萧楚故意把手搭他肩膀上，用另一个手拿上了宋裘琛的练习题，拖长了音以一种欠欠的语调慢悠悠晃了晃手指：“我再看看算的结果……还不是很确定是不是对的。你这么急，是有什么天大的事要去做？”
“吃饭。”
轮到萧楚吃瘪了。
骤然无声的萧楚看了看时间，走到了鞋柜台把鞋换上就出了寝室门。在即将出去前先把垃圾袋换上，补充说：“地我已经扫过了，如果老白要来帮忙你也别拒绝。我先去食堂了。”
等等。
上次食堂的饭钱打给萧楚了，但他并没有收。钱又退回来了。
这次不会又是要让他吃他包装替换好的外卖吧。
在昨天晚上拉好蚊帐后，宋裘琛就在手机里查阅了离学校挨得近的外卖订餐点。根据不同店铺的几十条评论里，他找到了符合一切要求的店家。
宋裘琛想到这里就加快了拖地的速度。
他得先一步拦住萧楚。虽然食堂的饭确实不怎么好吃，但饭卡充了钱。
自己家里什么经济情况自己也是有数的。不能再这样花钱了，到时候连省下来的打车钱都没了。
匆匆忙忙整理好一切，宋裘琛把拖把挨在夹缝边靠好就追出去了。
在走廊上晃荡的老白正要去催路嘉昱那一寝起床，打个哈欠的功夫就依稀看见眼皮子底下好像有个白影窜过去了。
那是个什么东西？
老白再定睛一看什么都没有。
总不能是大白天闹鬼了吧。
老白灵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