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楚又梦到很久之前的往事了。
还是在幼儿园，不过不再是大门口了。而是在班里。萧楚顺着声音走近里面，是小孩咿呀念拼音的声音。
这时老师突然轻咳了一声，把手里握着的一小沓卷子展开。故弄玄虚地问道：“大家觉得，谁会是这次小测试里的第一呀？”
“那还用说，一定是小太阳！”
“我也投小太阳一票！”
“我也觉得是小太阳！”
班里唯一和萧楚走得近的何禅风晃了晃手指：“我觉得不一定，也许会是萧楚，又或者他们并列第一。”
他的话一经说出很快就引起了全班小朋友的不满。尤其是那位天天都喜欢黏在宋裘琛身后的小女生。
“你什么意思呀？我觉得萧楚，萧楚他不行，他就没有宋裘琛好。”
小女生叉着腰反驳，又恶狠狠瞪了眼当时不敢说话的萧楚。何禅风同时作为宋裘琛和萧楚的朋友，当下也是很不客气地回怼了：“人家都还没有发话呢，你在这里说什么？”
小女生被唬住了，不知道为什么就哭起来了。抽抽噎噎地找老师告状：“何、何禅风欺负我呜呜……”
“我们别理她，她就爱搞这。”
何禅风也不惯着，拉起萧楚直接去找在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宋裘琛：“你怎么不去说两句呢？”
宋裘琛耸了耸肩，笑了笑：“老师都在这里看着在，还真能让萧楚给她道歉？”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宋裘琛说出的声音不大也不小，却正好能让班里所有的小朋友听见。本就哭泣的小女生更委屈了，哒哒哒跑过去就打了一下宋裘琛：“讨厌你！讨厌你！你，你怎么不帮我呜呜，我之前还特别特别喜欢你的……”
宋裘琛长长嗯了一声，也没有打回去。而是笑了起来：“虽然你喜欢我，可我没有说过喜欢你呀。而且这件事不是你做错了吗？为什么要让本身什么错都没有做的人道歉呢？”
“小太阳对你的好只是出于礼貌，但不是在纵容你，也不代表你自己做错了什么就能随便推给他。小太阳也是有原则的人！”
早已看透一切的何禅风抱臂冷哼，又把目光转向了萧楚。
突然被cue的萧楚立刻垂下头，盯着自己的手指看。
小女生叫了起来：“他就像个傻子，大傻子！一句话都不会说！大傻子！”
一旁站着的老师无奈只得先安抚坐在座位上其他小朋友的情绪，这才赶过来把他们单独提溜出教室。
整整齐齐站了一排。小女生哭泣的声音更大了。还没等老师先发话，她就先说了：“我才不会给大傻子道歉呢……呜呜呜呜呜……本来就是个傻子，要不然为什么只有一个人愿意和他玩？他和我们大家都不是朋友！话还特别特别特别少……”
这一点老师是知道的，萧楚这孩子有点怕生，也不能说是怕生，就是比较内向，社恐。不过最近成绩倒是蹭蹭涨，这次小测和宋裘琛并列在了全班第一。
自己也是目睹完了全程，要她给萧楚道歉是不太可能了，但可以另辟途径让萧楚原谅她。
正当老师想说的时候却见宋裘琛要说点什么，于是先止住了。
“你必须道歉，因为萧楚什么都没有做错。”
“我就不我就不我就不！谁要给他道歉啊，才不要！”
眼看又要吵起来了，老师只好拿戒尺敲了敲桌：“够了啊。我们是要来解决问题的，不是让你们到这里来了还吵来吵去。首先，恭喜宋裘琛这次小测还是稳拿班里第一，其次，萧楚和你并列第一。最后，不知道萧楚同学愿不愿意大人大量，原谅她呢？”
怎么听起来牛头不对马嘴的。
何禅风困惑但倔强地扒拉着门缝，继续偷听。
小女生果然又闹脾气，哭得更凶了。然而在老师的戒尺之下，还是乖乖屈服。虽然不乐意道歉，但还是止住了哭声。
萧楚垂下头盯着自己的手指，点点头，又点了点头。
老师被逗笑了，又有些无奈。这孩子怎么整得像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一样，用得着这么紧张吗。
宋裘琛也笑了起来，但给那个小女生补上了致命一刀：“我从现在起和萧楚就是好朋友了，你要是得罪了他，就是得罪我。”
小女生捏紧拳头，这下彻底明白自己这是真闯祸了。唯唯诺诺点点头，在仓皇跑出办公室的时候才轻飘飘说了一句对不起。
宋裘琛乐呵呵一把揽过了萧楚的肩：“你放心，只要有我在，就没有人敢因为你不爱说话欺负你。我们现在是好朋友了！”
好朋友……
萧楚反复把这三个字压在心底念了一遍又一遍。
而在这之后。宋裘琛在每晚散步时总会途经他母亲开的服装店，远远喊他名字。他有一次还在吃晚饭，听到他的声音直接愣在原地，一个滑步把碗放下就连连挥手也向他打招呼。
在无数次他都幻想过他们会因为什么成为好朋友，而不只是连名字也提不及的同班同学。好朋友这三个字，从某种方面，某种意义上给了萧楚安全感。
他们终于成了好朋友。尽管彼此可能连话也说不上几句。
……
在一阵响动后，萧楚才从梦里醒过来。梦里太美，那个时候的宋裘琛还会对他笑。不像现在。
“梦到什么了笑这么开心？”路嘉昱咂了咂嘴，凑了过来：“这是梦到变成百万富翁，还是从这里毕业上名校了？”
？
这声音怎么不太对。这不是宋裘琛的声音。
萧楚愣愣反应过来，慢半拍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老白这会儿调好了投影上的PPT正准备开讲，就看到站着的萧楚。格外好心地说道：“你要是觉得有点困，可以出去洗把脸。”
萧楚迅速环视了一圈，发现宋裘琛和路嘉昱换了个位置。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也是马上做出了应对措施：“不是，我是想问一下我能和梁炜换个座位吗？”
这什么情况，怎么一个两个都要换座位。
算了，无所谓，反正就是个暑假夏校，没必要搞太严。
梁炜一听就直接把桌上摆放的文具放进了包里，丝毫没有怠慢这位全省第一。走到路嘉昱旁边坐下时，路嘉昱还扭过头故意看黑板，没理他。
“……你干什么。”梁炜终于忍不住了，“是他要和我换的。换成是你，你敢说不吗？”
好像也不是没有道理。
……但自己的学习搭子没了，能保自己考试作业都过过过的人没了啊！
路嘉昱吸了口气，苦大仇深地看着放在资料夹里惨不忍睹的化学作业。梁炜瞥了眼，没说话。
实在是惨烈。很多地方都是鲜艳的红色大叉，只有少部分是正确的答案。做成这样的作业，也能厚着脸去请教吗？真的不会被骂吗。
梁炜在一瞬间忽然觉得萧楚还挺温柔。
旋即画了个叉。
自己其实也不赖，温柔到能忍受路嘉昱每天做的蠢事，还有那么几次好心地给路嘉昱收了烂摊子，而事实上把什么都揽到自己身上也间接导致了一个问题。
路嘉昱本来就蠢，现在更蠢了。
梁炜只觉得头痛。感觉像养了个好大儿。自己成了好大儿的好大爹。
。还真是好大一个爹。
坐在另一边的宋裘琛全程沉默写题，连理也没理萧楚。
萧楚也不着急，单手撑腮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宋裘琛看。直到宋裘琛下笔的动作都慢了，才低头笑了一声。
“宋裘琛。”
被叫了名，宋裘琛下意识回头看了过去。萧楚空出来的手正把玩着一支笔，似乎是没控好力道，笔险些掉落在地上。
宋裘琛于是伸手想去接，却不想萧楚比他快了一步。
宋裘琛一僵。他们两个人此时的距离贴得很近，如果萧楚没有抬头，他就只能这样被压在下面。耳畔温热的气息传来，是萧楚有意停留试探地发问。
“……你是不是，真的很讨厌我。觉得我很烦。”
“没。”
“那为什么要换座位。”
萧楚隐忍不发的语气让宋裘琛有些不知所措。他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不论是进一步还是退一步。于是宋裘琛只能低低说了声抱歉。
“我不想听你道歉。”
萧楚一手搭上宋裘琛肩膀，把他扶了起来：“我也不需要你的道歉。我只是想知道原因，你换座位的原因。”
…因为自己觉得不配和萧楚做朋友？
宋裘琛想到这里就自动叉掉了真实想法，以一种委婉的话术说道：“因为你适合和成绩更好的人交朋友。”
“你成绩不好？”
“不好。”
萧楚简直要被气笑了。明明自己就坐在他旁边，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来问他。为什么要来编出这种理由。
何况每个人的学习进度都不同，在萧楚眼里本身并没有好与不好，只有想学与不想学之说。
所以宋裘琛想离他远一点，是因为他和他看起来都是格格不入的。一个是所谓的全省第一，一个是所谓的怪胎。
可明明之前，他才是班里的那个‘全省第一’。但他们也还是成了好朋友。
很好，很好的朋友。
“我不懂。宋裘琛，我确实不懂。你凭什么觉得我们之间做不了朋友，就那么想往一边跑，宁愿自己一个人也不愿意和我多说一句吗。”
老白还在黑板上孜孜不倦地传授着知识，扭头一看坐后排的宋裘琛把头埋低到了作业本里。而一边的萧楚好像在盯着他不放。
这又发生啥事了？
咋跟不上节奏了？
老白也不好直接问，于是就发了条信息给坐他们前排的女生。
女生的回复是这样的：好兄弟之间的打打闹闹是必备且常有的，不用担心！请好好讲课哦，老白！
后面还附带上了一个比心的表情。
噢，那就是没事了。
在他放心地背过身继续讲课之后，改了名字的班群里彻底轰炸出了99＋的消息。从相亲相爱一家人到我们都是一家亲，也都是为了和那位全省第一拉近距离。
现在在这班群里要属最先开始发话的，还得是坐在宋裘琛和萧楚前面的女生。
[辣辣]：好了家人们，带着新鲜出炉的消息的鼠鼠我呀，来咯！
[空star]：什么消息什么消息？还不速速招来！如果宋裘琛敢欺负我们的大学霸，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辣辣]：这都什么跟什么呀，宋裘琛不是把座位调换了吗？我看学霸好像不太开心。
[空star]：这当然不开心了，萧楚可是把他当好兄弟看的，咋能说换就换呢？是吧梁炜！
[梁.]：是吗。
[空star]：难道不是吗？
[梁.]：感觉不是。
[辣辣]：哦豁，有瓜？我竖起耳朵听！
[空star]：不是这能有啥瓜？这不是好兄弟还能是欠债的仇人啊？
[梁.]：我说的是你。换了座位不是很开心吗？《说换就换》。
路嘉昱的脸一下就垮下来了，在桌下果断狠狠踹了一脚梁炜。梁炜一个闪身直接拎了薄纸上的习题站到了老白面前。
老白险些吓一跳，站定后看到他手里没做的题，一手接过就准备要讲。结果一看薄纸上标注的名字是路嘉昱。
老白：“你怎么不让路嘉昱自己过来问？怎么了，你们这还流行起带话传题了吗？这你能讲懂吗？”
“只要他脑子没在出门之前被夹。”
老白沉默。原先还觉得梁炜是个高冷的孩子，现在一看原来挺毒舌的。
也不是，他这说出来的话，还挺精辟。
老白想是这么想的，但还是老老实实把题目都给他讲了一遍，又问了一下哪里不懂。
“先别管他有没有听懂，我靠你啥意思啊梁炜？会不会好好说话？啥玩意我就出门前脑子被夹？你是不是想干架？来啊，反正是夏校，你现在就给我出来！”
路嘉昱突然就站起身扒拉住梁炜袖子那处的衣料。老白这次是真被吓了一跳，赶紧把他俩隔开：“干什么干什么，别欺负这次夏校没有什么老师在啊。”
“他开玩笑的。”
梁炜直接跨步越过去，就站在路嘉昱面前一副根本不在乎的模样。
路嘉昱还真就吃这套